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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十四,南征(二) ...

  •   真没想到,相隔多年之后再次面对面的聊天会源于这么可笑的原因,想到拓跋宏真的将他请来做说客我便不由自主想笑。

      细想下来,我与他除了最初在艺阁时那段轻松的相处时光外,就只有在彭城外巧遇,之后便再没有过真正的交集。如今的他从外貌到气质,以及风度都与我记忆中那个羞涩的小男生有了很大的区别。

      真如我所料的那般,他长成了一位温润如玉般的翩翩美男子,也成功的将各样情绪很好的收敛在内心。这样的他对我来说却是陌生的,我一直喜欢的是那个聪慧多才的小弟弟。

      我浅啜一口茶水,这茶入口时稍觉苦涩,回味起来却显甘甜,很合我的口味,这是途经邺城时从王庆那儿讨过来的。

      “既是不明白,那就不要费口舌去讨论了,反正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况且眼下我还有件是想问你。”四下无人我也懒得文绉绉的措辞,当年在艺阁我可是连现代词汇也没少讲给他听。

      拓跋勰明显一怔,随后道:“嫂嫂但说无妨。”

      “这个还真有点难以启齿,不过你也不必为难,只要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即可。那个,你对云珠有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我小心翼翼道,看着他的神情渐渐恍惚,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直白。

      这样无理的打探人家隐私似乎不太道德,尤其是面对含蓄的古人。别看他依旧拥有一副温柔的面孔,实则早已不是易亲近之人,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之下又有谁没有戴面具。所以我一直无比庆幸拓跋宏从始至终都愿意已真面目示我,以真情待我。

      在我的殷切又有些不安的注视之下他缓缓摇头,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原来云珠对他的一片痴情他是知道的。

      “既然没有那我可就厚着脸皮跟你要人了,把她送给任城王府上吧。还有我希望你能亲自送她离开,这个可能让你有些为难,但我想借此彻底断绝了云珠对你的念想,从而投入新的生活。”她沉溺在对拓跋勰的迷恋中真的太久,不下剂猛药不行。

      “好!”他略一迟疑过后点头。

      正事处理完毕后心情大为轻松,我指了指他面前仍未动过的杯子笑着推荐:“喝一口看看,这个味道不错。”

      他饮下一口,像是想到什么抬头问道:“皇兄那边——”

      还没等他说完我便出言打断:“没事,我来跟他解释。不过说真的,你就这样放弃了云珠那么一个痴恋你多年的好女子真的挺可惜的,当然你们的情况特殊。算了,还是当我胡说吧!”

      忽然生出一种无法理清的悲哀情绪,让我的言语变得错乱。其实幸不幸福只是各人内心的感受,外人根本是无法来置评的。

      我忽然有些怀疑我为云珠做出的这些安排对不对,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情所苦。

      拓跋勰淡淡的笑着,他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释然。良久才悠然道:“这些年你竟一丝变化也没有,真让人羡慕!”

      我也跟着一起笑,坦然的笑,畅开心怀的笑。我注意到了他称呼上的变化,所以再次确定他对年少时情怀已然释怀。这样真好,能与他这样一位男子做兄弟抑或朋友都是值得欣喜的。

      夜间我躺在拓跋宏的身侧笑嘻嘻的问:“不想知道午后我与彦和聊了些什么?”

      “看来我这次非得带上你这个累赘出征了!”拓跋宏捏住我的面颊轻哼一声,却没有真正的不快,看来他已经接受了事实。

      我推开他的手,不服气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还是你的好帮手呢!”当然只是嘴上逞强,拉弓射箭真不太会。

      “行了,我也不再费心寻人来说服你,得空时跟元凯多练练功夫。”拓跋宏无奈的叹息,面上却流露出些许满足的笑意。

      腊月中,拓跋宏亲率号称三十万的大军从洛阳出发,准备经由悬瓠直奔寿阳。同时命徐州刺史拓跋衍攻打钟离,大将军刘昶与平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平南将军刘藻攻向南郑,而原本进攻襄阳的卢渊与城阳王拓跋鸾改攻雍州的重镇赭阳争取夺得齐国的储粮。

      北风凛冽,天寒地冻,入目皆是一片枯败萧索的景象。越往南行土地越现荒芜,可见魏国对江淮地区的土地治理真的很不得力。

      我整日在马背之上面对满目苍凉,心绪杂乱异常。此次随军的心情自然与去年大相庭径,意识总是不停的提醒着自己这是在奔赴前线的路上。

      面对一场毫无把握的征战不去忧心是不可能的,其实不仅仅是忧心,还有些错乱。我可是大一统年代下地道的南方人,从心理上仍不太能接受这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征战。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年代,其实不然。

      天气阴冷潮湿,风像刀子一样不停凌迟着面孔。体质差些的人已经禁不住阵阵风寒的侵袭,纷纷病倒。大军行至悬瓠时,感染风寒的拓跋澄病情忽然加重,竟到了无法下榻的地步。拓跋宏闻之于心不忍,立即遣人护送他归京,并亲自在汝水边为他饯行。

      拓跋澄前脚刚离开,冯诞紧跟着病倒。起先还只是断断续续的发着低烧,用药之后病情有所好转。但随着北方风暴的不断袭来,温度持续走低,湿冷的寒气绵延不断的侵蚀着我们的身子,军中从上至下时有患病的消息呈报上来。

      自明确得知曹虎为诈降之后,拓跋宏独处时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之后又送走得力助手拓跋澄,冯诞也紧跟着染病。加之从义阳、钟离两地传来的战报更是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那两地的齐国将士防守牢固,不仅久攻不下,且被齐国出城反击的士兵打得毫无脾气。

      这段时日以来,简直没有一件消息是能让人提得起精神来的,也实在难为他在众军士面前还保持着高亢的热情。

      在无比压抑的氛围之下,魏军的声势虽浩大,我却总觉得众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一个个面无表情木然的行走着。

      面对此情形拓跋宏心里的纠结是可想而知的,也许他一开始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与众臣言谈之间仍不见颓败的情绪,但在夜间辗转难眠之际也曾握住我的手对着我喃喃细语,他说古人说过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

      他心里的苦闷我是理解的,他深知他所统治的这个国家内忧外患交加,时刻都有可能被颠覆。与其在原地等着,还不如勇敢的向前迈步,唯有奋力拼搏才会有胜出的机会。

      天光微熹,一夜细雨过后到处湿漉漉的泛着丝丝寒气,干枯的枝桠上冒出了嫩绿的新芽,鼓起的花苞之上露出粉红的尖尖。春天来了,可冷湿的气息依旧浓重。二月春风似剪刀,刮得人生疼。

      魏国的大军经过辛苦的跋涉,终于渡过淮水抵达魏齐的边境寿阳。

      这寿阳便是百多年前著名的淝水之战的发生地,苻坚的百万大军惨败的地方。那场以少胜多的战役还给我们后人留下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典故。

      我陪着拓跋宏用完早膳后,照例是去冯诞的帐中煎药。一路行来冯诞的身子时好时坏,明显的瘦了好大一圈。

      拓跋宏与我同样的担忧,不时嘱我多去看看。我对冯诞虽没有深厚的兄妹之情,却也将他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自是甘愿对病中的他予以细心照料。

      “外面这雨看似细细密密的,淋多了可不行,等下你出门穿厚实些。”拓跋宏迈出帐外几步又退了回来,细心吩咐。

      “嗯,你也别走太远,粗略看看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再次上前替他理了理披风后,同时小声抱怨。

      他欲带着亲随冒雨去登位于寿阳城西北的八公山,我本想跟着一起去却放心不下卧病在榻的冯诞。

      冯诞的帐内处处弥散着浓浓的药草味,长久的病痛让他的脸色变得分外苍白,下巴尖刻,两腮深深塌陷下去,让人不忍细看。见我小心的端着药罐进来,他立即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又劳烦妹妹了!”

      “大哥跟妹妹客气什么,照顾大哥是妹妹应该做的。”我放下药扶他起身,今日他的精神看似还好。

      每日我过来后他总会巧借名目将其他服侍他的随从赶了出去,为的就是能跟我好好的聊几句。

      尽管他说起的大多是些我完全不感兴趣冯家的旧事,却也不愿搅了他的好兴致,病中的人总是脆弱的,渴望亲情的呵护。

      原以为他的病并不碍事,可这一日日过去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让我不得不再添一桩忧心事。人说债多不愁,我觉得人若是烦恼多了感觉也会渐渐变得麻木。

      冯诞喝完药,轻声询问:“陛下去了八公山?”

      “雨还未停便去了,也不知山路滑不滑。”我扶着他躺下,掖好被角。

      “陛下喜爱赏山玩水,吟诗作赋,去赏玩一趟也好,再下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辛劳。”滞在嘴边的笑意还没有展开,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瘦弱的面庞涨得通红,枯瘦的手背上因用力而青筋暴露。

      看着他病弱的模样,我的鼻子一阵发酸,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他抬手拉住我的衣袂,温厚的笑道:“大哥没事的,润儿勿忧!这次幸得有你跟来,得以开解哥哥病中的孤寂。”

      “大哥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妹妹还从未见过大哥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英姿。”我勉强笑着,有些语无伦次。

      “好,大哥定当尽力不让妹妹失望。”他重重的点头,眉间却笼着挥之不去的哀愁。不得不承认,在疾病面前我们的生命分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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