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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族世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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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页
母亲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她现在已经很少有过清醒的时候了,我有时过去看她甚至不用费太大的心思,她总能自得其乐心智与一般稚子无异。这相较于她极少数清醒时的不置一词的死寂对比鲜明。
最近我的身体也越发不见好,有的时候会莫名的剧痛,脸色也总是惨白,仿佛一捏就会碎裂的纸人。落落着急万分却只得隐秘而小心地搜寻北辰风的行踪和能一时压制疼痛的名医良药。对于刚刚掌握不久的北辰这个庞大的家族,我们必须得打起十二万的警觉。
我的容貌随着时间的变化清晰起来,长得像极了母亲。这倒也是不算太坏,起码不用随时随地顶着一张被自己所害的人的脸呼吸生存。
在喜宴前的同样诡异而美丽的夜晚,那个父亲挚爱的女人顶着一张无害的脸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杀了他吧,在新婚之夜,我会为你预备好的。”殷红的唇微微翘起,她的话语间不由夹杂着几分狂热。
“你想得到什么?”我望着这个险些即将可以与我母亲平起平坐的女人。
“北辰飞的命,”那个女人幽黑的瞳孔闪烁着光亮,似乎瞬间生动了起来。
喜宴照常继续下去,美好的几欲让人落泪。当任务即将完成,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那个女人在父亲身旁了解了自己的一生。
“真可惜,”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观看他们感人的生离死别,本以为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有利的盟友,谁知一个个对死亡都是如此执着痴迷。
我一直很好奇母亲在这场闹剧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那远远不是简单的温良贤淑隐忍受难的大家闺秀。在那场闹剧般的婚宴前,那个女人曾自以为天衣无缝去拜访过我的母亲,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一直到喜宴接近尾声母亲都不曾有过丝毫动作。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却疯了。
人类,真是神奇脆弱,而复杂的生物。
同样的一天夜里,忙完了眼前的事物,我望着张罗着宵夜的落落,突然开口。
“落,你会背叛我吗?”
落落愣住了,目光诧异。
“你看,就连母亲那么爱父亲的人,最后还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落落,你会么,背叛。”我直视她的眼睛,目光炯炯带着一丝兴奋和蛊惑。渴望能看到她眼中的犹豫的仇视。“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要利用你达成目的,你会背叛我吗,落。”
背叛我吧,然后我就有杀了你的理由。此时的我像是困顿在地狱深处的幽魂,病态地寻找一个嗜血残暴的借口,
“不会吧,”落落慢慢的笑了,抬头望了我一眼,目光孱弱而坚定。“如果会有那么一天,落落恳请公子一定不要提前告诉我,欺骗、隐瞒都是很好的方法,公子一定不要忘记。”
我也笑了,看着落落慢慢走过来把手附在我的双眼上,温柔的馨香扑面。
“千万不要忘记呀,我的公子。请不要让我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命运,好不好?”
“好的,我会记得。”我拉过落落的双手,不同于以往的干脆,倒有一丝奇怪的不舍。
在那一刻,心中的暴燥似乎被附在双眼上的手一点点抚平捋顺,不再冲击着体内的神经。芳香柔和不同于以往生活所赋予的狰狞焦虑,陌生却并不想排斥。
烛光下落落的笑容美好柔软,转头间我似乎看见有几道泪痕般的光线划过娇美的面庞。
“把宵夜端上来吧,”不知怎么就转了话题,我突然有些不敢看落落的眼睛。
这样我想起喜宴那一夜我发动幻术刺入父亲体内时突然出现的母亲,那一刻面对着她,我亦是不敢直视,那种脆弱却能让鬼神为之低头的目光。
生活还在继续,疼痛像我所拥有的权势一样有增无减,在夜半醒来无法入眠也已成了习惯。我知道北辰风一天不出现我一天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无法逃脱北辰家族那个古老的诅咒。
因为违反常规的任由神族血脉内系传承,北辰家那些没有遗传到占卜血脉的男丁,不出意外皆无法逃过短寿的命运。
我的父亲得以延长三年阳寿皆因为他自打我一出生就将我的命脉折了一半去补自己的亏缺,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料想到我会是占卜血统,阳寿是延了但也遭到反噬,命中不幸活该被自己亲生儿子了结。
不过到底是延了三年期限,世间向来没有白做的交易,如今我的身体分外孱弱也大多与此脱不了干系。父亲他到头来是没在我手上讨得了便宜,他既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
也许在明天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我就停止了呼吸,不过那也只是另一种生活的状态,另一个世纪的到来,只要有一项希望我就不会丢弃,必定要紧紧地攥在手里把握新的黎明。这是我的生存之道,是我在北辰家十多年了所坚守的底线。作为不受宠爱的长子,不被家主所承认的存在,我和母亲注定会活的比别人艰辛深刻。
这些是我所不愿被人提及的过往,它必须埋藏在我的光辉之下消磨殆尽,那些耻辱的过去,那些可以证明我曾经的软弱的过往,注定要随着父亲的尸骨一同入土,埋藏在深深的地下,渐渐被时间遗忘。
我并不想坐以待毙固守一方,最后化为一抔黄土尘土,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命脉去向,即使是神佛也要为我让出道路。
我决定去亲手了结两个人的性命:北辰风,东含烟。
如果说从生命伊始我就知晓北辰风会是我人生路途开篇的最大阻力,那东含烟就是我完整一生的最强魔障,最邪恶的诅咒。
我也许会因为北辰风而短寿,但我必定会因为东含烟而死亡。
这是命运为我选择的前路,一条看得见开篇和终结的轨迹。如此的可笑而不可理喻,恰似天方夜谭般的无据之笔。
幼时母亲曾这样教导,如果说有一天找到了自己的弱点,那么亲手拔除总比被他人斩断要痛快得多,只要能有将自己血肉分开而不动声色的耐力,就要学会在敌人下手之前自断残臂。毕竟性命相较于一只独臂要值钱的多。
留着命总是好的,命都没了,又怎么能将自己的敌人千刀万剐,折磨得生不欲死。
可惜母亲并没有做到自己的誓言,她在明知道前景的条件下孤注一掷来到了北辰家,她屈服于人类并不坚定地情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未来,最后只得以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为自己失败的人生画上不能称之为最后一笔的无法完结的篇章。
愚蠢至极。
落落送我的时候眼神里弥漫着浓重深厚的悲伤,牵连着周围的空气都扭曲的格外沉重,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公子要走了么?”
我点点头,突然想伸手拉过她单薄的身躯,莫名心慌。
但我的手停在了半空,只是抓到了与时间一同流动的风,空旷寂寥。
“公子走好吧,”落落第一次在我眼前任由泪水滴落,划过白皙的脸庞,却依旧笑靥如花,醉人馨香。我知道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她一向那么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周围的变化,她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一切。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白到剔透的指尖,它们在风中似乎有着轻微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我不知道该保持怎样的心情去维持。
我保不了她。
这一刻我是多么痛恨自己可笑的目标,可笑的身份地位。
你是我必须斩断的臂膀,为了我仍需苟且的生命,我必须在一切来临之前亲手处理。
如果会有那么一天,落落恳请公子一定不要提前告诉我,欺骗、隐瞒都是很好的方法。公子,请您一定不要忘记。
如果可以,就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