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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情牵 ...

  •   五月已至,天气逐渐转暖,已是连连好几个大晴日。
      边关战事又生,久无踪迹的大小和卓木东山再起,率领巴达克山国的十三万士兵一举攻京,在关边叫嚣要血洗前耻,还指名要永琪和兆惠血债血偿。大小和卓来势汹汹,两兄弟诡计多端也是无人不晓的,兵败之后销声匿迹,如今却又领着十三万大军气势汹汹,想必已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有了必胜的决心。
      傅恒因为身染疾症,行军做仗已是有心无力,朝中将领自称无能,无一人愿上阵挂帅,乾隆本是要将镇守西南的兆惠调回京师挂帅领兵,还不及下旨,永琪却自愿请旨领兵上前线。大小和卓是冲着永琪来的,永琪带兵经验不足,乾隆有些担忧,驳回了他的请旨,永琪却是下定了决心,扬言若是不允,长跪不起。
      五月初六,乾隆下旨封永琪为临时元帅,领了十五万大军挺入边关。
      大军出行的那一日我才从尔康口中得到消息,匆匆地赶到午门,却只瞧见永琪一身铠甲骑坐在马背上挺拔的背影。连道别都来不及,我倚靠在午门边,久久未动,心中默念着万事珍重。
      紫薇让小凳子每日去打听边关的消息,接连三五天,边关却再无消息传入,蓦然间断了关于永琪的任何消息,我本就慌乱的心更是难以平静,整日悬着,提心吊胆。整个皇宫皆是忧心忡忡,再没人有闲心到漱芳斋闲坐。
      夜间常常梦到永琪一身是血地出现在我眼前,每晚的梦魇让我难以成眠,揪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更是没了吃喝的胃口。每每被噩梦惊醒总有紫薇抱住我心疼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默默告诫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不能有事!
      这天的日头很毒,我倚在竹制的躺椅上,已被烈日晒得面颊发烫,看明月晒好褥子又进里屋拿了簸箕和几篮子花出来,不由笑问:“这又是要做什么?”她手中不停,微侧身笑答道:“趁着日头大,把这些玫瑰晒晒,作干货存着,日后随时都能泡茶喝。”
      彩霞拿了几块切好的冰镇西瓜置于一边的小几上,一面叹道:“五阿哥都好几日没消息了,也不知是生是死,真叫人担心。”
      我面色一紧,明月忙道:“彩霞!厨房的炉子里坐着水,你去瞧瞧好了没有。”彩霞略带心疼地看我一眼,转身进了里屋。明月捣腾着簸箕上的玫瑰,暖暖一笑:“格格不要太担心,五阿哥智勇双全,便算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有法子解决的。”
      紫薇也从里屋出来,附和道:“明月说的对,你再挂心也是无济于事,我想法子让小凳子再去打探些消息,若还不成,我明日便出宫问问阿玛有什么法子。”说话间将手中的瓷碗递过,“你胃口那样不好,好歹喝点小米粥罢,担忧归担忧,可别折腾坏了身子。”
      草草喝上几口,便见尔康与尔泰脚步匆匆地入了院子,两人皆是一身的铠甲,神色慌忙。我心中不安渐起,搁下手中的碗,紫薇问道:“这是怎么?”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了片刻,还是尔泰沉声道:“有了永琪的消息。”我一下起身,仔细听着。
      “永琪被困在南山角,几日来传不出消息,昨日终是有了时机,他身旁的探子快马加鞭回京的,说是永琪受了伤,被困在南山角下举步维艰,大军的粮草也快耗尽,就快穷途末路了,正急需支援。”
      我听得心绪紊乱,扶着小几方能稳住自己战栗的身子,尔康略带愤然道:“早就让他不要以身犯险,偏偏就是不听!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先是熬了两夜写几万字的治国策略,然后又执意请旨与大小和卓交战,皇上不准,他便跪到皇上准了为止!总一意孤行,阿哥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
      我心头慌乱,紧声问道:“如今该怎么办?”
      “自然是去助他!”尔康与尔泰相视一眼,又道,“我与尔泰昨日已收拾了行装,待点算完士兵就启程,现来与你们道别一声。”紫薇眸中眷恋不舍,上前握紧他的手,紧声道:“尔康,千千万万要万事小心。”
      尔康动容道:“紫薇,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个,宽慰宽慰小燕子,让她不要太担心。”我瞧着恋恋不舍的两人,心中有了主意,默了半晌坚决地道:“尔康,带我去边关!”
      三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扫过来,我却愈加坚定,反复被忧心折腾的我早已了然了心意,原以为能坚强,却是佯装不成,终究还是没有法子彻彻底底地撩开手,日日反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心思,我不能失去永琪,更不想失去永琪!
      “什么?”尔康大惊,面色倏然沉寂,“不行!女子不能擅入军事重地,我不答应!”我更加慌乱,眸中哀求道:“尔康,带我去!我只有亲眼看他一面才能安心。”他仍旧坚持,眸中略有为难之色,“小燕子,实在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只是军规难违,我保证尽全力与尔泰将他完整无缺地带回宫,你放宽着心,我会谴人日日带消息给你。”
      我一时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尔康句句在理,我毫无理由。沉默了好一会儿,尔泰叹气低低道:“我带你走。”我一时愣怔,还消化不了他话中之意,尔康眉处紧锁,呵斥道:“尔泰!你疯了?违抗军规,你有几个脑袋承担后果!”
      “哥!让小燕子乔装混在军队里,谨慎小心些,不会有问题的!”
      尔康哑然,眸光在我和尔泰之间流连,再是直直地看向紫薇,终是缓缓颌首道:“好。”

      翌日换上了一身士兵的铠甲与大军出发,宫里已经打点妥当,紫薇请旨让我出宫与她在和亲王府游玩几日,乾隆的心思全在战事上,即刻便准了。
      尔泰怕步行太累,将我藏在押运粮草的马车内。马车虽大,但粮草也多,占得整个空间满满的,我挤在最里头的小角落,虽然马车内昏暗阴晦,一身略重的铠甲闷得我全身渗着汗,但我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期盼与喜悦。或许是出了那个沉闷的皇宫,又或许是有了勇气坦诚自己的心思,心下松快许多。
      马车平缓地前行,有人掀帘而入,一抬眼却是尔泰,他拨开座上的部分粮草,腾出了一个空处坐下,笑看着我。我奇道:“怎么进来了?”
      他笑笑轻道:“怕你一个人发闷,上来与你说说话。”我但笑不语,他凝神打量我好一阵儿,轻笑出声,“若不是早认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呢!”我扯了扯一身的兵装,无奈道:“你可别取笑我了,这身铠甲重得人快喘不过气。”
      他撇撇嘴挪揄道:“如今你心里想必是畅快至极,还会在意这些?”我只笑笑,心情爽快难言。他瞧着我感叹道:“你还真是与紫禁城的那些格格小姐不同,战场上刀剑无情,她们一听战事惊怕都来不及,哪有人像你一样一个劲儿要去前线的?若是对他放心不下,我哥已经承诺会将他完好地带回宫,可你却还是执意要去。”
      我看向他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你总有自个的理由,只是要说一句,你这般的女子,我福尔泰敬佩。”
      我冲他一笑,感激道:“谢谢你愿带我来。”他淡笑道:“不用谢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思。”顿了顿又喃喃道,“我只不过选择成全了你的心思。”
      我微微挑帘往外头瞧了一眼,回身问道:“我们何时能到?”他思忖片刻,方回道:“再过几个时辰吧,到那儿该是要天黑了。”我颌首不语,他静默了一会子沉声道:“你既已明白了自个的心思,干脆就勇敢到底,即便有再多艰难也是以后的事,人生须尽欢,人这一辈子难得放纵自己几回,顾全眼下罢!”我点点头,眸中盈满了笑意与感激。

      天色逐渐暗下来,感觉马车已经停了,一颗心竟七上八下地狂跳得厉害。良久听不到任何动静,车帘蓦地被人从外头挑开,尔泰探进身子让我下车,我深吸一口气平稳了紊乱的呼吸,跳下了马车。尔康打趣道:“可是闷坏了罢!”尔泰也笑道:“士兵都已进营帐歇息,我与哥要打点一下粮草。”话间抬手指向一处,“永琪的营帐就在那边,你去罢!”
      怀着隐隐的期盼愈走愈近,营帐前升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个人,我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侧脸,明朗的线条在微弱的月光下越显柔和,他端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和落寞,我心中刺痛,紧着步子走过去。
      他愣怔地凝视着远处,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向我看来,他眼带困惑地打量我几眼,待反应过来面色一紧,佯装平静地谴开了一旁相伴的士兵,他眸中带着怒意与不可置信牢牢瞪着我,一把将我拽进了营帐。
      烛光照耀下,他面上两道小小的伤疤清晰入目,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忍着颤音道:“你还好……”话音还没落,他截过我的手,偏头躲开。手一僵,我默然抽回。
      他上下打量我,微颦眉道:“你怎么会到军营来?若是让人发现……尔康尔泰胆子也太大了!我去找他们!”看他怒意冲冲,心头的暖热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我尽量稳着颤抖的声音,无助道:“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宫里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我……”
      他身形一顿,静了半晌转过身来,却是一阵苦笑:“不是说了相忘于江湖么?你还会担心我么?你担心我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很好,不用你担心。”仿佛有人在我体内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桌案的一角才不会瘫软下去,他看着我继而道:“小燕子,这次我好不容易决心要放弃你了,我也说了再不会勉强,可是你却令我下个决心都要摇摆不定,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来!”
      心尖仅剩的一点暖意也被一点点地抽离,心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马车上那个满怀喜悦与期待的自己恍若只是一个梦。鼻头一酸,泪意终是抑制不住,垂着头道:“你不要怪尔康和尔泰,我自己一定要来,他们也没法子。你若是那么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
      快步欲掀帘而出,身后的他紧紧拽住我,愈发使力,“不要走!”我带着吃惊看去,他淡淡一笑,“你总是一味逃避,叫我走远,却从不为我想想,你把我弄得失魂落魄,满脑子整日整日想的都是你!可你呢?总是那么狠心绝情,小燕子,你真的忍心那么伤我么?”
      看他愈红的眼眶,心口被巨大的痛意吞噬着,我泪意涟涟,一手急急地擦着泛滥不停的泪,一面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你折磨得那么辛苦,往后我再也不会折磨你……”
      他一下将我拉近几分,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我迎上他眼底的炽热,鼓足勇气一字一顿道:“永琪,对不起,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认输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怔怔地紧盯着我,仿佛没有会意,那眸中滋味莫辨。良久得不到他的回答,我有些心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说得太迟了,如果……”话还未成,已被紧紧揉进温暖的怀里,他呼吸愈重地响在耳畔,语中喜悦浓浓,“你让我等这一天等得这么晚!再也不许离开我!”怀抱又紧了几分,只听他不停地在唤:“小燕子,小燕子,我好想你……”
      我微笑闭眼,沉溺在这个温暖宽广的怀抱,昏昏欲睡。

      注:
      1。大小和卓木准葛尔一战后逃逸,巴达克山国国王苏勒坦沙将大小和卓擒住处死,同时遣使向清朝表示归附。此处他们的东山再起实属剧情需要。
      2。此次作战地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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