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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平天冠,九龙冠,彩凤冠,紫金冠各两顶,鞑帽、侯帽、僧帽、皂隶帽、罗帽各三顶……”柳重书捧着账本点算物资,“嗯,大衣箱跟二衣箱的行当齐全了,咦?这蛐蛐帽不是坏了让重做一顶吗?怎么还是坏的?”
      “班主,都没有货郎到近安来,没有这种网纱布,怎么补嘛!”打杂的小厮撅起嘴来回嘴。
      “可是下一场戏就要用上了啊……”
      “我看这样吧,下一场我们先唱别的,反正这次东家只要我们唱热闹的戏就好了,不一定要唱六国大封相的。”宫子羽打圆场,“等有货郎来,我们就多买些东西屯着,唉,外面山头那班人不知道还要捣乱多久。”
      柳重书叹口气,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年春天并未为柳重书“再世缘”戏班带来多少喜庆生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年各处地方都有零散的山贼作乱。他们并不是大队人马,也没有连通一气,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胆气,竟然拥匪自立,朝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待他们劫了官银官粮的时候才一把拔了那些山寨叫他们好看,但官银官粮半年才走一趟,深受其害的却是那些正经走官道求生意的商旅货郎跟他们这些常常走南闯北的卖艺人。
      这次来踏台板的近安也是如此,城里兀自夜舞笙歌,城外却是贼匪横行,柳重书他们在近安里唱了五天戏,余下日子便是被困着不能走动,只盼官府赶紧出面把山贼剿灭了。
      而他们被困着第七天的时候,官府终于派兵去消灭山贼了,官兵出城那一天,很多人跑来围观,也不一定就有多么热烈支持,反正就是看热闹。
      宫子羽跟柳重书也在看热闹的行列,“哎呀,好厉害,我从来不知道近安一个山区小城也有这么威风的军队。”
      “别傻了,要是本来就有这些兵马,哪用等到现在,这绝对是朝廷刚刚分配下来打山贼的吧。”柳重书对官场运作更加熟悉。
      “可如果是朝廷派的兵马,怎么我就没见到他们进城呢?”宫子羽记得每次林三宝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长官都会大开城门迎接的。
      “……大概是不想惊动平民吧。”柳重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对,这些士兵若是朝廷军队,地方长官必定会迎接军队将领,可现在并未如此,那这些整齐划一的兵马是如何出现的,又是如何进入近安的?
      宫子羽虽不懂官场斗争,但扯到了朝廷与山贼,他还是猜到了跟海宴平有关,便岔开话题来,“你说大概要多久官道才能恢复正常呢?”
      “不用十天吧,军队的效率是很高的。”柳重书招呼小儿来添茶,“接着我们到贵川走一走吧,四月天里那里风景很美,很适合唱才子佳人的戏。”
      “这回我要唱花旦。”宫子羽道,“不过我要你写新本子,就写一只傻狐狸想骗人反过来被人骗的故事。”
      “可以啊,可是你怎么会想演一只傻狐狸呢?反传统吗?”
      “谁说狐狸是母的?”宫子羽以“你实在太天真了”的表情鄙视了柳重书一下,“是一只公狐狸想骗一个青楼女子结果反被女子诓骗他给自己赎身了还爱上自己的故事。”
      “……我说,这公狐狸绝对是某个人吧!”
      “哈哈,不好吗?”宫子羽哈哈笑道,“他要是有机会听到,就会马上知道是说的他了。”
      柳重书对宫子羽这种另类的浪漫早已见怪不怪,“好,我一定把这公狐狸写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傻愣忠厚又正气凛然,行了不?”
      宫子羽又嫌弃地撇了他一眼,“就凭你?”
      “你自己找我写又看不起我,真难伺候啊!”柳重书不服气地站起身来,挽了一下袖子道,“我写过一个刁蛮公主憨驸马的段子,唱给你听听好了!”
      “哦,那宫子羽洗耳恭听了!”
      柳重书清清嗓子,随手拿起两根筷子便念起数白来,“擒敌斩马关山前,金銮鸿禧小登科,今日把那红霞掀,与公主携手归故田~~”
      平白有个人唱起戏来,整个茶寮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不知不觉就围了一圈,柳重书这段子写得还挺好笑的,不时引得大家俯仰大笑,鼓掌叫好。
      众人看得兴高采烈,宫子羽也一起拍手叫好,并没有留意到楼梯口处一闪而过的朋友身影。

      海宴平把青花茶碗的碗盖慢慢地刮过碧色的水面,茶水里立起了两根茶叶。
      老人们说喝茶时茶叶竖起来的话,是大吉之兆。
      大吉吗?海宴平扯了扯嘴角,站在一旁的府尹李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近安城周边遭山贼扰乱,李纯怕上报朝廷会让上司嫌弃他办事不力,便打算先发一笔横财,待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来个领兵出战假死,带着钱财潜逃,不想前日海宴平突然轻兵快马到访,不光对山贼动乱一事了如指掌,还对自己趁机敛财的行径一清二楚,当下吓得他连连磕头求饶。
      但海宴平却只是笑着说,只要你听我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诈死脱逃。
      李纯并不知道海宴平是如何让一支五百人的军队静悄悄地进入到近安,总之在他哆哆嗦嗦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听话以后,这支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兵便在一夜之间集中在了校场上,大有随时要控制整个近安的气势。
      可是这支军队却是去打山贼了,并没有威胁他让本城的守城士兵作炮灰,似乎不是要把自己的军队安插进来意图谋反。
      “平王爷,这茶……不合你口味吗?”李纯小心翼翼地询问。
      “茶很好,十分好。”话虽如此,海宴平却是放下了茶杯,“这次剿匪的呈报奏折,你就写山贼人数大概两百人,战况惨烈,贼匪负隅顽抗,最后断水绝粮,全数覆灭就好了。”
      “两百人?”开玩笑了,近安城三面环山,少说也有六七个山头,岂会只有两百人?那剩下的人,海宴平要怎么处理?
      “是的,两百人。”海宴平道,“要是超过两百人,就不是你一个府尹所能调度的兵马能战胜的了,圣上要是知道你未经呈报便向我借兵,恐怕会怀疑你以我为马首,对圣上抱有异心啊。”
      李纯“嘭”地一下跪了下去,“平王爷,这事开不得玩笑,开不得玩笑啊!”
      “所以你只能写两百人,懂吗?”海宴平扯开的嘴角弯起一丝残忍的冷笑,“剩下的人去了哪里你不用管,当然,也没有人来帮助你,督促你这个只管死守城内不管城郊百姓生死的府尹讨伐山贼,是不是?”
      “是,王爷说得极是,下官这就去拟折子,等、等近安城的士兵回来了,就盖上官印送呈京中!”李纯特意强调了“近安城的士兵”以示自己知道分寸,不会乱说话。
      海宴平拂了拂衣摆,站起身来,“等山贼剿灭,马上开放码头跟官道,不要妨碍商旅生意……还要多派些人手巡逻,保证没有人趁火打劫,知道了吗?”
      “是,下官知道。”李纯满额都是汗。
      “……不许为难伶人。”海宴平含糊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才负手身后离开了府衙。
      海宴平回到自己在客栈里房间,坐在床沿上出神。
      “怎么了你?”一个声音从梁上传来,却是那个奉命来监视海晏的探子,他躺在梁上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藏匿的意思。
      “没什么。”海宴平顿了顿,“梁尚,今天见到那个唱戏的人,你不要跟他说,就当按唱戏的是宫子羽好了。”
      “嗯?”大内密探首席梁尚皱了皱眉,“好。”
      海宴平点点头,走到桌子前展开纸笔写信,梁尚转个身来趴着看了一会,忽然跳了下来,一把按住海宴平的手,“你干什么?”
      海宴平皱眉,“你一向不管我如何部署。”
      “我问你干什么要给林三宝写信?”梁尚抓过那写了一半的信,匆匆扫了两眼就撕了,“你疯了,让他六个月内集结军队准备挥军?你不是说过五年吗,怎么才见了那个人一面就那么迫不及待了?那人是柳之远对不对!”
      海宴平皱起的眉头展开了,一派淡然,“是又如何?”
      “啧。”梁尚摇头,“亏你还跟林三宝说不是为了一个人才造反的,结果还不是一见了他就方寸大乱?”
      “我若是方寸大乱,就已经派人把他绑到这里,一直给他说我这十年来的心事了。”海宴平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我当初计划便是三年,是三宝狠心要大干一场才拖延两年,我也没想到海晏河这么相信你,对我的动作毫不提防,才会让三宝配合加紧动作,以免夜长梦多。”
      梁尚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连我都怀疑了?”
      “如果他不怀疑你,对你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推心置腹,你就不会是我的朋友了。”海宴平伸手拍了拍梁尚肩膀的灰尘, “正如他如果从不怀疑我,我又如何会这么对他?”
      “……大概吧。”
      虽为知己,日常却甚为疏远的林三宝以为海宴平谋反是为柳之远,但自小跟海宴平一同长大的梁尚却知道,海晏河对海宴平这份冥顽不灵的暴虐执着开始得更早,在一起上课的时候,他会故意打烂他最喜欢的墨砚然后笑道皇兄不是故意的改天送你一个更好的。
      海晏河当然真的送了海宴平一个更好的墨砚。既是太子相赠,又是赔礼之用,尽管那不是海宴平喜欢的,他也只能装出万二分的喜爱,对这墨砚爱不释手地使用着,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大度跟气量。
      海晏河看着海宴平这副言不由衷的委屈,眼神竟是愉悦得很。
      那眼神叫梁尚寒彻心扉,也是这个眼神,注定了后来他成为密探之首,却在海宴平向他请求襄助时一口答应,全无考虑。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节,才能让亲生兄弟之间产生这般执着的恶意?
      梁尚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按下了,他翻身跳回梁上,不再理会海晏河写什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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