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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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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早寒,十月的天已经让人哆嗦,但与寒冷的天气相反,战事正在紧要关头,炽热非常。从昭岚揭竿算起,历时半年,海宴平连下七城,逐渐与林三宝形成围拢之势,夹击京城腹地。
“王爷,又收到那样的盒子了。”侍卫皱着眉头把一个盒子送呈到海宴平跟前,一阵让人作呕的腐臭从里头传来。
海宴平稍稍后倾一下身子掩着鼻子,“拿下去处理,别让林将军知道。”
“是……王爷,海晏河到底为何要一直送这些残肢给林将军?这是何人?”
“……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问。”海晏河挥挥手,“下去,明天就要跟林将军的军队会合了,做好人员的安置准备吧。”
“是,王爷。”
侍卫退下,海宴平搁下笔,左手已经攥得大腿上一块布料全是皱褶。
海宴平视林三宝为知己,比任何人都明白林三宝的弱点在哪,刚刚收编林三宝的时候他就把贺嘉声放在他身边辅助,正是想要帮助他克服一切的弱点。
海宴平只吩咐了贺嘉声一件事:凡是跟宫子羽相关的事情都要跟他汇报。
是以他对两人的瓜葛如此清楚。
但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收到宫子羽这样的消息。
四个月前,贺嘉声连夜快马着人送来了一个腐臭不堪的木盒,海宴平打开来,里头只有一截人舌和一枝梅花。
海宴平几乎昏了过去,踉跄后退好几步,侍卫扶着他,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
往后,每逢林三宝告捷,便会有这样一个木盒送来,还好贺嘉声都拦截下来了。虽然海宴平知道,即使林三宝知道宫子羽已遭不测,他也不会因此而打乱计划,他甚至会更加凶狠杀敌,万夫莫敌。
情义两难全,那么他至少会全尽忠义。
但海宴平也不希望他死,难得他有了求生的念头,他怎么也不希望他变回从前那个只求马革裹尸还的林三宝。
然而能欺瞒多久呢?待他攻入皇城,海晏河又怎么放过奚落他们无情无义的机会?甚至乎,假如宫子羽真的还没死,也已经是个不能言语,断去手脚的人,他该怎么样面对,林三宝又该怎么面对?
海宴平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明日会师后,大军将由他一人统帅,长驱直入夺取京城,到时他会让林三宝作中军,自己先入皇城,海晏河如何处置还是其次,他必须先找到宫子羽,无论生死。
海宴平宁愿林三宝一辈子去寻失踪的宫子羽,起码在他心里,宫子羽仍是那么完美无瑕,风华绝代。
宫老板,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也不希望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你也不敢赌是否有不因容貌而改变的感情,你也不希望他看你的目光,从倾慕变成同情吧?
别怪我,我只想在你们的心中,我仍是一个值得交陪的朋友,我真的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会从你们口中听到“为何当日你不干脆杀了我让我在世上遭受白眼”,或者“我不怪你但是也不禁会想假如我没有遇到你他是不是就会不受这些苦”这样的对白。
海宴平长叹一口气,把那四个字揉成一团,投入炭火炉中。
翌日中午,林三宝的军队成功与海宴平会合,两路雄狮汇成一条巨龙,浩浩荡荡往皇城进发。沿路士兵早已得知海晏河大势已去,大多走散,只有部分忠心士兵仍奋力还击,海宴平特别吩咐能生擒的尽量生擒,迫不得已,也务必一刀致命,免除他们痛苦。
皇宫就在眼前,金砖红墙不晓世事,依旧巍巍耸立,好像墙根下不会有什么新鲜事。
的确,在这皇城脚下从来无新事,不过是一个皇权代替另一个。
海宴平稍稍勒住马缰,对林三宝道,“我单独带一队人马进城,你稍后再来。”
“是……”林三宝顿了顿,不知道该叫“王爷”还是“陛下”好。
海宴平笑笑,“你我之间,叫什么都无所谓的。”说罢,他轻夹马肚,扬起红鞭快马进入皇城,一直跟从海宴平的百人精兵紧随其后而入。
城门大开,贺嘉声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林三宝笑着对他摇摇头,“刘邦跟项羽的故事你一定知道的,先进门的是主人,我们在这里守着是应该的。”
贺嘉声其实在担心战事完结后该怎样向林三宝说明宫子羽的事情,但听林三宝好言开解,他也只能陪出笑脸来应和,“嗯,我明白的。……将军,你,你之后打算去找宫老板是吗?”
“啊?”一路攻城略地,林三宝倒没想到太多的以后,但如今结局快到眼前了,他只觉如梦初醒,茫然,却又不禁微笑,“嗯,是的。”
“……哦。”贺嘉声不再说话,只把目光转向那深渊般的森森皇城,心中如同被冰火同熬,无法言说。
海晏河整理了一下衣冠,他没有穿龙袍,只穿了一身喜爱的花草图案的便服,龙椅上横着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常用的佩剑,剑穗虽已陈旧褪色,但他仍不更换,看来十分喜爱。
梁尚站在平常侍奉太监站的位置,依旧垂着两手低着头,似乎做好了跟海晏河一同迎接敌军的准备。
“梁尚,你可以走的。”海晏河把剑拔出来舞了个剑花,“他不是个斩草除根的人,你走出这个皇宫,他就不会追究了。”
“但我又能去哪里?”梁尚叹口气,干脆抬起头来与海晏河平时,“我是获罪官员的儿子,本来是要发配去受苦的,先皇觉得我聪明让我陪陛下念书,我从小学的就是权术武功,诡计阴谋,离了这红墙,我能到哪里去?我又甘心到哪里去呢?”
海晏河从嘴角掠过一丝气流,很轻地“呵”了一下,他把剑柄转向梁尚,“或者你可以杀了我,向他投诚,然后就可以继续留在这红墙里了。”
“会调转头来咬主人的狗,没有人会养吧?”梁尚也笑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对海晏河作出拘谨恭敬以外的表情了,大概是因为他也没再自称“朕”了吧?“我就算要投诚,也要在我奋身护主,不敌被擒以后,再让他三顾监牢来劝我,才显得我有这身价吧?”
“梁尚,我就是看中你这份傲气,哪怕你是罪臣之身,也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傲气。”海晏河剑尖一转,指向大殿门口,“皇弟,既然到了,何不上前?皇兄也好久没见过你了。”
沉重的殿门缓缓推开,海宴平孤身一人出现在眼前,一身戎装,手擎佩剑,似乎也早料到了海晏河会如何等待他,于是便想成全这份最后的兄弟之情。
“这护主的戏也不必了,横竖不像你性格。”海晏河推开梁尚,慢慢从金銮高座上走下来,“小弟,你为何要坐这又硬又冷的位置?”
“哥哥心知肚明,何必再问?”海宴平这声“哥哥”让海晏河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罢了,“我只问你,宫子羽呢?”
“哦?想不到你不问自己的戏子,却问手下的戏子啊。”海晏河嗤笑,“梁尚,那戏子如何了?”
“按照陛下吩咐,下一城断一肢,现在已经拔了舌头,断了双手,脚指头也剩几个。”梁尚的声音全无感情,十分冷淡。
海宴平握着剑的猛地抬起,“那对不起了,我只能杀了你。”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放过我。”
海晏河也笑,但那是近乎疯狂的笑,他深知再也无望让海晏河永远陪着他,那便干脆点拼一场你死我活吧,除了性、爱,杀戮一样会让人得到血腥的快感,也是另一种征服。
海宴平皱眉,那笑容让他明白了这么多年兄长一再相逼的原因,而这原因让他恶心,也让他寒心。
海晏河还是笑,他往前走了一步,海宴平本不该后退示弱,此时却是不由自主往后一退,“你害怕?这么多年,我就是在这种害怕与期望之中跟你一同长大的,我压迫你,是希望你能反抗,只要你反抗,我就能告诉自己,你不是一个好人,我要把你杀了,我才能放弃你,但你实在太好了,你好到一直忍受我的挑衅,甚至我那样对待你心爱之人,你也从不对我说大声一点说话。小弟,我有时候希望你还是想小时候一样,抓着我衣服哭闹,把我衣服弄脏,然后被我一骂就哭……但你始终长大了,你终于每时每刻都叫我皇兄,我大概是那时候才开始对你有所矛盾的吧。对不起,小弟,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太晚明白,假如我早就明白的话……”
海宴平还真的从来没听过海晏河对他说这么多真心话,虽然海晏河对他存的心思走岔了,但到底他也是记得幼时美好的,只是他生于皇家,又是长子太子,哪怕有过一点点的悸动也会马上被自己扼杀吧?
“……我会更快折断你的翅膀!”
长剑直取眉心,海宴平一惊,虽翻了个身躲开,脸颊上却是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既惊又怒,还有被羞辱的不忿,再也不顾什么兄弟之情,提剑还击。
两人武功本来就是同一个师父所教,初时未见分晓,但海宴平这一年征战,实战经验丰富了很多,半响以后,便压过了海晏河的剑势,招招往他致命处攻击,而海晏河虽只有招架之力,却始终不肯向梁尚求助。
就在海宴平一剑劈向海晏河天灵时,一道白影飞快掠来。
梁尚之所以会被派去做密探,是因为那他点水无痕、翩若惊鸿的身法,往往在他收手以后,敌人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招的。
海宴平的剑断成两截,一柄长剑从他左肩刺入,透体而出。
“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