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平]华山爱情故事》羽氤蝴

4、四

　　四、

　　对华山弟子而言，能入山拜师是件极幸运的事。身在华山之上，说是出世，又时刻心系天下且不避凡俗，说是入世，朝暮之间多于山石作伴，静听虫吟，吸风饮露，若是逢上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柳絮飘飞，置身其中宛若人间仙境。所以今生上了山的人，不论如何都不愿再离去。
　　若是从一开始便无喜无怒，无仇无恨，来到这华山将是何等惬意何等舒心？林平之有时候会想，为何只有他是带着怨忿上的山呢？山上每一张脸都写满超脱凡尘的潇洒，唯有他，要将苦痛的阴霾永驻于心。是不是上天注定了要让他受苦呢？都说苦尽可以甘来，但他的甘甜又在何处呢？他最重要的家园已经不复存在了啊。
　　距离去思过崖有三、四日后，又一个无眠之夜，林平之躺在床上，听着同屋里其他师兄弟的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只有进入熟睡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自从林平之来到华山，他就从未有过这样舒服的睡眠，时而失眠，时而噩梦连连，这华山是许多人的家园，却不是他的。
　　正胡思乱想间，林平之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歪过头，借着月色，看到令狐冲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你……”林平之刚要惊呼出声，嘴巴立即被令狐冲捂住了。令狐冲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低声道：“跟我来！”说罢，令狐冲悄悄走了出去。
　　林平之于是穿好外衣，也轻手轻脚走出屋子，他一路跟着令狐冲来到距离练武场不远处的那座桃园。他想起岳灵珊嘱咐过自己不可以再来这里的，如今这算不算是不守信用呢？
　　到了那里，令狐冲忽然朝林平之扔出一柄剑，林平之慌忙接住，他惊愕地看着令狐冲，谁知令狐冲竟一言不发，举着手里的剑直接向林平之刺去！林平之连忙来接，并慌张喊道：“大师兄半夜将我叫出来，是要教我练剑吗？”令狐冲冷笑一声，并未回答，只是刺剑。
　　令狐冲的剑招多变而凌厉，起先林平之还能挡下并还招，渐渐地就招架不住，只能是冷汗直流地接招了。令狐冲的剑越刺越快，月色下，剑光飞舞如星如银，而林平之的剑招却乱成一团，仅仅能勉强保护自己不受伤。
　　无奈下，林平之只好喘着粗气求饶，“大师兄！这……这……饶过师弟吧，师弟实在支撑不住了……”但令狐冲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是冷笑着继续刺剑，只听“嘶”地一声，林平之胳膊上的袖子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只差一点就会划伤胳膊。
　　这时令狐冲才终于停下来。林平之惊恐地看着他，“大师兄？你……莫非是走火入魔了？”除了这一条，他不论如何也想不通令狐冲的举动。而令狐冲却只是冷笑着，并冷冷说道：“看来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了。我本以为你是可造之材，一心努力培养你，没想到你根本是烂泥扶不上墙！来华山这么久了，剑术竟然连比你后来的师弟还不如！你羞不羞愧！”
　　几句话噎得林平之哑口无言，他更不明白一向温暖的师兄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冰冷，“大……师兄？”令狐冲冷笑道：“别再叫我大师兄了！我在你身上也算付出过不少心血，可是你呢？剑术上完全没有任何进步，而且听人说，你和其他师兄弟们的关系也不好，你这样的人留在华山有何意义呢？”
　　林平之愣住了，这是要赶他走了吗？因为发现他不够资格做华山弟子，所以一直以来的温情也都收回去了吗？
　　令狐冲向前走了几步，一边逼近林平之，一边冷言说道：“华山是一个纯净的清修之地，华山上下都是心无旁骛的人，而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留在华山。师父是一代君子，有些话他不方便说，这小人也只好我来做。你走吧，华山不需要你这种弟子。”
　　这几句话说的平静，却听得林平之胆战心惊。
　　在这个江湖上到处都有人觊觎林家辟邪剑法的当下，华山本是林平之唯一的栖身之所。若是华山都不能留了，他还能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呢？
　　“不……不要……”林平之声音颤抖着，他整颗心都被恐惧占据了。
　　“不要？难道你还想留在华山吗？你看看你吧，练功的时候永远都不专心，这里每一个人都胸怀正义心系天下，可你呢？除了你自己那点心事，你还在意过什么？”
　　“我……”林平之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他当然知道华山弟子活得有多光明正大，他也很羡慕，但他却不得不留在黑暗里啊！他想了想，最后苦笑问道：“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是吗？”
　　令狐冲只是冷冷点头。
　　林平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是啊！多么正气凛然的华山啊！我这种卑鄙小人怎么配留在这里呢？说什么上山学艺，我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个栖身之所，我苦练华山剑法，不过是想要报仇罢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配活在我的仇恨里，只配像只虫子一样找个阴暗的草垛藏身！”说罢，他将剑狠狠扔在地上，他却没发现，自己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淹没了。他转过身，他知道，只要走过这片桃园，穿过练武场，沿着下山的路就可以离开了，从今往后，他将再度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无谓爱恨，无谓情仇，努力活下去已是头等大事，这本就该是他的命运归途。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却又被令狐冲抢先拦在前面。林平之没有抬头，他只觉得浑身都冰冷不堪，冷得他直发抖。他努力压住哭泣的欲望，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大……令狐少侠，你还嫌我走得不够狼狈，想多看看笑话么？”
　　令狐冲却如柱子一样站在那里，不让林平之多移动一步。林平之只好轻声说道：“请让开，令狐少侠。”而令狐冲并没有听他的，相反，他直接上前，将林平之抱在怀里。
　　“对……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令狐冲苦笑一声，“呵，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逼你说出心里话了！我知道，这些话你一天不说出来你就会多难受一天。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能对我坦诚相待，因为我是你的大师兄啊！”
　　这前后的转变让林平之已经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思考该做出怎样的情感反应，他只是这么任由令狐冲抱着，趴在他的肩上大声哭泣起来。
　　令狐冲拍着他的后背，十分抱歉地说：“哭吧，哭多久都没关系。对不起，大师兄不该欺负你，都是我不好。但我发誓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只想让你相信我，让你把心里的话都告诉我，不论多么偏激多么阴暗都没关系。我知道，你大概觉得我很讨厌，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那么多的师弟师妹，我就唯独对你放不下，总想多关心一些。”
　　林平之紧紧抱着他，他是太久没有这样哭泣了，压抑了许久的悲伤、怨忿，以及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全部随这泪水倾泻而出。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心情平静了，也许是哭累了，林平之终于不再流泪，只是趴在令狐冲的肩上抽噎着。
　　令狐冲这时将林平之拉开，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双眼早已红得不像样子，平时白净的脸也因过久的哭泣而发红。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比女孩子还惹人怜爱。到此，令狐冲终于露出平日里的笑容，“哭出来就好啦，以后不论有什么话都可以来找大师兄说，别什么都闷在心里。”
　　林平之看了看他，低声问：“那么，我还能叫你大师兄么？”令狐冲故意生气地弹了下他的脑门，“当然了！大师兄永远都是你的大师兄，即使未来有一天我或者你离开了华山，我也始终是你的大师兄，一辈子都是！”这番话说得林平之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他没想到如今这天下还能有这样值得他信任，肯为他付出的人！想起自己适才的失态，林平之有些不好意思，他支吾着说：“大师兄……以后别再这么捉弄我了。”
　　“知道啦！是我不对，改天请你吃大餐赔罪！不过今天只能先这样啦，看起来天快亮了，我也该回思过崖继续思过了！”此话一说，林平之才想起令狐冲此时应该是在思过崖受过的！
　　“这么说大师兄是擅自离开了思过崖？”林平之惊道。令狐冲则“嘘”了一声，笑呵呵地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啊！私自离开思过崖可不是小事，如果被师父知道了我可就惨了！我虽然胆子大，但这还是头一次啊！”
　　林平之看着令狐冲，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怪他胡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敞开心扉，有师兄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令狐冲却笑道：“好啦，看在我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就别怪我欺负你啦！先回去吧，等我受刑期满回去请你吃大餐！”
　　林平之只好点点头，转身回去。而令狐冲也快步赶回思过崖，生怕被人发现。
　　夜色已经渐渐淡去，再过不久天就会发白，当朝阳跳出地平线驱走黑暗时，光明就会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