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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变故的信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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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两个信使,一个送信一个取信。”——狮子与独角兽
“下雪了。”一贯阴沉的冬日清晨被雪光映出一片洁白透亮。女孩被子一掀跳下床,光着脚站到窗前,鼻尖贴着玻璃,表情惊喜而兴奋。
难得孩子气的样子让他轻笑出声,如此场景在表情清淡的女孩身上实在不多见,可爱得让人想紧紧拥在怀里。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以前很少看见下雪?”说着翻身下床,他走过去从身后环腰抱住女孩,然后手臂慢慢收紧,直到两人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女孩的心跳清晰地传到他空寂的胸口,逐渐填满。
把下巴搁在女孩肩膀上,轻嗅着女孩皮肤上透出的幽幽花香,深入骨髓的好闻,也变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窗外片片莹白飞舞的美景,他全都看不见。小镇上的大雪,每年都多得让人厌烦,只有怀里的这个人,才是真实而珍贵的。
“对啊,就算偶尔下一次,不会有这么大的雪。”女孩点点头靠进他的怀抱,仍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难得完美的气氛,他有些不满女孩被分去的注意力,低头埋在她颈间,唇贴着皮肤说道:“不用看得这么仔细,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再也不想看见雪了。”说完张口小小恶意地轻咬了一下女孩,感觉她转头想躲开,却只是在他的禁锢里陷得更深。
尖牙仍旧乖乖地收起来,不是出于对鲜血的渴望而撕咬,而只是很喜欢,喜欢到需要什么来表达这种满足而亲昵,喜欢这个人毫无防备地把性命交给自己。
女孩显然比他更清楚他自己的意图怨念,所以只是咯咯笑着转头,随后借势整个人改为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
手臂再次收紧,他餍足地眯起眼,不自觉放大了微笑的弧度。终于,女孩是完全属于他的了,从身到心。
而女孩是这么特别,且完美的存在。终于,他不再需要担心本能失控,暂时忘却身上挂着的人命鲜血,躲开正义良心的谴责,只要怀里的人还是这样爱他,而他也可以加以数倍地爱回去。
“现在几点了?”女孩躺在他怀里,眯起眼似乎快要睡过去,但还是不得不和睡神挣扎。
无奈叹气,明明他现在只想和女孩一起腻在暖和舒适的家里,而他们却有个冷硬烦人的学校以及一众穷极无聊的人类吸血鬼横亘在中间。
“收拾一下去学校吧,这么点雪还不至于停课的。”低头在女孩的唇角讨了一个轻吻后,他松了手。
如果说在这不如人意的天气和一堆繁杂琐事中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话,大概就是那个逃来的吸血鬼出人意料的安分。那些被狩猎的女孩在约会的第二天都完好无缺地回到了学校,没有带着不该有的记忆和伤口,也没有出现任何行为失常或者流言蜚语。小镇及其周边的治安也非常平静,没人报道不明大型动物袭击的案件,他更是嗅不出一丝危险即将降临的恐慌。
如此来看这个吸血鬼的自制力实在堪称极致,至少他本人一旦吸血就无法制止自己,不用说控制一定的失血量。对于一个力量强横无可畏惧的生物来说,这个外来者的谨慎城府似乎深得过分了点。但只要这个外来者的所作所为没有介入或者影响他和女孩的生活,那他也不必多事。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同族之间交集的可能性,就算他们两个的狩猎圈完全没有重合,也难保不会有别的什么针对吸血鬼的事情把他们两个圈到一块儿去。同时他很希望女孩能够远离这些麻烦,但也许是老天嫌生活太无聊,意料之外的情况总是会发生。
那天他中午没能在餐厅找到本该在等他的女孩,莫名慌乱之中却等到了女孩的电话。
“你在哪里?”手机刚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女孩听起来依旧镇定,也不闹他劈头盖脸的问话,“我在东楼后面的水池旁边,你过来找我吧。”
这地点让他不由得惊疑。东楼底层的教室大多空置,平常只有几节选修课,本就门可罗雀,楼后更是人烟稀少,冷清空荡。这雪天里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瓷砖砌成的低浅水池,而且从不蓄水。这不是女孩通常会去的地方,这不是所有人通常会去的地方。
但他仍旧毫不犹豫地迈步向东楼走去,同时问道:“怎么会在那里?”
“嗯——”女孩在话筒那边酝酿了下措辞,“这里有事我觉得你应该亲自过来看看,而且,可能需要你搭把手。”
她淡定如常的语气让他感觉不出有什么大事发生,甚至听出了些许戏谑的味道。
到达东楼后,他一眼就看到女孩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神色淡然平静,随即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他在水池旁目睹的画面差点直接崩坏他从女孩那里得来的淡定。
首先是那个从没蓄过水的水池居然蓄满了热水,同时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里冒着缕缕热气,将整个池子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只能辨别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再者就是那个他以为非常安分的外来者,正以一种相当不自然的姿势面朝上躺在白皑皑的雪地中。他身上沾满了雪,双眼紧闭,眉间微蹙,颈间和手上露出的皮肤上有好几道浅浅的血痕,伤口上大多沾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浸泡过的草药。
仔细辨别过那草药的颜色形状后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多少有些不敢置信地向女孩求证:“马鞭草?”这种植物不在这片区域生长,他从未亲眼见过。她在图书馆混了一个夏天,对于添加到笔记里的内容之一比他熟悉得多。
女孩看向他时眼里闪过一丝难掩的忧虑,随后视线又转回水池,才点了点头,“那里泡了一池子的马鞭草。”
那一池水都掩在白色飘渺的雾气后,看不出端倪。他略有迟疑,但仍然抵不过好奇心,想走到池子边看个清楚明白。
但女孩立刻抬手挡住了他。“不要过去,那雪地下面有东西。”随后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看着他一步步自己走到那池子里去的。”语气说不上多愧疚,但仍然沉重。
他收回了迈出去的脚,转而握住女孩的手拉到自己怀里。心底叹息,他怎么会不明白,她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一个着魔的吸血鬼。既然女孩已经把那个外来者捞出来了,现在目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就只等那人自己醒过来了。
反正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女孩那点力气大概也只够把这个家伙捞出来,他也没法也没那么好心去动一个浑身马鞭草的吸血鬼。想起来之前女孩说的话,他打趣道:“之前你说可能要我搭把手的事是什么?”其实他大概可以猜到女孩的取笑心思,只不过刺激刺激这个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家伙罢了。
“万一他挂在这里,你总得来帮忙抛个尸吧。要是有个什么死心眼的法医来剖了他,搞得不好一时间震惊科学界,我们就大麻烦了。”果不其然,女孩如是说道。脸上的笑意多少驱散了之前的忧虑之色。
眼尖地看到地上那个家伙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也不客气地嗤笑出声:“那也太麻烦了点,不如直接在这里烧了。”
女孩一脸认真加崇拜地点了点头,“果然这种事还是你比较有经验。”
“你们两个够了。”地上的人终于听不下去,抬眼扶额,慢慢僵硬地撑起身体。
他们两个也收了嬉笑,安静下来。玩笑归玩笑,不难看出,无论那个让他自己走进池子的是什么,那个外来者从那里受到的伤害远比马鞭草大得多。
“这栋楼的地下室有洗衣房和更衣室,你可以去处理一下。”女孩挑眉看着那人有些艰难地除掉身上残留的草药后,开口说道。
外来者点了点头,一步一拖有些虚弱地独自走向东楼的后门。“这些东西不用管它,自然有人会来处理的。”看到女孩流连在池子上的视线,那人解释道。
下意识看他一眼,女孩似乎从这句话里获取了不少信息,“那难道你就不怕那个设局的人趁这个机会再回来找你?”比如说这个外来者其实还算好相处。
露出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外来者在闪身进洗衣房之前说道:“毕竟大家都要过圣诞节啊。”
“圣诞节?!”女孩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当场,瞬间愣在原地。
可能从陌生人的角度看来,女孩明显是惊讶于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这两种和基督没什么感情的生物居然会很有默契地选择休战欢庆圣诞节。但以他对女孩天马行空的跳跃式思维的了解,她现在铁定在想另外一件不那么符合逻辑的事。
比如说,圣诞节居然来得这么快,再比如说,圣诞节她不得不和她母亲一起过。
女孩母亲平日里的工作就算再繁忙,至少在这片国土上不会有公司在圣诞节都有工作安排。即使有心工作,恐怕这会儿也没人理你。
所以,女孩轰轰烈烈、鸡飞狗跳的第一个异国圣诞节,正在向他们两个招手。
“神啊,来一道雷劈死我吧。”女孩丧气地挂到他脖子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他安抚地拍了拍女孩。她和母亲的关系,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又难以处理。如果女孩的父亲还在的话,也许可以参详一二?他对自己想道。但似乎一个酗酒致死的人除了成为争吵的主要话题之外,恐怕也不能帮到太大的忙了。
“不是之前还说过说到了冬天就要扔掉我吗?”他看着窗外的雪花,突然想起了这句很久以前的抱怨,打趣着试图转移了话题。
女孩闻言只是抱得更紧了,“抱着心里暖。再说都过了这么久,我早就习惯你的低温了,再不济不是还有暖气吗?”
微笑,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遇上这样一个人,他未免太幸运了点。
“你和我回家过圣诞节好不好?”女孩突然喃喃说道。
他猛地一惊,低头对上女孩的视线,“见你母亲?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意味着什么?”承认,成为,家人。
女孩认真而诚恳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愿意。但我怕你不愿意。”
哑然失笑,他的心难道就那么难以看透?“我很愿意,但是——”他仍旧在害怕他从一开始就感到害怕的东西。
“那就这么说定了。”女孩直接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截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还真是完满的节日安排。”外来者故意拖长了腔调突然闯入这个温情画面,敌意不轻,“是那个女人教你这么做的?”
他下意识将女孩揽到身后,作出防御姿态。抬头望过去,那家伙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那个四处释放魅力勾搭女学生的优秀交流生无异,但他能看出其中戒备。即使没有杀意,也不能掉以轻心。
而女孩那表情几乎是要翻白眼,“她要是能看得这么清楚你现在还能跑到这里?还挑到一个这么好的死法?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就别扯上别人了。”
那个外来者似乎不太想还口,只是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对女孩一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次还要谢谢你的帮忙。作为一定程度上的回报,以后我尽量不影响你们的生活。”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出的保证。
他微一皱眉,什么叫“尽量”?但他还没张口,那人已经从走廊中消失。他再次叹气,不知道自己才能达到这种力量水准。
现在取信的已经走了,送信的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