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二 归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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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始无终的噩梦里。
桃花落蕊，流水潺潺，面前的女子温柔含笑，却意外地带着一丝死气沉沉的味道。
“夫君。”她唤他。
他不由后退了几步，睁大了眼睛瞧看眼前这披着人皮的骷髅，迟疑道：“巽芳？”
骷髅似乎是笑了一下，“夫君，是我，巽芳回来了。巽芳……从蓬莱天灾中活着回来了。”
欧阳少恭为自己还能看出这骷髅在笑而感到不可思议，然而不仅如此，他随即发现眼前骷髅的皮正不断地化作灰烬，暴露出灰白的骨头，他震惊地看着骷髅的嘴巴一动一动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有一个柔和的女声在他心底不断的敲击：“夫君，怎么了？巽芳回来……你不高兴么？”
“……哪里的话，少恭心里十分开心……”
少恭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僵硬地回复了骷髅的问话。
骷髅听完以后十分开心地扑过来，像是要拥抱少恭，少恭一时不察被她扑个满怀，便只听她继续道：“夫君，巽芳……现在很开心，十分开心。夫君……巽芳……再也不想……与你分开……”
少恭被勾起些许关于巽芳的记忆，不禁缓慢地抬起胳膊，将骷髅拥入怀中。手触及到的是一截截光滑的白骨，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只是那一瞬间心绪委实难以道尽，他眼眶微热，反而更加抱紧了些。
若是……若这是……巽芳的枯骨……
然而之后他便觉得不对。掌中的枯骨上居然一步步催生了鲜活的□□，少恭松开了手，接着一看怀中的人，刹那间居然觉得心惊。
——那、那是百里屠苏！
他的嘴角居然还在流血！不、不是，他的七窍都在出血！
少恭一时魂飞魄散，他嘡呛一声跪了下来，托住屠苏的躯体。屠苏看着他微微地笑，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颤巍巍地伸过来，像是想再摸一摸少恭的脸。
——不用再管我了。
——不必如此，大限将至，非你我之力便可挽回。
——不过也好，我能亲自与你道别。
这一声一声的，此刻都像巨石一样砸到少恭心头。屠苏临死的一幕不断在脑中回现，少恭落了泪，不断地、不断地摇头，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
不、不！我不要你死，我不许你死！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你不能毁诺！
这一刻，少恭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欧阳少恭，面对屠苏的离开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地发脾气，痛哭，后来发现痛哭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只好步步为营地算计，让屠苏不离开。
可到头来，却正如屠苏所言，大限将至，非你我之力便可挽回。
屠苏仍然在他怀中吐着血，手却已然在他的面容上细细地抚摸着，少恭睁大了眼睛定定盯着他看，屠苏又温和地笑笑，清澈的泪水不断地从少恭的眼眶中流下，又被屠苏一点点地擦去。
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来自屠苏的：少恭，勿要怨恨。……于你于我而言，或许上天太过薄待，但我们仍然可以选择生死。你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活着，便是生命最大的恩赐。
愿你此后心宽地广，不复怨怼。
少恭的泪淌得汹涌，屠苏的话字字敲击在心上，却似幻境，疏忽而去。
说完之后，屠苏在最后一刻却是收敛了笑意，少恭愣愣地看着，这与当年初见何其相似。一样的冷肃，一样的锐利如剑。这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当时冷冷淡淡地说“今日之缘，明朝逝水”，现在却在不停地宽慰他道“不要怨恨”。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
……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少恭闭上眼睛。这个梦……真是太长了……快点醒来吧……
少恭睁开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墙上挂着的字画。字画下面，案几上一束白梅，空气中淡淡幽香。
这是……哪？
他试着动了动，自身体内部传来的疲累与疼痛一瞬间窜遍全身，然而灵力却回复大半，他心头大惊，忙感应胸前鲛珠。没有！
怎会！
顾不得疼痛，他就要直起身从床榻上爬起，床面咯吱咯吱地响，把这屋中的另一个人也惊醒了。
“真好，你终于醒了！”风晴雪欢快地道，“不过你不能这么快起来，大夫说，你要先静养。”
“将鲛珠还来。”少恭心中焦急，声音不觉间已是十分严厉。
晴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珠子么？”
少恭闭上眼，强压心中急躁，道：“正是。烦请姑娘将其还回，此物十分要紧，一刻不得离身。”
“可是，那个珠子……已经没有用了。那里面藏了一个灵魂是不是？我已经把他牵出来了，你不用担心。”
少恭哑然，过了会儿方道：“那烦请姑娘……让我……看看那个魂魄。”
“嗯，我会让你看的。不过不是现在，那个魂魄现在还不能见人呢。”说着晴雪笑了起来，“我为他施了法术，但是他现在不在此处。日后他好全了再让你看。至于现在嘛，你是病人，你要先养伤。”
少恭自己就是个大夫，也知这话不错。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晴雪的态度，照理说晴雪若是牵出了屠苏的灵魂，那她也该一眼认出那是屠苏，可是现在她却是这般表现，这让少恭有些忐忑。还是说……她还没有认出来？
少恭自是不信这个推断，然而他却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只有在此地一天天等待了下去。
少恭一天天好了起来。
晴雪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照顾他。少恭有时细细看看晴雪的眉眼，却也只见着一片清澈，并无任何疑虑与算计。少恭愈来愈觉得奇怪，他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仍是不动声色。
直到有一日，晴雪终是捅破了纸糊的窟窿。
“你……应该是少恭吧。”
少恭心下一震，对上了风晴雪略有些犹豫的面孔，心中电光石火般地涌现出了各种想法，最终它们渐渐沉淀下来，融成一句话：“……少恭……是谁？在下不曾相识。”
“别骗人了！”风晴雪摇摇头，“在这个世上，我已经遇见过很多很多的人，没有人……像你一样……而且，那个魂魄，是苏苏的。”
“哦？苏、苏？”少恭含笑，“姑娘可是说在下鲛珠之中的魂魄？”
晴雪看着他，道：“是。”
“那还要多谢姑娘今日告知名姓。说实话，在下自得到鲛珠起，此中魂魄便一直昏睡。我亦不知它的名姓。这真的是要多谢姑娘了。”
风晴雪一时无言，良久才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不要再去看那个魂魄了好不好？那个魂魄对你很重要吗？能不能给我说说？或许我有法子解决？”
少恭微笑，定定地看着风晴雪，那表情是毋庸置疑的拒绝。晴雪装作没发现，仍旧道：“告诉我吧。我可厉害了，一定能帮到你的。”
少恭一时只觉好笑。真是跟当年一样，傻女孩。哦，有一点不一样，会耍赖了。
还是说，其实当年就会耍赖了？
少恭接下来明确地拒绝了风晴雪的要求。风晴雪哑然，半晌愣愣道：“……那我也不会让你去看苏苏的。你……对苏苏很坏。我不会让你接近他的。”
“呵。姑娘……你可知，我与那魂魄本身已经产生了一种联系。我们……至多只能离对方五里之远，否则～便皆会呈现崩散之象，二者皆不复存。如此，姑娘可还想将我们二者分离开来？”
“你！”风晴雪一惊，道，“太疯狂了……”
“风晴雪，可知并不是在下疯狂。若非如此，百里屠苏的魂魄早就崩碎，哪里能够挨到现在？话说回来，这次是我把屠苏的命给带了回来，你～难道不曾欢喜？”
“……”晴雪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我很欢喜。”她还是说了实话。
“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让他活着。我……会让你们再见面的。你不要对他施加手段。他的灵体已经很脆弱了。我想把他送回幽都。在那，婆婆应该可以真正地让他醒过来。”
“……他现在在何处？”
风晴雪沉默不答。
“晴雪姑娘可尚有些疑虑？”
“没有……”风晴雪闭上眼，痛苦地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就算是把他留了下来，你……也会……”
少恭微微一笑：“晴雪可真是好姑娘。在下对此并不在乎，还请姑娘以少侠为重，姑娘所处的幽都，女娲大人或许另有解法。”
“但愿吧。你好好休息。若是一切顺利，我们五日后启程去幽都。苏苏……在另一个房间，目前还是□□与魂魄分离状态。你要想看看他，就去看吧。”
“我先走了。”
且不提晴雪心中有何思量，少恭亦是觉得十分惊讶。晴雪……当真是一个好姑娘，宽容善良，如同巽芳……
屠苏……你当年……又是怎么想？
少恭敛下笑容，闭上眼睛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章二 归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