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们的理想恋爱》蛋滚蛋

28、我们的真实

　　当嗜血的冲动即将压过理智的时候，他的第一选择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人群。所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会在某个课间从学校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

　　去狩猎。

　　他不愿在女孩面前杀戮，并不代表他不会停止杀戮。

　　一开始只是为了最低限度地活下去。但猎人的出现和这几日烦不胜烦的试探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来自黑暗世界的仁慈，在有些人眼中只会被当成心怀不轨的蛰伏。只有依靠强大的力量“活”下去，他才能够继续保护女孩的世界不受伤害。

　　每到放学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地出现在停车场，接女孩回家。也许是因为他像这样，从来没有在两个人正常的生活轨迹里缺席，女孩也就从来没有问过他在那些空白的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选择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

　　因此在这场漫长的生命中，他第一次对吸血鬼这个身份感到很安心，或者假装很安心。

　　至于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刻在骨血里的血腥残忍，他选择了对女孩隐瞒。作为人类，她不需要知道。作为吸血鬼，只要一旦完成了转变，身为其中一员的女孩很快就能够理解一切，所有的障碍都会迎刃而解。

　　他的设想符合逻辑，也很美好，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果女孩意外见到了他所隐瞒的一切，会发生什么。或者他根本不敢想象。

　　他已经，没有失去的勇气了。

　　就算只是想一想，他也知道，这种痛楚远远大于一切，压制一切，甚至是对于血液的渴望。

　　但大多数时候渴望是无法依靠意志压制的。这是相对于力量和速度的失去。

　　这个大多数时候偏偏不巧就包括了今天。他看似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面色冷漠如常。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体内的本能躁动得可怕，血液顺着血管一路流淌奔腾，兴奋得近乎于沸腾。

　　很悲哀的是，这是他在拥抱着女孩之外，最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也许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刻。生存始于杀戮，就像光始于暗。

　　背后冰冷的触感于精神上的滚烫没有丝毫益处，他的视野就像是一杯滴进红墨的清水，缓慢而痴缠地被逐渐染红。甜美诱人的气息萦绕着敏锐的感官，低语，诱惑，让人为之战栗，情迷，失控。

　　如果不是女孩平淡而纯净的眼神最后落入眼底，也许他也无法保证最后会发生什么。

　　她本就他的是毒，却也是他的解药。疾速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他掠过离小镇最近的公路，如是想道。

　　同时他也意识到，作为一个总是遵从本能的吸血鬼，今天的自己未免不太正常。就算这几天因为猎人的出现而有所收敛，也不应该渴望至此。

　　再者说，过去的几个礼拜虽不胜烦扰，但对于猎人并没有实质的进展。他甚至为了转移猎人的注意力曾经冒险狩猎，也没能引来那人的出现。

　　那个家伙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涌进口腔的新鲜血液就完全盖过了理智，将剩下的疑问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微微眯起眼，齿间逸出一声低叹，手下不自觉用力。因为异常的干渴，刺激也来得格外强烈。

　　对享受猎物投入得太过分，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当感觉到熟悉的敌意气息浮动，他已经离猎人过近了，远远超出了安全的距离。心下一惊，他抓着猎物的手就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

　　手下的颈椎传来清脆的“咔塔”一声，身前的猎物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视线随着动作一路向下，直到停留在颈侧一片狼藉的血红，和已经停止呼吸的胸膛。

　　就算按这次情况他的猎物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但他也没打算用这种方式结束。不满地皱了皱眉，他的狩猎还没结束，就轮到他被狩猎了吗？

　　抬眼看向站在面前，他意外地发现猎人的表情一反平时的阴鸷，多少显得有些诡异的，愉快。

　　能让猎人愉快的，对他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相当糟糕的预感让他沉下脸，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猎人就开口了：“现在你终于看到，他的本来面目了吧。”

　　潜意识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抑制惊慌瞬间席卷全身，他本能地视线一转，看到了半站在猎人身后的女孩。

　　猎人的出现让他的本能冷静了下来，而女孩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从头到脚的彻骨冰凉，以及绝望。

　　女孩身上仍穿着早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黑色风衣，双手塞在口袋里，表情依旧是一片难以辨认的空白。但他能感觉到她快得不寻常的心跳，和全身微微的颤抖。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什么，最终却发现不过是枉然。猎物的尸体还躺在他脚下，他的尖牙还没收起，全身沾满了血迹，甚至有些还在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流下，消失在草地中。

　　无论多巧妙的借口都无法掩饰，他是个恶魔的事实。

　　果然女孩垂下眼望向地面，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一切情绪，不再看他。

　　猎人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

　　身体摇摇欲坠威胁着放弃，但他必须勉强自己藏起心里无底的绝望，如果被抹杀，那才真正的毫无退路。

　　“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他近乎愤怒地对猎人开口，声音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干涩嘶哑。

　　呵呵一笑，猎人对他摇摇手指，“如果只是单纯的屠杀，那多没意思。我要的，是从身到心的毁灭。”阴渗的笑容在粗糙的面容上格外刺眼。

　　说完，猎人就亲切的长辈一般，揽过女孩僵硬的肩膀，转身离开，像是一点也不害怕他的背后袭击。

　　而他只能苦笑着闭上眼，的确是，毁灭了。他的心，他的世界统统被掏空了一大块，如何还能继续下去？

　　他站在原地，等着猎人形式上的毁灭，却只等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

　　——怎么会？

　　三分惊讶七分惶恐地睁开眼，他先看到的是女孩依旧站立的背影，宽大的风衣挡住了身前的动作，不过没有受伤的痕迹。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被击中的，是猎人。

　　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猎人的脸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惊讶，仿佛从来没有预见过这样的结局。心口处的血洞还残留着火药的黑色痕迹，再明显不过。

　　“怎么说我也是被你毁灭了的一部分，怎么会甘心配合？”女孩冷冷地对那张凝固在惊讶的脸丢下这句话，转身向他走来。

　　其实他的惊讶丝毫不亚于猎人，仍旧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思维有气无力地转了几下，也只拼凑出了个傻了叭唧的问题：“你有枪？”

　　女孩一边走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答道：“刚来的时候我妈买来防身的，前两天丢你车里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计较那个猎人开了他的爱车，还是该计较女孩什么时候学会使的枪。

　　现在他已经完全处于当机状态。

　　所以当枪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依旧无法作出任何动作。

　　当他意识到那颗子弹来自于猎人的银弹手枪，而非女孩手里的那个黑家伙时，已经晚了。他根本没法躲过去。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猎人身体的强悍，即使被打中心脏，竟然也能最后勉强支撑几分钟。

　　眼前一道古怪的耀眼绿光闪过，就在他以为那是地狱向他招手的信号时，女孩已经跌落在他怀里。

　　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手上再次沾上了一片湿热。

　　为什么他总是猜错谁会中枪？

　　可是——“怎么会这样？”女孩明明根本不在子弹的轨迹上，她也没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里替他挡住。

　　女孩只是靠在他怀里，对他晃了晃手腕的手链。

　　“那个女巫的问题，是问我愿不愿意为你挡下死亡？”女孩伏在他颈边，低低地说道，“我回答了愿意。”

　　他心下一片惊骇，只能遵从本能呆呆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失去你。”女孩强撑着直起身，毫不在意地把脸贴在他沾满血迹的脸上。

　　“我也一样。”他呢喃着回答道。

　　她替他挡下了死亡，却不会因此而死。银弹可以毁灭吸血鬼，对于人类却与普通子弹无异，只要他能，及时转变女孩，他们就还会在一起。

　　永远。

　　——Why is raven like writing desk

　　——Because I love you.

　　因为我爱你。

　　所以即使你是修罗，也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