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端倪 ...
-
第二十六章
一夜未眠，慕容沉的脸色有些许灰败，眼窝深陷，于他的风流倜傥之中多了几分颓废的萧瑟，如同秋之枫叶，落败中的浓烈是一种无法企及的美好。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后院的台阶前，晨曦迎面照射，他眯了眼锁住那道忙碌的身影，小白不知何时已匍匐在他脚边，讨好地蹭了蹭，很显然，它的主人没有喂饱它。
他轻轻地抚摸它的脑袋，突然想起古芷曾经说过，小白是师父送给她的及笄礼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师父，为送给徒弟一只东北虎当礼物？
他对古芷的了解竟是如此贫乏，连她身边最亲的人，他都不曾见过。
半个时辰后，古芷把那张四柱大床大御若干块之后，利落地拍了拍手，转身便看到慕容沉周身沐浴着初升的旭日，双手撑在身后，脸上没有笑意。
她走过去，“石媛媛醒了？”
他点头，“你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那又如何？”
“芷儿，有些事情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不是经由别人辗转得知。我不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会势如水火。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因为我。我固然有无法舍弃的十年，但我已表明心迹，对她只是一个朋友最起码的关心和照顾，或许我做得有些过，但这并不表明我对她余情未了。可是你对她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不屑与唾弃。而她对你，似乎也并不简单。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慕容沉说得婉转，可质问的语气明显。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同的问题上纠缠，已让他疲惫不堪。
“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慕容沉的妻子。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亡命天涯。我相信，你不会弃我于不顾，不是吗？”
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他为了保住慕容家可以不娶石媛媛，可他阴错阳差地娶了古芷。这就是他的命，天意如此。
古芷摇头，一步步地往后退，“不如，我一个人离开！”
她不信慕容沉会为了她舍弃当下的安生，他从北燕逃出来不就是为了保住独孤家，保住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又怎会为了她而再次涉险。对执守十年的石媛媛尚且如此，又何况是相识不过半年的她。
他信石媛媛，更甚于她！
古芷仓皇逃走，回到京郊的小屋，开始隐居的生活。冉妙在第二日带着小白小黄和小绿与她会合。
“姑姑，你怎么能这样离开，把我留在慕容家呢？”冉妙忍不住抱怨，“你要知道，一个小孩子要收拾这么多的东西是很辛苦的。”
“她走了吗？”古芷问。
冉妙知道她问的是谁，“没走，她住进慕容家。她变得很丑，慕容沉找遍全城的医馆，都没有人可以治好她。他还托人找了宫里的御医，没人知道她中了什么毒。他听说松儿姑姑是苏漠尧的徒弟，就去求她。可松儿姑姑最近不是装失忆吗，怎么也不会去的。她最近好象遇到麻烦事了，都不怎么出门。”
“他倒是上心。”古芷坐在田边，目光游离，看到田里那个高大的男子正顶着日头辛勤地劳作，挥汗如雨。
“他说，这是他欠石媛媛的。”
古芷哑然，“石媛媛真是好福气，把我的东西偷得一干二净，还能名正言顺地霸占我的人。”
“你不准备回去吗？”冉妙托着小脑袋，很是费解地晃着。
“回去告诉他，我是石传誉的另一个女儿，还是告诉他，我是苏漠尧的徒弟，而且还是不二教的教主，江湖上人人惧怕的妖女？”古芷眉心紧紧蹙起，“他要是像阿木一样的猎户该有多好，我们就能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变迁。”
冉妙转眸，“那你嫁给阿木吧。”
已是初夏，虫鸣声声，凉风习习。
用过晚饭之后，古芷仍就坐在田边仰望满天繁星，夜浓得深沉。
“姑娘，饭菜不合胃口吗？”阿木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你种的菜很好吃。”
“你吃得很少。”
“入夏了，胃口总是差些。”
阿木在她身后席地而坐，“姑娘晚上不回去吗？”
“这里才是我的家。”不对，她没有家。天下之大，她却没有容身之所。
“我看姑娘已是成亲之人，不知为何……恕阿木唐突。”
“你成亲了吗？”
阿木略顿了顿，道：“成过亲。可是她跟人跑了。她嫌弃我家太穷，养不起她。”
“我不是嫌弃他才跑出来的。”帷帷天幕让她的心沉寂不少，从未诉说的心事压在胸口，几欲让她喘不过气。很多事情，她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师兄也好，松儿也好，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因为太在乎他，我不得不离开他。”古芷没有转身，对着苍茫夜色说出她的无奈，“我不想害他一生颠沛流离，不想害他想保护人因此丧命，不想他十年的隐忍化为泡影。因为爱他，不得不放弃。”
“姑娘，阿木是粗人，不懂什么是放弃，只是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他在一起，白头到老。”阿木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眸光微动。
“恩，我也想，我想了十年。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他，不断地看男人的脚来找他。我有脸盲症，记不得他的脸，只记得他脚掌有七颗黑痣，我就靠这种方法来找他。”
身后的阿木惊诧地眨了眨眼，“七颗黑痣？”
“就像是天上的北斗七星。”古芷面朝北向，努力寻找北斗七星的位置，“我也想和他白头到老，可是不可以。我一直以为只要瞒住所有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可是，人永远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他的，我的，我们都改变不了。”
古芷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阿木坐在身后一言不发地倾听，直至月上中天，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屋歇息。
等到她熄灯入睡，风中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数道黑影从山上飞身而下，聚拢在阿木身后，恭敬地跪在地上，“殿下。”
“以后离木屋远一些，古芷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阿木阴鸷地勾唇冷笑，“我记得独孤家有一种奇怪的胎记，传男不传女，你们回去查探清楚。”
“是，殿下。”黑衣人很快各自散去，地上的尘土未乱，平整如昔。
……
古芷回到京城已是一个月之后，刚过端阳节，空气中散发着艾草的香气，浓烈刺鼻。
槿初郡主夏子染因杀害左相石迁、御史大夫苗逢江、前御林军总管秦骓、兵部尚书郎何千、卫尉丞胡允之、翰林供奉李逑、官且等二十三人一案被大理寺提审，并遭到严刑逼供，昏迷数日。苏醒当日，她害怕因此落下伤疤，急忙把古芷找了回来。
“原来是怕落疤？”古芷看见她一身的伤，吓得不清，还好她此时笑颜如花，古芷才微微松了口气，“还知道害怕，不错。”
夏子染诧异地抬眸望去，只见镇日里素雅淡漠的古芷竟是难得一见地穿起粉藕色的轻纱罗裙，发髻低挽……
“师姐，你……你怎地梳了妇人髻？”夏子染吃惊不小，怔怔地看着她不施粉黛的脸庞，“你……你……”
古芷不慌不忙地收了药箱，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我成亲了。”
“成……成……成亲！”夏子染惊得下颌都要掉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古芷这个面瘫竟能嫁出去，而且还比她早。这样不好，非常的不好。要知道古芷虽然是她师姐，可比她还要小一岁半呢。
“对啊，成亲。我嫁给了慕容沉。”古芷倒不以为意，平铺直叙，不带一丝矫情。
“慕容沉！！！”夏子染完全被惊悚了，“那个公孔雀慕容沉？师姐，你们俩不是一路人。”
古芷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开屏，正好当母孔雀。”
夏子染当即无语，躺在床榻上诈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古芷怡然自得，并未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到，从药箱里取出一本医书，旁若无人地翻看起来。
掌灯时分，严知回和慕容沉并肩走了进来，二人轻声交谈着，面色颇为严肃，一个芝兰玉树，一个面冠如玉。
严知回率先走到榻前，关切地问道：“今日如何，可好些？”
夏子染正要回答，却被古芷淡漠却极具震撼力的话打断，“你怎么还看得见？如今已是掌灯时分，你该是夜不能视才对？”
屋内三人将灼热目光将将定在严知回身上，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那种热切，那种欣喜，是难以言喻的迫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自打将染儿救回来之后，我一直都看得见。”
“连同晚上？”夏子染问。
“原来郡主是你的心结啊。”慕容沉调侃，惊见榻边之人，将将闭嘴不语，一双清湛的眸子紧紧锁在手捧医书，如常般淡然的女子身上。
她好狠的心，说走就走，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他去过几次京郊木屋，她躺在丝瓜架下乘凉，田里有个男人在干活。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她，希望她能抬眸看到他。可是一次都没有，她似乎彻底把他忘了，又回到最初的状态，仿佛他不曾在她生命中停留过。
“我去采药。”古芷收起医书，背了药箱就走，留下慕容沉愣愣地望着那片粉藕色的裙摆在眼前飘过，脸色阴晴不定。
夏子染见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姐，让师兄陪你去啊。”
慕容沉面染霜色，眸过闪过一丝惊诧，低声问道：“师姐？你和芷儿是同门？夏子染，你到底有几个师兄？”
夏子染的师父不就是白衣卿相苏漠尧，那古芷的师父……
“啊？”夏子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过来，忙道：“我不记得了，只是随口叫的。世人都知道我失忆了，怎么会记得有几个师兄师姐呢？”
直到慕容沉用力踹门而出，严知回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憋到快内伤了。可是，松儿，你师姐叮嘱过，不能把她的身份告诉慕容沉。你方才说漏了嘴……”
夏子染微启双唇，“那慕容沉又是谁？他配得上我师姐吗？”
这世上的男女似乎并不存在相配与否，只关乎相爱与否。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端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