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十一,立后(六) ...
-
这日晚间才刚换下淋得湿透的衣服,在外面负责守门的锦秋便迫不及待的冲进来,凑至我耳边笑嘻嘻道:“你家陛下派人接你来了!唉,终于不必再每天对着你那副神思不属的面孔,跟心不在焉的你说话了。真好!”她说完还不忘拍手表以庆贺。
我真有表现那么明显吗,还是她的夸张风格在作祟。
“奉劝你必要的时候还是收敛一下你的夸张,小心祸从口出。”我轻敲她的头警告。
“尽管放心,混了这些年的我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她顺利的躲过我的攻击,吐舌微笑。
其实我也只是口头上挫挫她,她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与众人相处甚好。又有细心的拓跋澄在一边暗中守护着,一点也不必担心,而我似乎才是那个没有习惯于行军奔波的人。
“这些天雨水连绵不断,你也别竟瞅着拓跋澄没空管你的时候偷跑出去玩。”这半个月相处下来才发现她那些频发的随兴所至的举动比之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真的是越活越年轻,也不怪她的容貌竟保持了十多年未变。
“行了,就别再唠叨了。再不过去五里之外的人可等得着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我往外推。
来接的人是旧识杨播,我懒得向寡言少语的他打听拓跋宏为什么忽然又派人来接我。说实话,他这样一声不吭的将我扔在这边半月有余,连个只言片语也没捎来过,我心内没有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尽管我不断的试图劝服自己他正在忙着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可那种明明相隔的距离不远却一直无法与他相见的惆怅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郁结于心。待到发现时才蓦然明白自己的占有欲居然是那么的强烈,我明知这样对待感情是大忌,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小心眼。我想我要是能有锦秋一半的洒脱就好了!
元凯动作利索的收拾好行李,夜色迷蒙之中我们主仆二人紧随着沉默的杨播匆匆赶往前面五里之外的御帐。泥泞的土路走起来异常艰难,幸得这段时间在锦秋的指导之下我的驭马技术大有长进,才没至于太费力。
夜幕沉沉,微风清凉,漆黑的暮色之下拓跋宏的营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四周有众多侍卫来回巡守,戒备森严。杨播一直将我送到门口,才带着元凯去别处休息。
偌大的营帐之内并没有人,只是亮着一盏光线微弱飘摇的孤灯,也不知这拓跋宏搞什么鬼,把我给了叫过来,自己却躲着不出现。
默默向前几步,这才听到里面隐约传来阵阵水声。我顺着声音像里面走去,刚掀开门帘,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蓦然响起:“可算来了,过来帮我搓搓背。”
帘后光线昏暗,我却清晰的感觉到他晶亮的眼眸内闪烁着相逢的喜悦,郁积已久的气闷不觉消了大半,口中仍是愤愤道:“陛下自可让外面的侍从进来服侍,又何必大老远的寻我过来使唤。”
拓跋宏一把擒住我的手,柔声道:“莫气,我原是想着等你过来一道洗的,可是久等也不见人,只得独自下水了。”
如此露骨的情话被他一本正经的道来,顿时羞得我面颊火热,好在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见:“谁要跟你一起——”
我的话还未说完腰部已被他一双有力的臂膀缠住,顷刻间水花四溅,他很及时的用唇堵住了我的惊呼。
我跌靠在他炙热的胸膛上,本就不大的木桶让我的手脚倍感拘束。挣扎着想逃脱出去却被他抱得更紧,最终只得作罢,忍不住哀叹道:“我这身可是刚换上的干衣服,被你一下子就给弄得湿透了。”
临出发前我是准备了两大包的衣物,可大半是为他准备的。我自己的那份在一路淋雨的恶劣环境之下,干净的已经所剩不多了。
“没事!”他给我换了个略舒适一些的姿势之后,轻轻帮我解开身上的衣物,柔声道:“记得出发之前你不是准备了好多,不会放在了任城府上没带着吧。前些日我沿途散了不少衣物给那些身有隐疾的百姓,却不曾想这一路上雨势会绵延不断。”
“你急吼吼的把我召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要几套衣服穿吧。”我气极躲开他侵占过来的唇,使劲捶了他一拳:“让元凯辛苦一下送过来便好,又何必让我折腾。”
“我想你了,很想!”他使劲扳回我别开的脸,哑声道:“之前一直忙于安排到洛阳之后的事宜,怕你在我身边会觉得闷,思来想去觉得还不如放你在锦秋姑娘那边来得自由。现下已经安排妥当,自然要将你接了过来。”
在他柔柔的嗓音蛊惑之下,我的心渐渐变得柔软,所有因思念而生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宏儿,我也很想你!”
我的余音隐逸在他狂热的亲吻中,他像要将这半个多月来的未能亲近全数讨回来,动作一点也不似以往那般轻柔,却轻易的勾起了我体内隐藏的激情,给了他最热烈的回应。
良久,他才不舍的放开我,发出满足的低喃:“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真是难以入眠!”
是啊,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有对方相伴的日子,真希望就这样长相厮守着什么也不必去管。但是不可能,而且我也不允许自己那么自私。
次日,空中弥漫已久的乌云难得的尽数散去,阳光不愠不火的洒照在大地上,一如我美好的心情。道两旁枝繁叶茂,远处的田地里庄稼正在由绿转黄,眼看着就是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处地方治理得不错,就连偶尔回过头来的拓跋宏的面孔上也频频露出舒心的浅笑。
马蹄溅起水洼中的积水,一步步向前缓慢的行走着。我手持缰绳,在马背上颇有节奏的轻颠着,不觉有些昏昏欲睡。拓跋宏说得没错,随行在他身边真的是很拘束而且很无聊。
昨夜被他痴缠许久,我都快进入梦乡了仍听到他在我耳边不停的轻轻呢喃着缠绵悱恻的情话。其实他平日里是很少说那些亲昵的言语的,只不过我当时真的好困。
想到昨夜的情景我的脸颊便控制不住阵阵发烫,虽然与他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可面对他的热情还是会觉得害羞。
我伸指轻叩自己的脑门试图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策马在前的拓跋宏突然回过头瞪我一眼,我只好乖乖的停止小动作。
还真不公平,明明我比他还早一些入睡,凭什么他此刻就可以精神奕奕的跨坐在他高大健壮,通体黝黑光亮的骏马之上指挥着大军前进,我的精神却是如此的不济。
沉闷的氛围下不打瞌睡对我来说真的很困难,尤其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向前看过去,是高高昂起的整齐划一的头盔,冰冷的铁甲,还有他们手中寒光森森的武器。
左右甚至后面全都是一幅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面孔,更可怜的是我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东张西望。除了偶尔才能听到点人说话的声音,大部分时间耳朵里充塞的都是马蹄踏地声,还有风扯着大旗翻滚时发出的呼啸声。
正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着,前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我急忙勒紧缰绳,慢了半拍才将马制住。幸好锦秋给我精心挑选出的这匹马性子极为温驯。
抬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前面路边的树上捆绑着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他们的衣着应该也属是我们军队当中的人,只是浑身早已泥污不堪,头发散乱着,表情也是无比的垂丧。裸露的臂膀之上有着一道道红肿的伤痕,像是曾被皮鞭狠狠的抽打过。
我正暗自揣测着这几人所犯何事时,拓跋宏低沉的疑问声响起:“前面这三人所犯何罪,大司马为何将他们三人绑于路边示众?”
大司马安定王拓跋休跨步至拓跋宏的马前俯身行礼:“启禀陛下,经臣查实这三名小兵私自偷盗沿途民众财物,严重违反军规,论罪当诛。臣将他们绑于此,是为警示其他将士不得再犯。”
“大司马此事处理得妥当,偷盗百姓财物实属大不该。只是朕不明白这半月之来军中供给充足,他们为何铤而走险。大司马可否将他们押解过来,朕要亲自审问。”拓跋宏冷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发生这样的事我想他的心内一定是很气愤的。
他这一路访民疾苦,布施仁政,不就是为了提升他在民众中间的形像以助于他将来的统治,像这样的偷盗事件可是大大损害了朝廷形像的。
只是那三名被押过来跪在泥水当中瑟瑟发抖的瘦弱少年看起来也怪可怜的,也许年少无知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大罪,慌乱失措的面孔之上更多的是茫然。
拓跋宏扬起马鞭,厉声责问道:“你三人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三名少年闻言急忙将头猛磕在泥水之中,少许,中间身子略高些少年抬起头来,战战兢兢答道:“回禀陛下,小人知罪。小人不该带着他们二人去营地附近的百姓家中偷盗衣物,更不该一时贪心将那人家中的财物也偷了一些出来。所有的偷盗之事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小人甘愿接受军法处置。小人的这两位兄弟只是陪同小人一道过去的,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小人斗胆恳请陛下饶过他们二人的死罪。他们二人本性善良,经过此次教训,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少年起先还很紧张,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说到后来却是越发的从容,眼中竟没有了惧色。
他这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回两兄弟活命呢,在我的观念中,小偷虽然很让人憎恨,但盗窃之罪也不至于被判死刑,这魏国的军法还真够狠的。
“陛下莫要听他的一面之词,小人有罪,小人甘愿受罚!”另两面少年并不领情,急忙磕头如捣蒜,飞溅起的泥水迅速染模糊了他们苍白的面孔。
拓跋宏见此情景沉默少许,对立在一侧的拓跋休道:“朕觉这三人似诚心悔过,不知大司马可否同意朕免去他们的死罪,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臣知陛下宅心仁厚,但此三人确实严重违反军规,且证据确凿,按律当诛。”拓跋休的字字铿锵有力,一时将有心对他们网开一面的拓跋宏堵在那边。
“朕看这三人年纪善幼却是兄弟情深,触犯军规定然也是在一念之差。若是斩首,着实可惜。如今大军南下,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大司马不如念在他们乃初犯,暂且饶过他们一死。”拓跋宏重情,更重手足之情,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会对这三人动力恻隐之心。
“陛下切莫因一时心善而毁了律法的威严,如若陛下执意宽待这三人,那我大魏之律法威信何在,何以服人。陛下此举势必难以服众,还请陛下三思?”
拓跋休的执法严谨让我想到了后世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他的言语的确挺在理,可这三人看起来也着实可怜,如今饶与不饶端看拓跋宏的态度了。
拓跋宏沉思片刻复又道:“大司马所言极是,朕本不该强行干预此事,只是此三人既然让朕碰上了,权当是他们三生有幸。”
他说完不容拓跋休再次辩驳的机会,对着跪在马前的三人朗声道:“念在你三人诚心悔过,朕将你们的死罪免去,但活罪难逃,拖下去杖责二十。”
他宣布完之后又急忙对随行在身侧的冯诞命令道:“速传朕口谕,即日起各将领严格看管好自己的队伍,若再发现有违反军规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经过这么一闹腾,我的困意完全消失。眼看着拓跋休颇有些不服气的领命离去,忽觉拓跋宏刚刚的举动很不妥。他在无奈之下都把自己的位置给搬出来压制手下了,这还真不属于一位明君的作为。
当然在我看来他们两个都没错,怪就怪这封建社会的律法太过严苛,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好像普通老百姓生来就是贱命,连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没有,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