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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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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她第一次出岛,目的地是翠竹林。
一片竹林遮了眼,她看不清前进的方向。背着药篓一路磕磕绊绊,却为了掌针说的那一株可能有希望救活紫荆掌门的草药而奋不顾身。
紫荆掌门睡了好久,她想念她。
(贰)
他穿上青阳而独自下山,这是历代弟子准予出师的凭证。他想看遍这大好河山,他望踏遍这大荒之地。他一路行侠仗义,只为当得起这一“侠”字。他知“今朝有酒今朝醉,御剑把酒尽逍遥”,他亦知卓掌门为发妻寻药而飘然无踪,只为情之一字。而他此时并不知何为逍遥,何为真情。
弈剑之道,何为弈剑之道?
(叁)
他遇见她的时候已是黑夜。
他本欲于天黑前赶往山下的村镇歇脚,然而直到月上梢头,这片翠竹林依旧似毫无边际的延伸着。他叹了口气,正欲寻处就地歇息,忽见到一簇火光就在不远处。一明一灭,却令他心头一跳。
或是遇见同路人了。
他起身赶往火光那处,却看到一个瘦弱的身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药篓在瑟瑟发抖。他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地上不远处都是青蛇。
蛇本就是循着热源而来的,而又因惧怕明火只在周围盘绕。而她,显然是怕的。
他反手将剑抽出,凌空几斩,那几条蛇便再无威胁。然而直至他走到她面前,她仍是低头紧紧地抓着药篓发着抖。
他笑着坐在她身侧,念道:“苏幕,冰心堂么?”
(肆)
他说:“我叫景逸。”
她和他靠坐在一起,眼前身后皆是茫茫看不到边际的竹林。本是翠绿怡人之境,而对于她来说,入夜这一片黑暗却成了恐惧的源头。她似一点一点落进深渊,只感觉喉头被人抓住而窒息一般,拼命地低头掩去她的恐惧,颤抖着。
她说:“很抱歉,拖累你了。”
他又笑道:“哪来的拖累,举手之劳。”
她点点头,感觉身侧之人的气息,却莫名地有了一种安全感。
沉默半晌,她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恐惧。她缓缓将药篓放在一边,侧头望着他。
“你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
他指了指身后的剑匣和身侧的青冥笑道:“嗯,很明显不是么。”
她微微红了脸,又拍了拍身侧的药篓,嗫喏着回道:
“我叫温芍,芍药的芍。”
(伍)
毫无意外的,他与她结伴而行。
他知道了她来翠竹林是为掌门寻药,而她也终于知道了他就是师门里口耳相传的掌门的相公门下的弟子。当她终于理清楚这个关系并且像发现什么新奇的解药一般讲给他听的时候,他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笑道:“嗯,真聪明,我的小芍药。”
而她又涨红了脸。
他笑的真好看。
(陆)
他说:“听雨阁本也有一片如这样的林子。”
她听他讲听雨阁里的那片小竹林,听他讲阁内的锁妖塔,听他讲同门的御剑飞行,听他讲他的把酒听雨,江湖梦远。
他亦渐渐熟悉了她,原来这是她第一次出岛。她是冰心堂里人人爱护的小师妹,对于解药有着聪颖无比的能力,而对于下毒却知之甚少,所以她对于野外的猛兽毫无办法。而且她怕黑,原先在岛内,每晚都是依着烛光堪堪入眠。
然而她很高兴,好似跟他在一起就是满满的幸福。在野外度夜时,她依旧怕黑,然而她现在有他。
(柒)
有了他的帮助,草药采集的很顺利。
但她说:“我要回去了。”
他的眼神一暗,却仍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髻并未作答。
然而她明白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解药有没有用,但是她总归是要试一试的。紫荆掌门就躺在那里,她为了她才出来,她不可以半途而废。
她把他的落寞看在眼里。第一次,她伸出小小的双手反握住他的。她摩挲着他手中因练剑而起的重茧,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不可以等我?”
(捌)
她回了岛,而他,和她约在一年后的翠竹林。
她竭尽所能去研制所有可能唤醒紫荆掌门的解药,她不只为了紫荆掌门一人,她亦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卓掌门。
或者说,更为了他,为了她和他。
(玖)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那么瞬息万变,乱影迷迭。
她本以为,她可以和他一切携手看遍这万千山水;
她本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去逍遥疏狂;
她本以为,他便是她最终的归宿;
她本以为,她可以和他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当她看着景麟手中他的血衣,她正握着的药瓶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那衣裳是他第一次遇见她时所着,赤色青阳,袖口是她千针所绘的一株芍药花。
只有九个月,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只剩下三个月时间。怎么,怎么会?
“逆徒瞬漆,私开锁妖塔封印放出魔头方天道彰。”
景麟侧头,只说了这一句。然而对于她来说,已是全部。她的整个身子仿佛瞬间被抽空,她的双手不能自已的打颤,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接过那血衣。
似时光溯回至那日的翠竹林,她孤立无援,她不由自主地惧怕。浩浩天地只余她一人,而这次,他不会再来保护她。
她终于彻底地失去他了。
(拾)
她没有再踏出岛内半步。而紫荆掌门的浊气之毒依旧毫无好转。
清明那日,岛内下起了薄雨,薄雨细如丝。
她抱着他的血衣坐在榻上,她的药篓就在旁边,如当年摩挲着他的手掌一般摩挲着那株芍药花。
针线的颜色早已模糊,而青阳之色亦已斑驳。她抬首望了望窗外逐渐停歇的细雨,轻道:
“这次,我来找你,你可还在等我?”
她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似当年他注视着她一般。她看着远方,身侧是被她扬袖碰翻的几台烛火。悄无声息地,她缓缓阖上双目,火舌吞噬了她最后的嗫喏。她说:
“阿逸,你可知,芍药,亦名[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