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黄贱人

1、第 1 章

　　邹文悦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他喜欢林越。
　　按说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林越长得英挺又好看，高高大大的看着就有安全感。家教好背景好，又能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除了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是邹文悦想自己平时不也是那样面无表情的，不算什么缺点。其实未必能有他感觉的那么好，可是他不承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理论，他们不是情人。
　　他没有和林越说起过，也从没有表现出来。他隐藏的那么好表现得那么镇定，让人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有。

　　林越确实需要邹文悦。他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弟弟就需要一个像邹文悦这种不畏强权处变不惊又不爱开玩笑的秘书来好好管教管教。明明是兄弟可是却差了这么多，林锐既不是邹文悦喜欢的类型也没有给他一点遐想的空间。可是这好歹有一个光明正大联系林越的理由，所以邹文悦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邹文悦真是个称职的秘书。不仅将林锐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工作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助手。唯一让林锐不满意的就是邹文悦一心一意地叫他老板，无论他怎么纠正都没有用。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听上去像是个暴发户之类的。可是邹文悦不肯，他说“林总”就是用来称呼林越的，永远都是。
　　说到底他还是对林越抱有执念，说不定哪天林越觉得自己也能为他做事让他做他的秘书也说不定——是人总是怀有私心的，所以邹文悦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林越要求他做的他都做到了，甚至连为他的小老板的女朋友挑选纪念日礼物处理纠缠不休的前女友之类的事情不知不觉都是他分内的活了。他没觉得自己全能过，可是要和林锐长久共事下去把这个二世祖伺候的好好的，额外的技能当然是需要的。况且这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等他当了林越的秘书以后——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以后在哪里。他只是默默努力着，就为了林越能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
　　他当然知道林越日理万机没有什么时间理会他的心情，能从会议的间隙挤出时间来看他例行公事的汇报林锐的行踪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过多的交流。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努力了也不一定能有回报的，但是对他来说认准了也就是认准了，“不一定”也不代表不可能。总要拼一把，也好过没有努力就放弃。

　　所以他做了一件现在想想也不让他后悔的事情。
　　邹文悦家里人关系没有那么融洽。从他念大学到现在也没有回过几次家，也从没有人问过他到底在干嘛。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着实吓了父母一跳。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房间把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收拾走。好久都没有回来过的地方东西少得可怜，连一个行李箱都没有装满。
　　他没过多的停留。定了定神他尽量用最平和的口气说他喜欢一个男人，再然后就像他预想的那样，父亲的暴怒也好母亲震惊无奈也好，他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当初他的哥哥就是这么从家里被赶出去的——邹文悦觉得自己不一样，所以他没再多说一句话，匆匆离开了。
　　邹文悦坐在小区门口发呆，晚风有点冷，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他去哭。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为了一个将来甚至没有可能再把他记起的、他自己都知道会在一起的希望十分渺茫的男人与家里断绝关系——即使他并不觉得对他来说那还算一个“家”，可是没有了总归还是不一样。他并不知道值不值得，也不知道正不正确，可是邹文悦想他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
　　他调出林越的手机号码。屏幕亮了一会儿又暗下去，他再将它打开，光芒不大就像他未来的可能一样。他想给他打电话，可是他又不敢。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有什么资格？可是林越又有什么资格能让这个一向不在意任何事情的邹文悦为了他牵肠挂肚犹犹豫豫差点就迷失了自己？就是仗着他喜欢他而已。可是就凭这一点就够了。
　　就因为他喜欢他，快凌晨了他还想着他会不会刚从一个酒局回到家，这个时候再打扰他会不会不好？要是在休息会不会吵醒他，会不会让他第二天无精打采的上班？或者说即使他接起了电话，不过来怎么办？他有太多的理由拒绝了。要他过来反而才难。
　　邹文悦决定赌一把。
　　所以当他的耐心都要耗尽、忍不住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的接通的声音和他异常熟悉的做梦都能梦到的声线响起来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他费了好的力气才忍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现在想想，林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去。
　　那边那个小子——听上去让他怪心疼的。即使再努力压制她也能听出来那声音里有不对。至于为什么没有打给林锐而是找上了他林越不太想弄明白，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蒙在鼓里比较好。

　　他带着邹文悦回到了自己家里。这个小伙子不大需要睡眠，至少现在是，于是林越决定跟他喝喝酒聊聊天，哪怕能暂时忘记烦恼也是有帮助的。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看上去一丝不苟的小朋友能在凌晨给他打过来电话，以及拖着他的行李箱等在路边，看上去挺寂寞。林越读不大懂。
　　果然邹文悦慢慢的话就多了起来。他讲他那个不算太有人情味的家，讲他因为什么和爸妈闹翻跑了出来——当然他没说是因为林越，他喝多了，可是他清醒。他给林越说林锐最近又怎么不老实，说来说去却还是没有提到自己到底是为谁才做到这地步的。
　　林越很知趣的没问，他拍拍邹文悦的肩膀。
　　“那他有和家里说过吗？”
　　邹文悦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喜欢他。”
　　林越的眼底就浮现出了一种奇妙的、像是找到同类一样的眼神。他低着头，突然笑了笑。那是邹文悦第一次看到林越露出他除了那张死人脸以外的第二种表情。可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邹文悦呼吸一滞，胸口像被谁撕扯着一样疼。
　　“我也有喜欢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他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悠悠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啊，我有什么办法呢？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想和他说又怕吓到他。他只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以为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那种关系——你懂的吧，我要是说了，可能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挽回不了了。我想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他说不定就能再多看看我了。哪怕就一眼，哪怕不是因为喜欢我，我觉得也都够了，就是这样——你明白吧？”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那些心思，那些他心里面一直想着的事情，为什么林越就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又怎么能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多看我一眼好不好？邹文悦低着头喝酒。他知道他不能。
　　他第一次听林越说那么多话，可是都那么伤人。他不想再知道任何一切有关于他的暗恋对象的事了。知道的越少他的幻想空间越大，可能性就越大。他这样想着，又知道明明是没有机会的。
　　自欺欺人，他能比谁做的都好。

　　林越睡下之后邹文悦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强迫自己入睡好久还是没有效果之后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林越的卧室。折腾了一晚上又喝了那么多酒即使是林越也累的不行，睡得挺沉，倒让邹文悦觉得方便。他在一团黑暗之中静静打量着林越的侧脸，刀削斧凿似的坚毅，看着就让人喜欢。
　　邹文悦俯下身轻轻吻了林越，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去。
　　说是要放弃，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林越凭什么有那么大的魔力，就能把他吸引住呢？

　　后来有一天林锐眉飞色舞的告诉邹文悦他有一个新的嫂子了，是他哥暗恋好久又追了挺长时间才到手的，口气兴奋倒像是他自己找个了新的女朋友一样。邹文悦像是在听又似乎没有在意，装作随口地问了一句，林总还会主动去追一个人呢？
　　林锐很肯定的点点头。
　　“我哥很死皮赖脸的咧，一看我嫂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啦，我哥肯定没用什么好招啦，一直缠着人家呗……”
　　林锐再说什么邹文悦都没有听清，他只听到林锐说林越是死皮赖脸的才把人追到的。
　　原来那个林越也有这样的一面啊，邹文悦想。他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努力追求着另一个人的样子，想着想着甚至有点心疼起林越来。那么优秀的人，凭什么要他放下身段去迎合另一个人呢？为什么那么好运的人，就不能是他呢？
　　林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邹文悦忽然抬起头看着林锐笑了，他说：“林总。好好工作吧，别想这些了。”
　　林锐一愣。
　　邹文悦又恢复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唔，还是叫老板舒服，都习惯了。”
　　这次林锐很难得的没有追着邹文悦表达他的不满。他觉得自己的小秘书可能有事瞒着他呢，他大概是伤心了，可是林锐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的后来邹文悦再见到林越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可是并没有那么强烈了。他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和男朋友，即使历尽破折好歹两个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他想，他似乎应该感谢林越的。尽管再苦涩，再心疼，至少林越教会了他什么是爱。
　　而他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慢慢的，就被他掩埋到记忆最深的地方了。谁也没告诉，谁也不知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