《死于威尼斯》刘陌陌

15、死于威尼斯?15

　　易然哥在十分钟之后就到了，不出我所料，他也是脸颊青肿，架着墨镜，一下车就看到我坐在餐馆前的台阶上，这显然让他动怒了，他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低声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你只是轻笑了两声，易然哥扯住了你的衣襟把你往后推了一大步，你没反抗，抬头看着我。

　　你的眼神，一直是我害怕见到的，此刻你的眼神里竟然没有怨恨，而是说不出来的温柔。我还是不了解你，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只能看见自己却看不见你，多可怕。也许，你真的要离开我了，那我就潇洒一点，自尊一点，提前对你说，我不再喜欢你了。

　　人心会变，这实事本身就让我感到痛苦。半个月之前你说你可以和我一起死，半个月之后你就可以轻易地和别人结婚。也许是我听错了消息，也许只是绯闻，但你为什么不解释？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你有那么长的时间给我一个解释，可你就是不愿意，为什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是真的，要么你要以假为真顺水推舟甩掉我。

　　易然哥牵我起来的时候你明显有往我身边走的举动，但还是站住了，看着易然哥把我送上车，关上车门，看着我们离开，后视镜里的你没动，还是那样站着，微侧着脑袋，脸微微仰着，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笑非笑。
　　易然哥问我，你和苏易杨怎么了？
　　哥，我们别去医院了，让我待在家里好吗？我问他。
　　他笑了，说，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就是回家。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易然哥时不时地就转过头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干脆看着他问，哥，你想说什么？
　　苏易杨，他说，自从回来之后他就再也不称你是他的哥哥了，我看着他，他顿了一下，遇上了红灯，停下了车，眼睛却看着窗外，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似乎怎么说都是错的，于是我想转移话题。哥，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滑冰好吗？你还记得......
　　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皱着眉头看远处，焦虑，我能感觉到。
　　你还记得我十岁的时候你教我滑冰，苏妈妈说我们不能去房子后面的小湖上滑，因为冰层太薄了，可你偷偷带着我出去，背着苏妈妈和苏爸爸，在那湖上玩了一下午，你还说这件事情要做为一辈子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他转过头，前面的红灯灭了，绿灯亮起，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满街的焦虑。
　　哥，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我想到了梦里的场景，车后面的喇叭声不停，易然哥缓缓地启动车，没有理会我。
　　我特别希望，有一天，天气晴好，空气也是干净的，你像往常一样开着车回家，带回来明天早上要吃的羊角面包，苏妈妈从超市回来，买了一束花，插在玻璃花瓶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有人敲门，是Sue，她来接我去她家排练话剧，当然，这是借口，其实我们和Mike一起去了酒吧，我们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地走在街上，Sue找不到她的车，我们只好走回家去，夜晚的空气真凉，像是加了冰的贝里尼酒。接着，他们都回家了，我找不到出租车，就只好走着，走着，过马路，然后.......有辆车过来，司机喝醉了，就那样，咚.........我就那样死了。简单，快捷，就像是一刀割下去，痛苦很短，不是这样，现在这样，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有刀子在割着......
　　车子猛然停了下来，易然哥拔掉了车钥匙，转过头，咬着牙说，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我希望你死，他盯着我，那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出现在我们家，你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你慢慢长大，你变得不爱说话，你靠在我肩上睡着，你从我盘子里挑出西兰花来吃，每次你问我，哥，为什么你不交女朋友？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哥，为什么你那么生气？哥，你为什么和易杨哥吵架？我每次都想告诉你，是你，是因为你。有你在身边，我根本没办法爱上别人。你说你想死是吧？那你就去啊！你放了我吧，你把我的心还给我，让我爱上别人去！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是在那一刻才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原来易然哥说喜欢我，并不只是喜欢，而是爱情。我误解了他所有的举动和话语，我甚至在心动的时候自欺欺人，他是哥哥而已，我喜欢过他，这是实话，但你出现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依赖。我轻易的脱身，可易然哥却越陷越深，我可被你拯救，谁来拯救他？
　　这样复杂的局面没有让我恐慌，反而让我更加相信了命运的存在。我本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命中注定，可那一刻，我听到自己脑子里有很清晰的声音响起，于夏晴，你的一生都是错的，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本不该认识这些人，也许那样，对你们都比较好，所以，上帝来修正错误了。

　　易然哥把车停在了咖啡馆外面，正是下午茶时间，店里面人满为患，店里面的服务员看到了我们的车，急急慌慌地小跑出来，趴在易然哥的车窗上，说，咖啡豆出了点问题，你还是进来看看。易然哥瞟了我一眼，没有拔车钥匙就下了车，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都一直待在店里面，我也傻傻地坐在车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慢慢地回忆着以前的日子，有好几次想到欢乐之处还会微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摇摇头，往店里面去看，易然哥在七点钟的时候出来，点了一支烟，自顾自的抽着，看着我，夜色深沉，灯光也有些暗，我只能看见烟头的红色火星，恍惚之间竟然看到了你，你在小酒馆外面看着我，我又紧张起来，脑子开始疼。揉过眼睛之后我再次往咖啡店门口看，易然哥已经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向我走过来，坐进了车里，带来了一身的烟味儿。
　　我讨厌别人抽烟。我说。
　　我不在乎了，他没看我，接着说，反正你不是我女朋友，我何必讨好你。
　　那送我回家吧。我开始拉安全带，他却扯住了我的胳膊，带着不屑，说，自己去坐出租车吧，我们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愣了愣，不清楚他在搞什么把戏，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之后我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哦，好的，我说着要下车。他在我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按下了门锁。
　　看到了吧，他开始苦笑，你就是这样，不会生气，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想让我怎么反应？我有些恼怒，车里面逼仄的空间也让我不舒服。
　　怎么反应？他重复了一句，似乎是在嘲笑，很快地，他不笑了，而是转头看我，我也看着他，下一秒我能记得的就是他扳过了我的头，狠狠地吻了上来，我惊呆了，没有动，他放开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一巴掌甩了出去，他笑了，我的嘴唇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拉住了我的手，侧着脸，静静地说着，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你别那么冷漠，要我怎样都好。

　　我的手被他握着的时候，不知所措，只好任由他握着，有一刻甚至真的怀疑自己就是一只牵线木偶，别人想怎样就怎样，偶尔反抗一下也会觉得负罪感深重。到了这个时候，想放弃了，因为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爱着你，也许是错觉，易然哥爱着我，或许也是错觉，可这世上，一个又一个的误会，一个又一个的错觉就构成了我们的人生，有些人就那么错了一辈子而不自知，以为自己很幸福，但是，假如生活在骗局里也很幸福，哪怕只是幸福了一秒钟一分钟，也好。
　　我回头去看易然哥，他伸出手替我整理头发，把我的头发拢在耳后，手指从我的面颊划过，他笑了，说，你好像一直都没有长大，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短发，乱蓬蓬的，脸那么小，还有小猫嘴巴.......晴晴，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我面无表情。
　　我们回到以前去，那时候你还不认识苏易杨，我们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以吗？他很认真地说，可我却想笑了，我拉长了嘴唇笑，突然想起这是苏易杨，是你会笑起来的方式，真神奇，我竟然有了你的影子。
　　你为什么笑？觉得我幼稚吧？他也笑了，我摇摇头说，不是，是觉得神奇，为什么这次我们想得事情竟然是一摸一样的，易然哥，你说，时光倒流该多好。
　　对啊，那我就把没有做的事情都做了，现在就不会后悔了。
　　你想做什么？我问。
　　告诉你我喜欢你，告诉爸爸我喜欢你，告诉妈妈我喜欢你，然后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跟你求婚，一辈子都生活在一起。他笑着说着，似乎已经经历了这一切。
　　可是我还是会生病，到那时你会更后悔的吧？
　　他不以为然，而是笑出了声，笑到被呛到，平静了一会儿才说，至少我会拥有你，不像现在，连一秒都没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