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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晓风吹尽海棠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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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还是成了督军的二太太。
兜兜转转回到的不是原点。
那一刻,陆景川激动的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进怀抱溺死在他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里。依旧的强势霸道,肩章格的下颚生疼。熟悉的烟草香淡淡的萦绕在鼻腔,却刺激到某一根神经,突然袭来刀绞样的疼痛驱赶着眼底的泪水。她咬紧了牙关,止住了声却没能止住它如洪水般迅涌而来的趋势,藏青妮子的军装被浸湿了大片。
“遥遥,我终于还是娶到你了!”
他看不到,沈季遥泪流满面的脸流露的不是幸福。那笑像是嘲讽,三月的海棠开的惨淡,泪雨的捶打更是凄凉。
朦胧中听到春雨击打着海棠,那么重,那么密。沉闷的雨声越来越大,从四面扑来将她包裹,密密实实的打在身上,锐利的刺破了皮肤,一道又一道猩红的口子,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滚烫争相涌出,没有眷恋没有不舍,冷漠的把她遗弃。
“别丢下我!”
熟悉的气息安抚着混乱的神经,贪恋的吸取这怀抱的温暖。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的转换,越是幸福那刀口越是锋利,一点点的挖着心口的肉。她极力的想要挣脱,那温暖太过危险,一旦沉沦将万劫不复。已经伤痕累累的她不想再跌入如幻的深渊最后尸骨无存。
她猛的坐起身,空荡荡的房间,枕边早已凉透了。原来那只是个梦,那样的温暖也只是梦。才想起昨夜,听着他细数曾经幸福的过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乌木似镜的地板透着丝丝凉意直从脚心往上窜。那灰暗的光虚弱似挣扎着透过抽纱的窗幔显得格外凄冷,轻轻推开窗,春雨淅沥沥的清脆掉落。不似梦境中的狂暴,打在海棠娇嫩的花蕊上,如棉里扎针虽扎不到痛处,却不能无视。
“天这么冷,还站在窗边!仔细着凉!”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景川已经来到沈季遥的身后,轻轻地把披肩搭在她身上。宽厚的手抚上她瘦弱的双臂,想要把她带离窗边。季遥身体一侧,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手一顿。房间异常的安静,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更加肆意的传进来。
沈季遥回头看他,手还没有完全垂下,温和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看不出情绪。季遥淡淡一笑:“我还想再看会儿!好久没有这么平静的看雨了!”
那笑,像是花苞受过春雨的洗礼后绽放,娇弱又美好。粉唇微勾的嘴角似带着隐隐的海棠花香,开的飘渺。
陆景川找来拖鞋给她穿上,深锁着眉头认真仔细。沈季遥感受者身后的怀抱,丝丝温暖透过真丝睡衣传到皮肤。先前还没有感觉,身体已经冰凉冰凉的。常年握枪的手有厚厚的茧掌心却是柔软的,源源不断地热温暖着她的手。
芫州的雨下起来总是没完,几朵掉落的海棠花被雨水冲的半掩在泥土下,突然有些心烦“这么早去哪了?”
“青军在桐城闹事,只是小打小闹。”青军这几年总爱在芫军身上挠两下,虽不痛不痒总叫人心烦。桐城是两军交界,近年小战不断。
目光往后一瞥不小心对上他真挚的眼神,心底一阵慌乱,有些狼狈的垂下目光。“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把怀抱又收紧了几分。下巴抵在季遥的颈间,呼吸间的气息灼热的扑在耳垂,痒痒的。“怕你误会!”那话竟让沈季遥听着有几分醉人,不自觉地向后靠。
“不如打几个春雷一次下个痛快,好过这细雨绵绵的没完没了!”爬山虎绿意盎然的攀满整个院墙,头顶确实阴郁的天。如墨水化开的不均匀透着淡淡的光,猜想该是太阳藏匿的地方。几束金丝钻过云缝,在铅云的映衬下条路清晰,一缕缕像是直尺画出的线,再往下又被白光冲淡。
“那就别站着了,看你身上凉的!”陆景川抓紧时机关上窗,隔绝那直直钻进骨髓的凉意伴着泥土的清新还有淡淡的海棠花香……
待沈季遥穿戴好已经不见陆景川的身影,看着李嫂送来的早点也没了食欲。想着这督军府没个认识的人,日子甚是无趣,想着去书房找几本书消磨时光也好。
“二太太!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听声儿就知道,是督军夫人陆景川的大太太宋淑莹。“督军府可不是你那小门小户的地方!什么规矩都不讲!”
沈季遥能理解她眼中的记恨,任何女人都不会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但是,她不能无视那夹枪带棒的嘲讽。沈家定然是比不上督军府,可在芫州好歹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家,怎么就小门小户没有规矩了?但是她并不想去争论,破坏这难得平静了一上午的心。“大太太!”沈季遥算是打个招呼,转身向书房走去。
“站住!”宋淑莹抛开名门闺秀的端庄,毫无形象的追到沈季遥的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季遥说的云淡风轻:“大太太可是名门闺秀,要注意身份!”想要绕开她,宋淑莹硬是不肯让倒。
一脸的不屑:“你牛气什么?芫州城谁不知道你娘就是个狐臊媚子,带出来你也不知是谁的野种!”
“啪!”那清脆的一响听得沈季遥的一震,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出手那么重。她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努力的平息这怒气。
宋淑莹的右脸顿时红肿,她摸着自己的脸气得发抖:“你、敢打我?”
沈季遥不想再理会这无理取闹的女人,就要走开。宋淑莹怎么肯依,举起手想要还击那一巴掌,而且要更狠!不待她落掌就被一强有力的手抓住,像恨不得捏碎她的腕骨。
宋淑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加的骇人。她可怜兮兮的,还不忘别过脸让他看到脸上的伤,那鲜红的手掌印火辣辣的疼:“景川……她!她打我!”
陆景川将她狠狠一丢,厌恶的眼神像是她极为的碍眼“活该!”
她失去重心的跌倒在地,一脸的震惊。她知道丈夫不爱她,但是她是他的妻子,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两年多的婚姻总该有些夫妻情分的。
“说过很多遍了!不准叫我的名字!”
她冷笑:“呵、不准叫你的名字?”两年的婚姻是有多少希望破灭,倾尽了所有的爱意却被人弃之如履。现在连厌恶的眼神都吝啬的给予。陆景川看着沈季遥,她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开,像是一个局外人看了场无趣闹剧。
陆景川紧紧的跟上“季遥!”
她取下书架上的一本,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上前一步,按着她翻书的手真挚的对着她转来的视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放心!等局势安定了我就和她离婚!就只有我们了!”
她冷哧一声:“陆景川!你可真是冷血!我到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娶我?我这弃妇该有什么价值?”当初肯放弃一切带她私奔。又为了挽回他的天下娶宋淑莹残忍的将她抛弃,现在又用尽手段娶她,信誓旦旦的说要和宋淑莹离婚。
“季遥……”陆景川语出困顿,面露苦色。
她这是怎么了,这才第一天就把两人的关系闹僵了。她平复一下气息:“你、今天没有公务吗?”
陆景川从后搂着她,两人都尽量不去触碰一旦打破就难以复合的画面,都默契的装糊涂去避开它。“我在城郊买了个园子。”
他无厘头的一句让她一愣,等着他的下文。他只是慢慢地用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地梳理着她耳边的碎发,在她快沉不住气想要开口询问时他才悠悠的说道:“等装修好了,我们搬去那住怎么样?”
她心头不知被什么触了一下,神色一滞。这又赶紧的挂上一笑:“我们里都有谁啊?”
他知道她在说谁,只是轻笑的避开:“自然是你我!要是你想带上那捡来的脏猫……等李嫂打理干净我也勉强允许给它安置个床位。”
那小脏猫是婚礼上发生的一个小插曲。陆景川不顾宋家的一再反对硬是以督军夫人的排场娶了她,下人们也是一阵揣测督军的心思。当初娶宋淑莹时还只是陆家三少,婚事自然是由父母操办者。现身为九省督军,老督军在国外养病,老督军夫人每日吃斋念佛少问世事,遂这婚事就自己操办,怪的是女方不闻不问。直至婚车开去沈家却看大门紧闭,伸出墙外的老槐树枝叶萧条枯叶落地有声,这春意盎然随处可见绿枝抽新的时节沈家却是一幅凄凉的秋景。陆景川亲自去敲门,将士们都等得有些心惊,想这沈家小姐好大的架子。陆景川仍是一脸的淡笑,嘴角挂着幸福,那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余成华也从未见过的。余成华都在一旁暗自擦着冷汗,这可谓“度日如年”此刻是觉得心每跳一下就用去了他一年的力气。终于,那扇门在余成华以为快要心力衰竭的时候慢慢地打开了。只有沈季遥一人,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衣袖挽至肘处露出那细弱藕臂,扶门的手带着未擦干的水渍还泛着红。陆景川掏出手绢擦擦她额间的薄汗,用宽大的手包裹住那双因受冻发红的手。
“怎么自己洗衣服?”虽说是庶出,好歹是个小姐,怎的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吗?他心疼的攥着她的手呵上两口热气又轻轻摩挲着热量。
“我怎么不能自己洗衣服?”
他知她是这样一个性子。总说什么民主、平等,被那新式思想给架上对野翅膀,总是独立独行。有时候,他真想折断那双骄傲的翅膀,让她一辈子只能依附他。
“我带李嫂来帮你换衣服。”边说着他拉下她的衣袖,又搓搓手给她捂捂。
李嫂右手拎一小藤箱,一脸讨好的笑:“沈小姐大喜!”
沈季遥只是看着她,扯扯嘴角算是应了。
李嫂看两人多默不作声顿时陷入了尴尬,只好笑着说道:“还是快些去换衣裳吧,误了吉时可不好!”
沈季遥对李嫂点个头,转身向里走去,李嫂也赶紧跟上步子。
她看着李嫂手里的箱子:“是这个吗?”
李嫂赶忙的递上去:“对!是!”这又是督军府的女主人,看督军的样子像是把她疼到心尖上了,自己可得好好伺候。
她打开藤箱,白色的西式婚纱,手轻轻地抚上胸前的那一排亮钻。还记得那时她开玩笑的说要穿西式的婚纱,而且要做件独一无二的,上面定要有很多很多的亮钻,闪的那些太太小姐们都睁不开眼,让他们羡慕去、嫉妒去!那时……那时是很久以前,久的让她以为是梦中的场景。
“督军对小姐可真是好!这婚纱是老早就让哪个外国的什么设计师做的,说就做这身啊要几个月呢!”
她只是轻笑:“是吗?”
“可不!夫人为这事儿还跟督军大闹呢!她……”李嫂立马捂住了嘴,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督军再三交代下人不准在沈小姐面前提到夫人,怎么嘴又快了。看沈季遥还是望着婚纱出神,只好站在一旁不敢再出声。
“你出去吧!我自己换!”
“我……”
她回头对李嫂明媚的一笑:“出去吧!”
李嫂唯有默默的退出门,心里忐忑的怕自己给二太太留下个坏印象。她又捂上嘴看看四周,这才松口气。好在她只是心里说,没有人听到。督军可说过谁叫沈小姐二太太就剪下舌头然后赶出督军府,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听着门声,李嫂赶紧的迎上去:“沈小姐可真美!”
沈季遥提起有些拖长的裙摆。除了胸前,裙摆如繁星下坠的亮钻还真是能闪花人的眼。
“是啊!真美!”或许是他独占欲的因子作祟,他要第一个见到她穿婚纱的样子就按耐不住跟了进来。
“沈小姐还落了样东西!”李嫂递上手中的头纱,沈季遥正要放开手拉的裙角陆景川已将它接过给她戴上。
他伸出手,那么近。可沈季遥却像是用尽生命里所有的力气把手放到他的手里,不再给她丝毫的后悔机会他紧紧地,握的紧紧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陆景川不会是言而无信的薄幸男子,他会对不起别人但亲口许下的诺言他却不背弃,谁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他陆景川不仅坐拥江山还能留住心中所爱!
陆景川上前为她打开车门,沈季遥却绕开了车子直向前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看这新娘子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不成?她在距车十米开外的地方驻足,也不知那墙角有什么稀奇宝贝让沈季遥在在那里蹲了半天。陆景川正准备上前她已起身,待看清她怀里的东西时,余成华突然觉得离夏天的日子似是又遥远了。
不等他开口,沈季遥一脸期许的望着他:“我可以带它回去吗?”那黑曜石般的眼睛闪过纱裙上所有的钻石。
陆景川看着她怀里懒洋洋的小脏猫却说不出别的话来:“你喜欢就好!”
余成华心里暗自摇头‘三少还真是没有原则!’可自己呢?他立马脱下军装,伸手去接那只猫,沈季遥看着那藏青的外衣迟疑片刻将它接过,仔细的包住那小猫。雪白的婚纱还是留下几朵出自猫笔的墨梅。余成华看着自己手,心中苦叹:‘这宋小姐还是那么难琢磨。’
于是,在督军府的婚礼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男才女貌羡煞旁人的天作之合却有只不识时务的小猫,慵懒的打着哈欠。宾客们都暗自发笑,交头接耳的讨论:“这沈小姐还真是个特别的角色。”禁不住还是低头偷偷地笑上两声。太太小姐都极为不屑,这样个乡下丫头怎就能嫁给督军,而且那身婚纱能看一眼都是有幸还穿在了她的身上,还真是“麻雀变凤凰”了。
宋淑莹此刻的心情好了许多,小门小户的人还真是没有教养!这婚礼隆重的都快让人忘记了她才是正妻是督军夫人了吧。她拿起一杯酒,鲜红的液体妖艳的诡异。她一身大红的旗袍,嘴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凄凉。婚宴顿时陷入了安静,都静静地看着宋淑莹走到新人面前。宋家今日没有到席,是的,没有宋家的人,她这个宋姓人嫁了人也就冠上了夫家的姓,可夫家又排斥她姓宋,她都搞不清自己到底该是哪一家的。她冷嘲的笑笑,宋家都不满陆景川如此隆重的娶二太太丝毫不把宋家放在眼里,说她无用。当初的她太过天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以为那门户不当的爱情终会被扼杀的彻底,那没有结局的荒诞只能成为过去,却不知被自己幼稚的思想推下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而她却要这么一摸黑的走到头。何时才是个头?哪里才是个头?
余成华看的一阵心惊,沈季遥旁若无人的摆弄着怀里的小猫,陆景川也就蹙眉看着她,宋淑莹一步步接近,满场宾客都等着看热闹。他硬着头皮上前:“夫人……”
字字有力,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怎么,余副官现在就看不起我了?”
余成华局促道:“不……”
她忽的轻笑,惹得沈季遥和陆景川侧目,不顾陆景川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径直走到沈季遥的身边:“妹妹今儿可真美,景川对妹妹可真是好还许你抱着只脏猫结婚,我这做姐姐的都有些嫉妒了!哈哈~”她笑的仰起头,怕眼眶里陌生又熟悉的湿润稍不留神就会聚集在一起。
沈季遥置若罔闻神情淡漠好似一切与她无关,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猫毛。下面的宾客抿着嘴,心里跟着笑起来‘这沈小姐不是痴儿吧?’。
陆景川压着嗓子,咬牙切齿的说:“闹够了没有?给我滚!”
宋淑莹白他一眼,又笑道:“按说妹妹进门该给我敬杯茶,咱姐妹相称这繁琐礼节上的事就撤了吧。”
陆景川靠近宋淑莹,似亲热的在她耳边说了个比三九天的寒风还冷的字:“滚!”
宋淑莹借势靠近他的怀里,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从他的脸颊划过落在他肩章上,红唇微扬:“景川!宋家可是跟你在同一条船上,你以为你暗中做什么我不知道?劝你不要太鲁莽!”说完她灿烂一笑,像是燃着生命绽放的昙花带着不顾一切的悲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就安安静静的做督军夫人还能让他心中留几分愧疚,默默地等来几分怜惜。但陆景川总是对她不闻不问视她无物,现在又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娶别人,没有一丝丝的顾虑到她的感受。她奢望过,即便、即便不爱,有那么一点点心思肯问她一声也不会让她如此绝望!
宾客看宋淑莹一脸笑意的离开,督军的脸色如常,以为无事发生都悻悻然的散去。只有离他的最近的沈季遥看的清楚,他面露谦和的淡笑但那双紧握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隐忍。
余成华上前:“督军!戏台搭好了!”
他胸腔随呼吸一个大起伏:“恩!”
沈季遥在他迈步的那一刻却抓住他的手,她自己都有些错愕怎么会这么做,只是想起他刚才的样子:“你一定要去吗?”
陆景川忽的心情大好:“那都是些芫军元老,我去去就回!”
余成华心中像是巨石落地,看来沈小姐对三少还是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