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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圣恩一家(1) ...

  •   一九八九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大地,先进的思想像繁华都城折损的乔叶,飘进山间稀落几处的世外桃源。就在这一年,林傅第二次无意成功挑战了计生政策给李氏添了个幺儿,幺儿取名林圣恩。林,没有办法改变的了;至于“圣恩”,林圣恩出生几天后正好遇上政府的人前来探界,政府的人说不准超生难道林傅不知晓等等。林傅被吐一脸唾沫也未能搞清状况,反倒感觉莫名其妙被人“驴踢”,火气一路烧到喉咙口,和政府的人破口吵嚷、各言说各话。只有林傅的妻子李氏知道来人不好招惹,只得请来族长帮忙斡旋调解。族长解释说山里人,山高皇帝远,不懂国家这个那个规矩。政府的人与之沟通甚是费力,冒了一地汗水后也不罗嗦,直接拖着林傅家里唯一的四条腿生物走了,李氏上前阻拦未果。林傅是欲哭无泪,抱着林圣恩私下跟李氏怨怼:老子生儿关大清王朝屁事?这大清啥时候才灭亡啊?!(注:瑶语意译。)李氏想了一下反倒高兴得很,认为幺儿出生时晨星耀目、天虹贯日,晚间夕色绛紫、淫雨霏霏,乃好兆头,必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绝非俗类。林傅打林圣恩出生就没漏好脸色,再说固化族风的族人通常不咋在乎孩子的汉名,于是待到四岁李氏逮个自主机会,自个儿给幺儿取名:圣恩。纵然李氏也是知道林傅比较封固的,也没告诉丈夫村外人早已流行短辫之风,大清王朝逝去久矣。反而安慰林傅说只不过一只猪崽,隔壁家还有只崽有意出手,拼命点多挖些姜地不出多久便可领养。还说家里多个人总是要多一份希望的。于是林傅带着这份财产折损的情绪每每看林圣恩一眼都觉得实在冤,有时候甚至怀疑林圣恩是否是自己的骨血。
      林生,林生芬,林雪和林圣恩,前三个是林圣恩的哥哥和姐姐,年龄逐一岁递减,这就是林圣恩出生以后林傅很少和妻子李氏同房的原因。逐年一个,李氏简直和母猪有得比,不过只是一次性问题。不久后政府的人回去报告,大山有异人管束不到处、儿女泛滥,计生乃国之大策可怜那处却无人闻晓。当政者闻其上述也不甚诧异,只是一般下令命人传来话语与族长,百姓如有超生现象定当严惩,女的结扎,男的坐牢,蒙混过关的没收财产作抵当。虽说族长很通情,睁只眼闭只眼,但村里三家妊娠女性还是怕得都相约躲到山洞里生活了几个月,林傅也只能学着跟其他男性那般扼住欲望。没什么措施,就担心百发百中,不怕苦了李氏,却怕惹火烧身,家里往后食粮必将缺乏燃眉。
      林圣恩出生时村里大多人都开始流行短辫之风了,虽有老者骂其族风败坏、道德陨失,但也没能遏制得住。更有火大妈言传大清王朝已不复存在,民国换代直至如今社会主义共和国制度已坚固,只是很少有人对这疯言疯语的女人信服。除了村里外来年轻的两家祖宗保持沉默。李氏一类偶尔接触外世的本地人也迷糊不能断言、不予置评。
      特别时期不可否认计划生育政策是有意义的,比如优生,林生芬就比较能说明这个问题。一岁不能说话,两岁不能走路,三岁不会叫爸爸妈妈,四岁才开始摸爬,结果滚着爬着捡到李氏从集市带来用于灭姜地害虫的“敌敌畏”灌喝了,开始挣扎了几下,可爱的小脸蛋接着发紫,口吐白沫,不久四脚朝天,很快一命呜呼回老家去。
      林生呢,算是小时了了的,两岁就懂一加一等于二,林傅高兴得不得了,想着家里好不容易养起一头牛崽,让林生跟着火大妈一起放养定不出差错。结果林生每天跟着村头的火大妈放养,三岁了只懂得一加一不等于三,四五岁至多知道一加一肯定不等于三。不过他整天腻在火大妈身边熏陶,插足在大自然生命圈里长大,对新鲜事倒是表现得少有的好奇,比如火大妈家的公牛调戏自个儿家小母牛耍的攀爬技术;屋檐下巢里的椭圆蛋也能孵出带羽带翅的小燕子;木头能燃烧石头却不可以燃烧等等。林生觉得火大妈总能回答他的很多问题,于是每每遇到迷惑总是追着火大妈问,表现得不厌其烦。举个例,林生每天跑去掏鸟窝,期待碰遇刚孵化的小鸟拿给弟弟林圣恩育养。不过遇见的总是鸟蛋,拿回来也想自己孵化,只是不解办法。于是没等林生弄明白,蛋不是在锅里滚着沸水就是已经在酒桌上被林傅破壳下酒。李氏每次也留他一份,林生又跑去问火大妈为何蒸煮过的蛋不能孵出小鸟。火大妈又得费好大力气解释动物生死难题,人类生老病死哲理。只有林圣恩知道蛋煮熟林小鸟就已经死在蛋壳里,心里难过至极。话说回来,林圣恩与生俱来的菩萨心肠无人可比。他自小以为万物皆生命,皆应受到珍爱。他本人虽吃荤却从来不杀生,踩死只蚂蚁心里都垂泪哀悼,平时对吃荤一事也只是眼不见不打紧。
      林生跟火大妈很熟络,知道火大妈原非族人,但也不晓外人将火大妈如何分类。只听火大妈讲,自己是越战革命留下来的“火种”,一九七八年在湖南当上女医护兵,跟随部队转战一九七九年的中越“反击自卫战”,脚部受了伤留在三座大山后的一个汉村里调养,这也是火大妈后来跛脚的原因。至于后来,火大妈上山采药遭遇猛兽被“野驴子”英雄救美,也没人知道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森林谈起何种惊天动地泣鬼神的爱情,再后来的后来和“野驴子”的爱情就谈到“野驴子”家的户口本上去了。有言传火大妈那是被“野驴子”所糟蹋,为了表清白火大妈没的选择,但是这种说法族里很少有人赞同。人们都叫他“野驴子”是因为他算得上是个“野人”,也不咋聪明,就好像跟村里的男人比起来他不仅吃饭打嗝、睡觉打呼噜磨牙、竹烟筒不离手以外还很滞拖,傻乎像头驴,啥事都慢人一拍,相比之下林傅算是正常的。“野驴子”原姓周,没汉名,族名翻译:种。是个猎人,经常带着铁锅,背着包谷碎末和水撑火药筒满老林里窜,能在深山老林里呆上几个星期甚至半个月以上,然后总是两手空空回来。八四年一个晚上“野驴子”撑着火药筒照常出外狩猎,结果在不远的老林里被村尾的哑愣子当猎物给灭了。
      “野驴子”死耗传至火大妈耳里,听说火大妈瑶找哑愣子拼命,但是据说村里人都只听见吵嚷林几天,过不了多久族人奇迹发现,火大妈和哑愣子吵到床上去。村里关于火大妈和哑愣子的流言蜚语传得火热。“野驴子”还有个姐姐,实在看不得这般伤风化,于是找了机会在哑愣子和火大妈饭里放了农药,结果两人皆中招。族长命族人各舀一瓢猪粪水灌喝,不想哑愣子还是翘辫子西去奈何桥干等,只火大妈苟且活着。
      火大妈正如狼似虎,多种黄瓜,每晚抱着木枕是不够的。后来又嫁给邻家丧偶姓周的糟老头,不到半个月周老头也患病西去。火大妈与“野驴子”、哑愣子、周老头皆无子无女。可想而知,这女人没了生育能力,活像日本玩具。周老头死后火大妈更寂寞,据说之后与村里几个老光棍都有染,无关学识言谈在村寨里言传自然也是道德败坏至极,即使身藏外世文化也不被族人所理解,通常被视为道德败坏、疯癫言语、□□不堪,简直精神有问题,自然是不切实际的。
      当然火大妈这等人物教林生的也何止这些,最起码火大妈也教林生男女有别“别”在哪。火大妈年轻时在城里原本就学医的,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虽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凭借自己女人的身体再和滚过床被的男人对比一下至少也能给林生指出男女之间有的没有的,凸的凹的。除了林生火大妈很多方面也“误导”族里不少孩童。
      林生总算八岁了,除了很熟悉牛的脾气外比较族里同龄娃他还很了解蚂蚁如何搬家,斗蛐蛐如何致胜,或者经常在山上吹奏跟着村尾的族爷放养时学吹奏自制的竹笛。虽说吹得调不成曲,却总是隐含几分伤感顿挫。九岁之后林生对蚂蚁搬家不再感兴趣,而是总坐在山上看着对面的大山冥想,像个大人一样思考,狠起命来像丢了魂似的两个钟头坐如钟,纹丝不动。没人过问,也没人知道他那小脑袋会在想啥!
      九八年,九岁的林生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乖巧地每天沉默着跟在两黄牛身后。林生心里突然萌发一种很邪恶的想法,那就是把不久才生下来的那头牛崽推到山沟里,搬石头掩埋,对林傅和李氏做个障眼法。至于母牛则可以宰了当荤餐,骨头都煲汤煲烂咽下,让其畜生彻底消失。又或者两黄牛直接被盗的话倒也省事,至少不用亲自动手,背负罪恶感。想这样做的目的是他向往阿润和苏倩背着褶皱的书包越过门前那座大山消失出现。要问干嘛去的话林生也不知道,只是火大妈跟他讲了一大堆大山那边的故事让他迷迷糊糊感到心里痒痒的,就差些好奇心没窜出肚子。这还不算最不省心的,最要命的是天上不久飞过一只很特别的“鸟”,火大妈就解说那上面带了省城人,省城车水马龙、繁华异彩。林生错误地疑惑:有一天自己是否也会长双会飞的翅膀出现在传说中幻境一般异彩的都城里。
      林傅的妻子李氏是管理家里油盐的人,经常要背着火姜翻山越岭到市集去换钱。看着外世的孩子那般清秀聪颖、干净利索,回想到自家挤在土坯墙茅草顶下的三崽儿心里也莫名缠上几分纠结,很不爽快。虽说李氏不曾见过学校院内是何模样,但总听的旁人说孩子必须接受教育,才可以成为国家栋梁之材。李氏也不图林生林圣恩两兄弟都干起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光宗耀祖,只是至少不能像他们的父亲林傅那般愚昧、与世隔绝,不曾识得半字。万一有一天跑到外面至少还可以混口饭吃,他们需要与外世的孩子一样接受本该接受的东西。于是李氏包层的碎布里开始叠起百来人民币,每晚藏在私密跟前陪睡,这对她来说跟“大姨妈”来了第一次用卫生巾一样感觉特别安全舒适。
      时年七月,林生和父亲林傅在老林被巨蛇咬伤右手。这种紧急情况对林傅来说也是第一次,按族人的解决办法是除非有人愿意用嘴去吸毒,否则得除去被咬到的身体部位方可保其小命。林傅都不用思考,毫不犹豫地使用柴刀几刀下去,皮肉像截猪腿那么干净利索,只是骨头带筋不易砍,只得利用刀背砸碎骨头再利用刀刃切开。林生就这样挂着半只臂膀被林傅半拖着回寨子。族人都觉得稀奇,感情林傅终于拖着猎物回家了。结果令大家都有些失望。
      林生命硬,也没挂掉。经过火大妈的鉴证要死也是因流血过多而死,咬到林生的那条颈棱蛇并不带剧毒。林生躺在木床上魂游神界两天两夜没见着黑白无常就平安回来了。听火大妈解说父亲的愚昧又晕过去半小时才醒来。
      再说那个一头猪崽换来的林圣恩,古怪得很,九四年也六岁了,可几岁了都很少开口,对外人表情总是冷面不合群。族里许多人都以为与生俱来的哑巴,就一怪人。毛发发黄,长得瘦不拉几的,火柴杆那般的身子简直快撑不下去的样子。然而林圣恩并不像外人眼里那样,林圣恩热爱生命,哪怕一花一草一木一动物。我已经说过,林圣恩觉得每种带有生命的东西都像人类一样,都应该和平共处,彼此受到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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