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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想了解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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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持斩首利刃,多年求一战生死。达姆达姆倚身,暂且静立冥想。”——镜中屋
一个人对一部电影,可以有多熟悉?
记得所有故事情节,清楚每个角色的名字和关系,也许知道每个悬念设计。又或者,看到上一句台词可以说出下一句,看到每个角色可以从出生追溯到死亡。
这是他被女孩拖来一起看她最喜欢的电影时才认识到的深度。相当惊人,不是吗?
他无法想象这部电影女孩到底重温了多少遍,才能熟悉到可以记得每一个人物每一句台词,哼出每一段插曲的旋律。
这个世界很小,又很大,从小小的洞口就可以看见无垠的广阔大地,但洞口这边的世界,狭小到几乎无处容身。
属于女孩的那个世界,有多柔软,多包容,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得到。他的烦乱无措慌张,他的非人血腥冷漠,统统消失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直到只剩下他自己,用力拥抱着,感受着。
这样的完美,他怎么可以失去,又怎么能够摧毁?他太想要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冬天的故事,那就留到冬天再去解决。
他指上的发梢卷了又卷,也没有引来女孩多少注意。无论看多少遍,他怀里的人依旧全神贯注,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好在只是几乎。有意或者无意,女孩时不时地还记得拨拉他一下,不是玩玩手指,就是蹭蹭脸颊。他故作无奈地笑,其实满心喜悦。
目光转移到屏幕上,他试着忽视怀里的触感,专注到电影本身。
一个魔幻世界却没有几个人能使用魔法,实在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竟然这么直接奇特,简直让他觉得自己被女孩传染上了胡思乱想的毛病。不过女孩的道行比胡思乱想要高一点。这种想法他一旦说出来,就会遭到女孩无情的抨击以及大量逻辑严密的反驳。
对电影的评价从一开始就朝着古怪的路子一路跑了下去。
没有魔法,意味着面对魔怪,主角就只能真刀实枪地砍,毫无魔幻世界惯常的童话属性。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头到尾打斗画面都异常潇洒流畅,即使是狼狈不堪也不会有损于角色本身的坚毅。
就算是残忍血腥,在那些画面的渲染手法下也显得血性直率,更可况砍魔怪和砍人无论如何还是两种不同级别上的残忍。
除此之外,特效和风景都是唯美如画。
他猜想女孩喜欢美好的东西,但是仅是建立在合理的基础上,而非那种“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式的美好。
挫败地意识到自己再次走神,他转回屏幕,却意外地被昏暗的树林里那个金发白裙的高贵女人吸引了注意力,或者应该叫精灵。
熟悉的画面和脑海里的记忆猛地重合,他突然意识到,他曾经看过这部电影,其实是三部曲之一。这一认知让女孩的耐心程度在他心里又高了一层楼。
那时候,应该还不能算很久以前,但现在看来遥远得像是前世的故事了。第一部上映的那一年,他记得自己和现在的女孩一样大。后来和好友一起随大流去看过镇上影院的三部连映,却不可避免地因为叠加的片长太过惊人而早早离开,去做那些男孩子更感兴趣的事。
离开影院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的他甚至已经记不起好友的脸。但他始终记得那个精灵月光下悲哀的表情,在电影院的一片漆黑中留给他的最后画面。
“既然精灵不会被这凡世困扰,她又是万人之上的女王,为什么还会被力量诱惑?”这是他对故事情节的最后一点印象,最后一点疑问。不自觉问出口,就好像知道女孩一定会有答案一样。
女孩看向他,有些掩饰不住的惊异,好像从来没期待过他会认真看电影一样。其实也没错。
“因为她不甘心。”然后她耸耸肩,淡淡说道。
他只是更疑惑了。
女孩重新转向屏幕,但继续解释了下去,“精灵和人类一样,只是神之子,而不是神本人,一样无法逃脱贪嗔痴恨。她是最早一代离开西方来到中土的精灵,丰富的阅历足以让她看到永生并不会给精灵族带来庇佑。千年过去,她当年满怀热血踏上这片土地的父兄都死于战争,而他们依旧无法避免不得不离开这片土地的命运。一个见证了她的一生的光辉时代就此消逝,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女孩平静地结语,眼里反射出屏幕中的光影。
“我们终将隐居于山林之中,遗忘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遗忘。”
与其说这是一个预言,不如说这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恐惧。
女孩看他一眼,拿起遥控器按了停止键。
“怎么不看了?”他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大大松了一口气,慢慢地用手指梳着女孩散开的发丝。
“我知道你不想看。”女孩轻叹一声,除此之外,没什么语调起伏。
应该,没生气,吧。他放开了手中的发丝。
他不会蠢到妄图去猜测女孩的心思,更何况,他连自己的心思都不甚明了。
女孩突然毫无预兆地张开手脚,伸了个懒腰。然后她也不着急收回手,顺势大字型横躺在沙发上,手臂有意无意地横在他胸口。“告诉我你的事吧,被转变之前的事。那时候的你是谁?”
抬手握住胸口的小臂,轻柔摩挲。他无声地笑笑,怎么也没料到这样一个问题。但是他会回答。
“被转变的时候,我还在读大学,日子过得昏天黑地,专业成绩一塌糊涂,觉得生活无聊透顶,没有人能比我过得更没有意思了。”也许这就是他被选中的原因,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透过长长的睫毛,女孩抬眼看向他,四肢没丝毫要移动的意思,嘴唇微动。
他像是听到,又像是感觉到,女孩满脸无趣地吐出一个词:幼稚。
也许是吧。他这样想着,抓住女孩的手臂,把整个人拉到他腿上坐着,很轻。
大多数人的重量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女孩不太规律的饮食习惯让他有些担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不擅长这种事,转变之后更不擅长。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女孩因为他的突然动作,狼狈地手忙脚乱,过了好儿一会儿才重新找到平衡,“好吧,”她终于满意地缩回他怀里,松了一口气,“那之前呢?”
那之前的故事太过模糊。
“和这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我在小镇上长大,只不过是隔壁那个。”故事顺利结束,他的概括能力很让自己满意。
“朋友?父母?监护人?”但女孩一贯比他更擅长抓重点。
“也许是很早就离婚了吧。我只记得我一直在不同房子之间跑来跑去的。”他语气淡然地回忆道,也许忘记并不完全是件坏事。
女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只要我还能为你屠龙,过去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