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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然 ...

  •   安然在三十岁的时候遇上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情缘。
      那时已是深秋,但阳光很好,许多发黄发红的不知名树叶随着风飘飘悠悠的打着转落下来,铺出斑斓的秋意。明晃晃的阳光洒在落叶上,盯得久了,有种眩晕的错觉。
      恍惚中,短信铃声响了。
      安然拿起来一看:我们先结婚后恋爱吧
      号码显示是陈翔。
      安然揉揉眼睛,又看一遍,没有标点,不确定是什么语气。
      安然一手贱,回了个:好。
      一锤定音。
      彼时,安然却以为只是一场玩笑。
      陈翔不过是个相识多年的网友。关系说不上亲密,如何能一下子跨度到亲蜜?由不得安然不认为这是一场玩笑。
      安然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直到接到陈翔的电话。安然才意识到自己手欠到底干了件什么好事。
      电话里,陈翔同她讲:“你这是远嫁,要在爸妈高兴的时候很委婉的提出来。不要一下子就说出来,要一点一点的透露,这样被接受的几率才大。”
      安然瞬间就当机了。
      尼玛,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后来,安然不止一次问陈翔,“为什么你会这样决定?”
      陈翔总是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每每如此,安然总会在心里补上一句:“你妹!”
      现在这个社会,人类的脑子进化到非一般的精明。每一步的利弊都精打细算到小数点后几位,才不会吃亏。如此突兀仓促的恋情,甚至说是闹剧。如何让人放得下心来郎情妾意?兜兜转转,缠缠绵绵,说的不过都是些假恩情。
      安然不明白陈翔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恋情方式。是生活让他伤痕累累,不愿面对,宁愿逃避现实?还是他情殇难愈,最终不得不选择虚幻?还是他根本就是个骗子?这一点却是安然不愿意想的。相识八年,从青春年少到芳华老去。纵然从不曾靠近,也算得从未曾远离。说来,安然与陈翔是有感情基础的。
      他们相识于一场虚无的网游,却因此结下真实情谊。
      最初的记忆里,两人因游戏结缘。不是什么操作性的大型游戏,也不是什么少男少女喜欢的粉红得冒泡的游戏。额,说出来有点寒碜。两人结缘,不过是因为连续三天都进了相同的房间斗地主。那会子胖企鹅的斗地主游戏还是算分的,等级是地主、包身工神马滴。安然是标准的新手菜鸟,陈翔却负了一百多分。于是,安然坚定的嘲笑陈翔绝对是个庸手,不然怎么会输这么多。陈翔却惊讶的佩服,哟,高手啊,输赢居然持平了,0分。几圈牌轮下来,陈翔明白过来了,这丫根本就是个才来的菜鸟。理都不想理的踹掉,换了房间。第二天,陈翔进了一个房间,好吧,又是昨天那个菜鸟。陈翔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太狠心。一回生,二回熟。好歹是熟人一个了,不好意思就这么走掉,于是玩了两圈。走人。第三天,陈翔又一头碰进了安然在的房间。陈翔认输了,牌也不打了,干脆聊起天来。一问是个妹子,就更有兴趣了。聊了半夜才知道,安然是因为全宿舍除了她其他都是斗地主的高手,她是肩负着舍友的殷殷期盼来学怎么玩牌的。
      陈翔自告奋勇的举荐自己能堪此教学大任。安然嗤之以鼻,“你输得这么惨,教我怎么输吗?”
      陈翔哀嚎一声,“所谓菜鸟,不过如此而已。”
      安然问:“有什么讲究么?”
      陈翔调侃,“美女,我开始只是以为你技术不够用,现在看来,你智商也不咋够用。”
      安然一拍桌子:“你个傻鸟,你的智商才先天不足!”
      陈翔讶然,“难道你的智商很够用?你智商够用的话,那你不明白输赢这个问题不是玩得越多输赢的次数越多吗?我玩了这么久,不过输了一百多场,怎么菜也比你强了不止一点点吧?”
      后来,安然还是没有学会玩牌。到不是她真傻得学不会,是陈翔认为女孩子学玩牌形象不好,说起来也不好听,转而教她五子棋,曰:可爱;接着是陆战棋,名曰:御姐;再后来就是围棋了,美其名曰:女王。
      当时的安然着实是个菜鸟,居然被这厮义正辞严的腔调给蒙蔽了。等到明白过来,这特么的根本就是loli养成计划的时候,已然养成了。悔之晚矣。
      悔虽悔,心里多少还是开心的。彼时,还是单衫薄、风流正的年龄,纵然隔着千里万里,又怎么能挡得住少年多情少女怀春?安然迄今都记得日记本上笔墨蜿蜒的“喜欢”。只是当时不知道陈翔是怎么想的,就算隐隐约约的自己也有那么一些些感觉,女儿家总是要害羞些。安然又是个“饿死事小,丢脸事大”的。陈翔不提,她是半句话都不多说的。这件事,就这么在两人这些年跟各自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各种纠缠PK中闲置起来。时间久了,除了偶尔上□□时看到头像亮着打个招呼,下了线,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也没有半分年少时欲说还休的暧昧。安然的心渐渐也淡了,也渐渐的忘记了这么场来不及盛开的风花雪月。
      现下,陈翔突然把原本尘封进角落的少年情事言明并提到以婚姻为前提的交往下的高度来研讨。就算安然觉得这事情荒唐透顶,她也还是乐意跟他把这场看起来就游戏味十足的恋情进行下去。为什么不试呢?前方有婚姻以家庭之名在诱惑,后面有爱情以青春之名在追逐。
      她终究忍不住将自己的顾虑跟陈翔说出来。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恋情方式。是家庭让你痕累累,不愿面对,最终逃避现实?还是你情殇难愈,宁愿选择虚幻?你的的生活到底是遭遇了怎样的伤害或背叛?让你在三十岁高龄的时候提出这样堪称乱来的建议?”
      安然借着一时意气将敲下的字发送出去了。
      陈翔的胖企鹅头像一下子就黑了。安然悬了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直到胖企鹅的头像闪个不停,才将这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调整好心态点开来看——
      “笨!当然是我喜欢你啊。我想你来做我老婆。以前太纯不敢说,后来你也总不联系我,觉得你对我没什么意思,为了面子就不说。我现在也是想着再不说你就嫁人了,就说出来试试。成则幸,败则命。”
      “陈翔,不是我不信你。你这话早在八年前讲出来,我一定会信你,你也会信你自己。可惜,你说晚了八年。不用你扪心自问,只要你再看看你自己说的这话。你确定你能坦坦荡荡的直视它么?”
      头像又黑了。
      电话却响了。
      安然心里诸多的纠结、不确定,现在也化做了小小的甜蜜。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哦,女人是要哄的。
      陈翔的声音舒缓且温柔,听他讲话,安然总会忘记自己的立场。
      “老婆,我们结婚之后,不管我们怎么吵都不要离婚,好不好?”
      “好……”
      之后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神奇。通过各种通讯工具交待自己的身高体重、习惯好恶。手边没事的时候,安然会自己自顾自的发呆:多么神奇、虚幻的感觉——有人以爱之名出现,却无法预料这份爱情是否可堪重托。心情如摩天轮围着一个点高速旋转,有失重的眩晕感。
      电话那头,陈翔轻笑:“老婆,别想太多,你要相信在你的生命里我是不同的。我是你的真命天子,不是凡夫俗子。”

      这天半夜,安然从一阵熟悉的绞痛中惊醒。心里暗骂一声,这好朋友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她刚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让她倒回去。伸手一摸额头,好家伙,满手是汗。心里一下就想横了,破罐子破摔的拉过被子,爱咋地就咋地,姑奶奶不伺候了!没有想到这时电话却响了,安然翻个身,不想理,铃声却不屈不挠的响着,吵得烦了,安然只好摸过手机准备挂掉,却看到了是陈翔的电话。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受了十万分的委屈,抽抽噎噎的接了电话。
      陈翔这边因着安然半晌才接的电话,心里已经把为什么这么久不接电话的可能性想出了十七八种了,往上流了想是睡死了,往下流了想是太忙了接不了电话。无奈,上流发挥空间不大;下流倒是越想越有进步的空间。正一肚子火没处撒,一听到那声:“喂……”就恨不得骂娘了,幸好发现是哭的,十分的怒气妥妥的换成了十二分的焦急。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对安然还是了解的,不是出了十分重要的事断然不会哭的。只好拿出压箱底的温柔来细细的哄,问了许久,安然却还是支支吾吾的。平时的假精明现在妥妥的变成了真白痴。陈翔无奈,只得同她商量:“我来问,你只要答是跟不是就可以了,行不?”
      安然“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你那边出事了?”
      “不是。”
      “家里有事?”
      “不是。”
      “工作不顺?”
      “不是。”
      “有人欺负你?”
      “不是。”
      “你暗恋的人结婚了?”
      “你妹!”
      问到这里,陈翔终于松了一口气,调整了沉重语气:“宝贝,那你哭什么?”
      安然挣扎半天,终于答道:“肚子疼……”
      陈翔笑出声,温柔的拧得出水来的问:“好朋友来了?”
      安然当时真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只得含含糊糊的答了个:“嗯。”
      陈翔更加温柔的哄道:“宝贝,有备暖暖贴么?把暖暖贴贴小裤裤上,把被子盖严实了。”
      安然撒娇,道:“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陈翔微微叹口气,说:“那能找到热水袋么?”
      “在床头。”
      “乖别躺着了,起来抱个热水袋,捂着肚子。慢慢的,我等你。”
      最后安然不得不爬起来,收拾好之后,抱着热水袋躺回床上。拿起手机,看还在通话中,就试着问了一声:“还在吗?”
      “在,等你呢。”陈翔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宝贝都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
      也许是夜太黑让人觉得自己已经藏匿其中不用再掩饰什么,也许是陈翔的声音太温柔,今晚的安然老觉得自己不然太对劲,连说话都比平时要娇气许多。
      安然前所未有的小女儿情态让陈翔意乱情迷也让他的心思柔软得如同浸了酒的月光,亮堂堂、熏熏然。听着她困了,态度越发的宠溺,柔声问:“宝贝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安然刚才疼得狠了,现在疼痛缓了睡意就有些上头了,讲话时也就嘟囔的带上了鼻音。
      “想睡了?”陈翔轻轻问道。
      “嗯。”
      “我给你哼哼歌,包你做个好梦哦。”
      “嗯,你哼吧。不好听我揍你的。”
      “不要再流泪,我亲爱的宝贝,孤单的时候,学着顽皮地嘟个嘴
      天天照着镜子,有没有一天比一天美,抱着希望入睡,笑容在梦里找回
      我亲爱的宝贝,人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故事
      快乐的日子需要悲伤点缀,就象黑夜过后有阳光作陪
      我亲爱的宝贝,勇敢的人不会有失败的名字
      就让我一生陪你携手走过,让生命永远找不到后悔”
      陈翔的声音很温暖,在沉沉的夜里听来,带着穿透时光的温柔与沧桑,有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听着听着,安然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一句话:“老婆,要是我现在在你身边,帮你揉揉就不疼了。”语气惆怅得让恍恍惚惚的安然都感受到酸楚的滋味。为什么你会这么忧伤?真的是因为爱么?
      “丫的,你怎么现在都不睡觉?你不是10点准时睡觉的么?妹的,现在是深夜两点!!”安然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清醒了。
      “次奥,小爷就知道累成灰孙子在你这里都讨不到一个甜果子吃。一回过神来就精得跟猴子似的。”
      “别给我转移话题,姐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了,你忽悠不了了。”安然翻个身,接着道:“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咱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得,姑奶奶,您听好了,孙子我今天晚上9点就睡了。一沾枕头就做梦,梦见拉着头小毛驴,屁颠颠的娶媳妇来着。洞房里正高高兴兴的揭红盖头。”陈翔顿了下,笑道:“怎么会是揭盖头?老婆,我们结婚是要穿婚纱才对啊。”
      “嗯嗯嗯,没事,穿啥都是穿,婚纱洋派,盖头古典,这个意识流的选择说明你从骨子里是拥护我国的民俗习惯,热爱我国的古典文明的。这不错,在国学日衰的今天,小伙子,你将是华夏文明的传承者与发扬者……”
      “你妹!不管是婚纱还是喜服。反正小爷一掀盖头,果然是你。正准备上下其手,你蒙头盖脸的给我一顿好打,就打醒了。醒过来往旁边一摸,你不在。我火冒三丈,心里憋屈啊,就觉得‘这个败家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哪去风流快活忘了回家,小爷得去把她盛到碗里来啊。’”
      “次奥,你就不会看下时间啊!深夜两点了,不正是你出去风流快活的时候么?”
      “快活个屁!你以为往那小红灯前一站,光靠脸人家就给钱了啊?还得要体力!鸭子跟农民工兄弟一样挣的都是血汗钱!”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越发亲昵起来。安然开始有计划的存钱。女孩子总是要想得多一些。结婚的话,各类花销,数目庞大。安然担心陈翔是个没有什么积蓄的,不好意思约他一起存钱,自己就能省则省。以前随手买些小物件的习惯都改了。每天算着存着里的钱一点点的往上涨,安然就觉得幸福与满足。好像是在看着明天顺着计划来到一样美满。
      有一天,安然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画板就进去了。老板推荐电子画板,说得天花乱坠各种好。安然淡定的听了半晌,买了块普通画板就走了。
      安然不会画画。更不知道普通画板跟电子画板的区别,知道也不会用。她之所以买这块画板不过是因为一个在安然心里设想过无数次的画面——陈翔背着画板,坐在街头给人画肖像画,自己抱着颜料坐在他后面……
      安然算不得是个浪漫的女子,却固执的认为这个画面浪漫到极致。“或许,如果能做到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天长地久了吧?”安然这样想过。
      可惜每次她跟陈翔提起这茬都要挨一顿陈翔的臭骂:“你有病吧?你就不盼跟我点好!跟我要饭你觉得特光彩呢还是特光彩就是特光彩。”

      最后,安然的钱越存越多,画板却终究没有送出去。
      画板买回来那天,安然兴奋的告诉陈翔,以后想跟他一起去画画。陈翔欣然应允。
      安然小心提议结婚,一起存钱买房。陈翔欣然应允。
      安然笑言,我辞职来找你,找不到工作你得养我一段时间了。陈翔欣然应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陈翔就消失了。像这个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Q好友被删了,微信也找不到,连电话都一直是关机。
      第一天,安然告诉自己这是陈翔有事情,忙;
      第二天,安然刻意不去想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到了晚上陈翔就会出现的;
      第三天,安然删掉电脑里一切关于陈翔的信息。
      这种方式,她能理解。
      “他不是自己的。”
      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心灵分不清是湿漉漉的还是干涸的,想哭,却欲哭无泪。
      以前看到陈翔的头像,都会觉得亲密幸福。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再看到陈翔的头像,安然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头顶倾斜而下,泪湿眼眶,终究无力泪如雨下。
      之后再没有联系了。那些温情的呵护,深夜里的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一随着陈翔的消失而消失了。风过了无痕。
      如果安然今年只有20岁,她无论如何也会去要一个答案。可惜,她早已过了20岁。年岁越大越能清醒的认识到人生、人心,也越来越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尽,很多事情不必非要知道结果。心存怨恨或眷恋,都不如相忘江湖。
      如果相识注定无缘,那就轻轻放下,至多于苍老后的某年某月某一天,忽然想起,尔后,泪流满面。
      他们走到这一步,算不得突兀。而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不过是两个算计着又期待着还童真着的老男人老女人给自己枯燥乏味、窘迫压抑的生活腾出一小格可以期待温馨的空间而已,哪怕他们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他们仓皇,想要靠近,想要彼此汲取温暖又怀疑、迷茫,害怕受到伤害。于是,互相温暖着,更互相猜疑着。结局之伤痛之惨烈他们不用想都能预见。
      爱情让我们变得神经质,变得患得患失,配血型,配星座,配八字,小小翼翼,悄无声息,爱情让我们审视自己,正视自己,爱上自己,也让我们了解自己最遥远也最亲近的心——年华就这么无声的老去,我们的青春就此消失殆尽,我们的爱情就此飘零无依。
      屋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一段古老的唱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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