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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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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正月十五圆月夜,哈尔滨火车站。
北风凛冽,冰冷如刀,刮在我脸上阵阵作痛,连呼吸都变的艰难。
我穿着单薄的夹克,牙齿打着颤蜷缩在火车站的角落里,任凭隆冬的寒气刺的我清涕直淌。
抬眼看了下站台的计时,还有几分钟便到了午夜。
就在一刻钟前,我正牵着林木木温软的小手,贴着耳朵说着悄悄话,一脚踏下了火车——一辆足足晚点了四个时辰的火车。
还未来得及仔细端详一下这阔别两个多月的城市,便被暴躁的人群推搡着融入了人流。
晚点了四个时辰,足以触及中国民众的底线了——
整个站台如同忽然暴动一般,一个车厢门竟同时冲下两三个人,比人还要硕大的行礼随处可见,原本空旷的过道片刻间塞满了难以分辨的人和物。
我紧紧牵着林木木的小手被人流挤的左摇右晃,晃了一分多钟也只是在左右动,竟没能前行一步。
林木木被挤得颇为无奈,身旁几位大叔压根没把她当女人,肩上扛的特大号麻袋把她的小脸挤瘪了。
她自是吃痛的很,却尽数撒在了我手上,死死的攒着的我手指头攥的大了一号,疼的我真想将她撒手不管。
我左右瞧瞧,人山人海挤得好不惨烈,当即决定先找个地方避过人流的风头,况且哈尔滨的隆冬天冷的呼口气立马能冻在了胡子上,我只穿了件单衣寒气直透到骨头里,若再不找个地方缓解寒冷,八成就要作别西天的云彩了。
于是咬咬牙跺跺脚,猛力拽紧了林木木的手,既不管前方是谁,也不管后方的林木木是否还完整,从侧翼猛冲到了站台的角落里。
正月十五的月亮总能生的分外圆,像极了大大的元宵,我只仰头看了一眼,眼前便浮现出内蒙古温暖的家中,老爸老妈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场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也应该正陪着他们吃喝玩闹看董卿吧。
然而现在——
我不得不伸手狠狠掏了一把鼻涕,再不擦就要亲口尝到了。
皮夹克的领子玩儿命拉都拉不上,大敞的领子下是我汗毛直立的胸口,昂然直击凛冽的寒风,狂暴的北风一丝不落灌进了我的胸口,等到汗毛都结了冰,直接拉我去菜市口“胸口碎大石”都不成问题。
听说深蹲起可以驱寒,我试了起来。
半蹲——起立——深蹲——起立。。。。。。
“肖克,你耍够了没有!”
“姑奶奶可没空陪你在这里打摆子,你要是歇够了就赶紧走,婆婆妈妈算什么男人!”
“日!”国骂从心底呐喊出来。
林木木这话听的我火起,顿觉愤怒当胸,竟驱走冬日的严寒。
好个丫头片子,翻脸比验钞机还快,到底不是刚刚你被挤的找不北的时候了!
我深蹲起不得不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斜眼看着面前站的笔挺的林木木。
她脖子上围着雪白的围巾,身上还套着厚厚的“雪中飞”羽绒服,那淡蓝色的格调越看越暖和,直恨的我牙痒痒。
盯了半晌猛然发觉不妥,我这么蹲着仰视她,这情景和电视里星爷扮乞丐向秋香姐讨馒头有什么区别?就差扑上去抱她腿的动作了。
赶忙站了起来,挺直了胸膛,气势上想要盖过她。
我一米七,她和我一样高,比脸蛋,我标准男生的大众脸,她却生的精致无匹,大一时候外院选美她更是得了第一名,比身材比嗓音,我都只有弃权的份,我拿什么跟她比。
端详来端详去,我蹲下去是个提鞋的,站起来是个跑堂的。
可是丑归丑,我现在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谁还管你林木木美出花来:
“林大小姐,你有些仁慈的心好么?你看看你的行头,再看看我的行头,站着说话你腰不疼吗?指不定我前脚出了站门,后脚就挺尸了你信不信?你不为我想,我总该为自己想想吧!”
“喔——好啊,”林木木挑了挑眉毛,冲我扬了扬下巴,“那你想怎么办?”
她这眉毛挑的我心里毛毛的好不自然,横看竖看都不舒坦:“你想要我怎么办?”
“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林木木一字一顿的说。
“嘿!”这谁定的规矩?林家定的?我怎么没听过?我可是老肖家的:“我不是回答了吗?‘你想要我怎么办’,这答案你听不明白?”
“切——!”林木木双手抱胸,昂着脑袋俏生生撇了我一眼,满满的全是鄙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打小你就这样,没辙了就往不着边儿了扯,一点责任心没有。你说说要不是你不听阿姨劝,非要穿的和大冬天‘裸奔’似的,咱们至于现在被困在这儿回不了学校吗?你说阿姨那么聪明有责任的人,怎么在你身上就看不到她一丁儿点的优点呢?”
“靠!”我听的顿时大为光火,居然搬出了老妈来压我,阿姨长阿姨短喊的嫩地亲热,我承认过去我们两家做邻居时我妈确实是喜欢林木木喜欢的不得了,可那毕竟是我妈啊,犯了什么错她还不都得向着我!
可偏生林木木的话不温不火,绵里藏针,刺的我没脾气。
“林木木你可别把人瞧扁了!我怎么就没辙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早早地就给寝室三哥发了短信了,他马上就来接我,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等一会你要是坐上了空调轿车,你就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吐一遍,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咽到肚子里!”
“啊?”林木木忽然张大了眼睛大喊一声,嘴巴也一时合不拢,显得很惊讶。
我反而诧异了,有必要这么激动么,不就是叫辆车吗?
“啧啧,”林木木咂咂嘴吧,玩味的看着我:“肖克啊肖克,你居然能做出这种蠢事。”
“怎么了?”
“今天可是正月十五,是别人一家团圆的日子,你睁大眼睛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叫人家出来帮你合适吗?这么简单的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去想想?”林木木忽而郑重起来说道,说完伸过纤纤玉指竟是向我额头点来。
我自是不能让她得逞,偏过脑袋让她戳了个空:“你就担心这事啊——这不是事儿,那可是我三哥!铁哥们儿你懂不懂!你让他帮你挡箭都不会带盾牌上的那种,实在着呢!完全没必要担心。”我无所谓的说。
“真的吗?”
“真的!死丫头片子你就不能信我一回。”我拍了拍胸脯打着保票。
“这样啊——”林木木信了七八成,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么晚了他能来吗?你确定他能来?”
“当然能!嘿嘿——”我不由自主坏笑出声,又赶紧干咳一声收住了笑容。
偷看了眼林木木,好在她并未察觉有异。
我发短信给了谁?给了寝室老三,我们两个的关系那是相当的铁,基本上互相发短信求办事,互相肯定都不来。
我们怎样解释这样的兄弟情义呢:与外人办事才需要尽心尽力,那叫做外道;而跟自家兄弟一起,怎么可以见外,你叫我来我就来,不同外人一样了?那我还是你兄弟吗?
所以单单我叫老三来,他肯定不来,可是身旁多了一个俏佳人,事情就大有不同了。
“小木木同志啊,他肯定会来的,你放心吧,这叫山人自有妙计!嘎嘎嘎!”不禁怪笑出声,为自己的计策叫绝。
“哼!”林木木忽然给了我肩膀一拳,打了个结实,“说!你是不是把我卖了!”
“靠!”我脱口而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嘿!木木今儿晚上通神了还是怎么的?这你也知道?”
“哼!你别忘了姑奶奶是谁!你有什么花花肠子姑奶奶我可都一清二楚!”林木木得意的看着我嘟起了小嘴,“打小你就这副德行,每次卖我都笑的格外邪性,我说我这心肝儿怎么老跳呢,原来是你又在偷偷卖我——哼!”话到此处突然一拳冲我打来。
我侧身收肩,用起敏捷如猴的身法意图躲闪,居然还是没躲掉,一击锤拳又打在了肩头。
“啊呀呀林木木,你不仅通神了,你还返祖了,胳膊怎么长了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就欠打!”林木木挥着小拳头仍然跃跃欲试,“你说,这次是怎么把我卖掉的?不说清楚了姑奶奶可就要替天行道了。”
“我真没有卖你。”我嘴上狡辩道,心里却是一百个不解,算起来我打八岁起就开始卖她了,怎么卖了这么多年就没一次成功过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好歹今儿晚上要再骗上一骗。
“小木木,你动脑子想一想,咱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十个指头数都数不完啊,我与三哥才多少年,一年啊,想想咱们这么多年的深厚情义,你不觉得热泪盈眶吗?我那眼泪可是哗哗的掉啊。如果卖,我也肯定卖他不卖你啊,你说是不是?”我看到林木木高举的拳头落了下来,脸色也不似方才卡了鱼刺一般,估计情绪有所缓和于是接着说,“小木木,我真没卖你,我就是在短信里加了句‘外院第一大美丽在我这’,这有什么嘛,实话实说而已,再说我们寝室三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那可是潘安的表兄,柳下惠的师傅,美色岂能撼动他分毫!”
我这话说的义正言辞,正暗自惊叹这张嘴巴真是不顾无廉耻,竟把色狼说成了君子,哪知道话音刚落,林木木的小拳头又抬了起来,美眸里似乎还喷着火。
“我——呸!”林木木喷了我一口。
我连忙使劲擦着脸,装作被狠狠喷到了一样:“大美丽,你淑女点行不行?”
林木木果然着了到,收了手四下看了看,并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喷人恶行。
“肖克,你就忽悠吧,接着忽悠,我今天就看你怎么把那个色狼说成圣人!”林木木掐着腰,一副任你说到口舌生疮我也不会上当受骗的样子。
我看着她俏丽的泼辣模样,诧异着她怎么知道三哥就是个色狼的,脑袋里忽然划过一道霹雳,猛然记起了她可是外院的,而三哥身上发生的那件著名的“一箭双雕”的故事早就让他在外院扬名了,不止是扬名,简直是臭名昭著。
那件事说来话长,三哥的全名叫李云衫,浑身上下就两个亮点,上网和好色,似乎对于他这种男人来说,好色和上网密不可分。
大一时三哥同时追了两个女生,一个外院的,一个外校的。为了方便沟通,电话上把两个人的名字打成了简写:田田和妮妮。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三哥犯了个大错误,他把手机借给了寝室的无良老六,老六上着课觉得甚是无聊,便摆弄起三哥的手机,偶然得见二位佳人的名字,顿觉开心有趣。
老六是个一天不扯淡就会蛋疼菊紧的人.:“妮妮和田田,双胞胎吗?”边看边想之下,老六的手越发的痒,干脆把两人的名字掉了个儿。
结果第二天三哥便暴躁了,两个女人因为三哥第一次走到了一起,坐在了一张酒桌上。
当时的情景据偷偷跟去观战的老六说,场面惨烈无比,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喝”,三哥是一杯接一杯喝啤酒,一声不吭,两个姑娘也是一杯接一杯,不过是果汁,直喝到老六看的都馋了,也想上去喝两盅,三哥才撂了句话:“字打错了,不解释,你们随便吧。”紧接着就听见霹雳啪啦玻璃渣子碎了一地,两个姑娘片刻没了影子。
想想也是,这算得什么解释,妮妮倒也算了,给她发“Dear 小田田”,“甜”“田”终归有个谐音,手一抖打错了还可以马虎,“Dear 小妮妮”怎么办?如若我是三哥,是断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小田田”相信自己就是“小妮妮”的。
三哥也是罪有应得,批量泡妞也就算了,发个短信也批量发,结果为了省事两个人的短信不同的只有名字,任凭三哥牛的能和神九一样飞天也还是下不来台。
最终三哥被老六搀着回到了寝室,鼻青脸肿的,稀里糊涂语无伦次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为什名信打短么错字发田妮妮。。。。。”
我看三哥八成傻了,就问老六三哥这是被谁给煮了,糟蹋成这样。
老六说三哥自己打自己的,他这次算是大彻大悟了。然后老六上下其手从三哥身上找手机,把名字又改了回来,而这过程我全看在了眼里。
老六“蓬”一把把我紧紧抱住,声泪俱下:“四哥你不能告诉三哥啊,你说出去我可就全完了,三哥已经完了就让他完了吧,再搭进去一条兄弟的性命不值得啊!你下周的饭费我全包了怎么样?”
我听的眼睛一亮,一把推开这个禽兽:“去你大爷的,你看好了,躺床上死的不明不白的那可是我兄弟,我兄弟你懂不懂!一周饭费就想收买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饭费被我涨到了两周半终于成交。
打那时起,三哥这事就在外院传开了,怎么传开的我不知道,不过仅胖子老六一天到晚逢人便能讲上四五遍这事,还一遍比一遍生动传神,再加上胖子忽悠人时独有的眉飞色舞的表情,我甚至觉得胖子能去百家讲坛讲八卦了。
三哥的名声算是毁了个彻底,而我忽悠林木木却忘了这茬,着实不应该。
林木木看我突然发呆起来,不知道我已经陷入了一桩校园寝室惊天冤案中,就伸手戳了我一下。
我没反应,她又狠狠戳了一下。
“哎哟——疼啊!”我痛的跳开去,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你还知道疼啊!我没掐你已经给你留了余地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怎么不接着忽悠了?”林木木勾着嘴角,挑衅的说道。
“臭婆娘!”我心底骂道,可是嘴上确实无法将谎言继续了,明知道我知道她也知道知道三哥是个色狼却还要假装不知道的知道,必死无疑嘛。
“你呀——”林木木小腰一扭,伸出个纤纤指头戳在了我额头上。
顿时让我觉得我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待“母亲”接下来的谆谆教诲。
“嘿!”这角色不一直是我演的吗?打小只有我戳她脑袋的份儿,她现在居然敢戳我,想反天了不是?
“怎么找,不服啊?你呀——”说着话,林木木又戳了一下,戳的我脑袋梗在了脖子上。
我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心里擂起了战鼓,我很清楚,我被她这一下戳毛了。
林木木也发觉我的状态有些不对,干咳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站直了,不过却不甘心就这么罢休。
“肖克,我告诉你,今天的事都怪你,要是今天我回不了学校我饶不了你!”
我沉默不言,林木木接着说道:“肖克,你认不认错,你说要不是你挂了科,我们至于走在正月十五吗?我爸妈现在在家不知道多担心我,今年的元宵没吃成,烟花也没看成,家里一家团圆也没我,还不是因为你!你就不能有点出息,考过一科那么难吗?每个学期都挂,每个学期都要受你拖累,现在你还利用我去当诱饵,你良心都让狗吃了啊、、、、、、”
后边的话我都没有仔细去听,只觉得气血上涌充斥了我的大脑,胸口郁结的愤怒突然间爆棚。
“闭上你的嘴吧,腿长在你身上,你想走就赶紧走,没人拦着你,别把什么事情都赖在我头上!我学习不好我乐意,挂科用不着你管,我补考走的早,谁叫你愿意跟来!你回不了学校是你活该,管我屁事!”我一口气说完,心情舒畅了好多,看林木木呆在了原地,我却不去理会她,“林木木,你要是有出息,就拿上行礼自己走,现在就走,少来烦我,小爷冷着呢,看着你就烦!”
“你,你——”林木木指着我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掐着腰居然气的哆嗦起来,“肖克,这话是你说的!我现在就走,告诉你,没了你拖累,我走的更好!”
“你走啊,走啊!还站这儿干嘛?你回下头你就不叫林木木,你就是林森森!”
“哼!你就在这等你的三哥给你收尸吧!”林木木竟然真的一把抓起了行李箱,拖着就向车站门走去。
“我跟你打赌,你出不了站门就得回来找我!”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路上小心啊,多留意周围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他们有些人可是见了走单的漂亮姑娘,豁出性命一辈子就犯一次罪也值了!”我“好心”提醒道。
此时我也说不清喊出这话时什么心情,想让她走吧,又真不想她出了站门,不想她走吧,还不甘心就这么忍了,痛快里还夹带着一丝担心。
林木木听了我的“提醒”明显身影一颤,不过转而又婀娜的的向站门走去。
看着她走的那么坚定,我的心底反而迅速涌动出莫名的担心和后悔,火气也迅速退去,我的脑袋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小人在我耳畔劝说,不停的磨软我的耳根子:
“男人当然不愿意被一个女人轻易伤到自尊,可是她是林木木啊,不是跟她很亲近的人她一定不会这么直来直去的!”
“而且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不过是一个不会体贴的女人遇到糟糕境遇时的‘惊魂咆哮’而已,男儿嘛,怎么可以这么小肚鸡肠?”
我似乎的确是太敏感了,可是要我现在就认错然后撒丫子追上林木木把她擒回来,我可真拉不开这腿。
更何况,以我对林木木的了解,我真的不认为林木木有胆量走出这火车站站门,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事还得从我们俩很小的时候说起——
我和林木木打小就是邻居,不过“青梅竹马算不上,两小无猜差十分”,不但如此,我们两个应该说是“青梅煮酒”,见面就掐。
想想那段时光就很让我脸红,让我有些羞于启齿。
那时候我们都小,可是女生发育的早啊,和她斗我是既掐不过她也打不过,一天到晚浑身紫,晚上睡好了第二天接着挨掐,哭的嗷嗷的。
等大家都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我也终于发育了,琢磨着能翻身做主人了,没成想她爸升官当了局长,我爸下了岗,她的家搬了,我们结束了比邻而居的生活。
虽说还在一个小镇一个学校一个班,可是俩个人都长大了知道“要脸了”,不好意思当着同学们明面上掐,我就下了晚自习缀在她身后,就为了掐她。
那时候我们镇子小,路灯没几盏,遍地黑胡同,冷不防我蝙蝠侠一样跳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她直接瘫地上哭成了泪人,我就下不去手了。
一顿连哄带骗过后,人是不哭了,祸事却生了,每到夜晚,凡是没光的地方她再也不敢踏足一步。
她跟我说肖克以后晚自习你都得送我回家,直到按上路灯为止,不然我就告诉老师去。
我那时候是个坏学生,还没有经历“思思事件”得到彻底的转变,是坏到能向人渣看齐的那种,交了一票渣子朋友,当着混子的“小头头”,每天除了胡作非为还是胡作非为,所以告老师告家长什么的我是根本不怕的。
可是那时候作为一个小混子,学习可以不要,名声可以不要,有些脸面却还是要的,林木木当时还很丑,小姑娘没有长开,我想我要是连这种货色都都深夜“劫”了,传出去一票兄弟们该怎么看我,就答应了她。
这一答应不要紧,直悔的我肠子都青了,足足送了一年才按上了路灯。
路灯刚刚按上,还有些孩子贼他妈的缺德,拿石头蛋子把路灯又给打坏了,又送了半年。
一年半的时光,每次回家都要多走出一长串的冤枉路,加之因为害怕回家晚爸妈起疑心,所以送完她又要来场“马拉松”,结果在本该长身体的年龄愣是没能胖起来。
现在上了大学我们又考到了一起,道理上天时地利都占了,人和却没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目视一遍林木木的肉身,想找个能下手的地方,骇然发现竟然没一处能下的去手,天杀的林木木怎么生的这么俊俏了,水灵的似乎掐一下都能让自己疼半天,转念一想,我都怜香惜玉的饶她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上几年吧,何况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友,像这样浑身光环的女孩我掐起来不合适。
索性我便把一切遭遇归咎于国家的教育不够开放,害得我没能早熟,不信让我早发育个两三年,我保证掐的这小妮子没现在这么好看。
我从那时和林木木的相处中便发现她胆子特别的小,小到这么多年我也没能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而现在她竟然口出狂言想要自己回学校,这话无疑能把路灯都说笑了,附加带点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味道,我倒要瞧瞧,她能走到哪里去。
林木木这次大约是真想发狠,顿都没顿从站门走了出去,窈窕的身子转了个弯儿消失不见,只余下半面破门被北风吹的“哐啷哐啷”煞是凄惨。
我看到她融入黑暗中,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她真的走了,连点渣儿都没剩下。
心里不禁开始惊疑不定,这丫头片子出息了?
不对,应该是傻劲儿又上来了,林木木做事“没遮拦”从来不能用常理来衡量,衡量准出事。
有道是“月黑风高夜,正是犯罪时”啊,不可不防。
我静静等了两三分钟,正当我准备出去看看情况时,她雪白的围巾,淡蓝的羽绒服又俏生生的突然出现在门口。
“哈哈!”我心里窃喜,心中顿安,想想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从小到大,除了掐人哭鼻子耍赖皮,她哪里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林木木昂首挺胸,拖着行李箱迈着气质步款款向我走来,丝毫没有脸红服输的意思。
我赶忙四下搜索,进而确定她不是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取的,我也挺直了胸膛,虽然没她那与生俱来的气场,可是论及谁更像只好斗的公鸡,我能自信的说,咱生来就是。
林木木把箱子在我身边一放,轻轻咳了一嗓子,避开我的目光素手插兜目视天花板,全当我是空气置之不理。
这什么态度!又不是我求你回来别走的。
我自是不忿,想到刚才我一个小错便对我指指点点,现在轮到我了,自然也要做回“爷”,而且要把戏份做足了。
我戏谑的看着她,摆出座山雕的架势,气势山高,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娘皮,跟我斗,你行么?”同时眯着眼睛嘴角勾起,露出平时照镜子试过最邪恶的笑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林木木立时声音高了八度,掐着腰怒视着我。
那双美眸仿佛会说话一样,此刻我在其中看到的满满的全是我,心里畅快的何止一个“爽”字了得!
女孩子好面子,自尊心轻易伤不得,她原本在掩饰,脆弱的小心肝经不住一颗石子的涟漪,我却直接向她心湖砸进颗陨石。
“嘿嘿,你让我说我就说,你卖给我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听你的?”我一撇头,充分发挥着无赖和胡搅蛮缠的本事。
“肖克,你,你——”林木木指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我话语里的不尊重明显激怒了她。
“我,我,我怎么了。”我张口截道,“我挺好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神也正常,起码我不会来来回回穿梭站门玩,嘿嘿。”斗嘴讲究个含沙射影,强词夺理,于是我不给林木木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倒是你啊,怎么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可以行遍天涯海角吗?‘女强人’?”
几句话下来,明枪暗箭全打进了林木木的身体,周身要穴全被封死,我双手环胸,只待她有所动作,便出终极大杀器,给她个了断。
林木木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整个儿人像只怒极了的人形母鸡,还是很动人的那种,那小模样儿俊的,能把十五的红灯笼比羞了。
我这几句话呛的她无言以对,她便挺着胸膛,怒气上喉却发不出来,我隐隐觉得她快要爆炸了。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冻死了,回来看看你。”林木木强自解释道。
“喔?是吗?”我送她一个讥笑,保持沉默,看她怎么给自己造个台阶下。
林木木也自知这话颇为牵强,脸蛋憋的通红,八成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越解释越赤裸,到最后只能是什么秘密都掩饰不住。
可是她依然昂着头不肯服软,就这么憋的难受也要跟我耗着,我看的越发好笑,死鸭子嘴硬,和我低下头认个错有这么难吗?
“哟,林大小姐,我真是看错你了,好高尚啊有木有,关心别人这是好事啊,你脸红什么?”我咄咄逼人接着道,“你也不用摆个猴屁股在这凉着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能说能笑,有需要还能翻跟头咧,绝对活过今晚,你就放心的走吧,快回学校去,快,快!”
“肖克,我是为了你好!你,你——”林木木腰一扭,指着我“喏喏”没了下文声音拉了老长。
“噗——”我情知她是没了话说,开心的不禁没有憋住笑,“我怎么了?”我学着林木木说话的样子结巴道,“我,我,我挺好啊,快走吧,晚了可就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你,你,你别不识好人心!”林木木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听来扯淡,想来完蛋的话。
“这不胡说八道么!”我一语破的,然后放肆大笑,专向没心没肺那个地步笑,既是笑给她看,也抒发了此刻内心“高尚的猥琐情操”。
正当我笑到酣处,耳畔隐约传来几丝啜泣声——坏了。
“就知道哭!”心里骂着,却是慌了。
我轻拍林木木的小脑袋:“大丫头,大美丽,怎么还哭上了。”
我嘴上说着,心里明镜儿似地,做的确实过分了些,好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长成大妈级人物呢,皮嫩的紧,怎么经得起我这么尖酸刻薄的损。
哎,我真是越长越不像话了,欺负一个女孩都能欺负的这么起劲,还能做到没完没了,明显是跟寝室老三老六这等人学坏了,以后得防狼一样防他们,不然就被他们意念侵蚀了。
林木木偏过头不看我,秀发凌乱的遮了小半张脸,使我难以看的真切。
不让我看,我偏要看!她的脸偏向哪边,我就腆着脸追向哪边。
我化作了万年老臭虫,逼着她的小脑袋偏来偏去动个不停。
天可怜见,那可真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娇美容颜,如果不是哭泣这种情绪本身是一种不利于身体健康的状态,我是真希望大丫头一直哭下去别停,最好以后每天都能想个办法把她弄哭了,这样就能天天见到才好。
“小木木,你哭起来真俊!要是既让卖笑也让卖哭,你不用上大学也早就被金子埋了。”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说,努力仿着李玉刚的轻柔语调,感情真挚不掺假,说的也都是实话。
林木木没有丝毫反应,大意是这话火候还不够。
不够就必须再添把火:“木木你别动啊,等我拿手机拍下来啊,回头拿相框镶上,就挂我们宿舍里给那帮猢狲瞧瞧,就说我女朋友看我挨冻心疼的哭了,羡慕死那帮没见过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美女的乡巴佬!”
“噗——”林木木立马笑出声来,又赶紧用手捂住嘴,啜泣依旧。
心理上她已经转悲为喜,但是生理上却滞后不止半拍,这种心行不一,欲迎还拒的表现看的我心头顿喜,恰似某个极热极闷之夜狂吞了一根雪糕,冰火两重天同时命中我胸口,大爽的同时心头暗暗窃喜:“这傻妞就是他吗的好哄,比我三舅家一岁那娃娃好哄多了,那个不买根雪糕真心没辙。”
小半晌,林木木的啜泣声才停了,转过头板着脸让我看。
我仔仔细细端详着她,她很自信一般不化妆,所以脸上只有淡淡的水印,除此以为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刚才那种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哪里去了呢?怎么看怎么觉得少了一魂魄。
心中难免惋惜,某个闷骚文人曾说女人珍贵美好的东西往往短暂易逝,这话妥帖,我觉得林木木的哭样生的极美,很多男人见了也会喜欢,但是毕竟不能久长,试想若是因为喜欢林木木的哭泣而和她相处,时时刻刻盼着她能哭着活横竖都是说不过去的。
我探头到林木木耳畔,接着逗她:“小木木,要不要补个妆啊?”
林木木又一次掩口失笑,小拳头软软的打在了我肩头,眼角还挂着泪,看的我心头没由来一颤。
“妖孽啊妖孽!”我连忙摇头定了定神,漂亮女人哭泣中带着羞涩的笑容着实致命,要不是临行前老妈在我脖子上挂了个平安符,可能今天老衲就要被这妖孽收了。
“肖克,你认错吗?”林木木小声的问,声音温软,像是试探,言语中能体会到她并没有信心。
明知自己不占理却还要问,从小到大这都是林木木能干出来的事,也是每次吵闹过后林木木给我上的必修课。
和女人吵架是不能讲理的,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却是经常犯错误。
我情知林木木这句话的涵义,女孩落泪之后,心里会空出好大一块在疼,疼的厉害,道理无法填补那种痛楚,女孩也一般不想在道理上得到什么,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一份关怀,或者说一份真挚的情感,一颗能靠的非常近的心。
这也是我觉得女人更精致于男人的原因,大自然创造了女人,给了他们比男人更为感性的内心,所以她们更像是大自然的精灵。
而林木木就是这样一个精灵,我喜欢呵护这个精灵,呵护习惯了,以至于她话音一落我没有多想便做出了条件反射——
“我错了啊木木大侠,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老人家这么能哭,不,是哭的这么好看,不然借我颗熊胆也不敢和你顶嘴啊。”我嘴巴一裂,眼睛一眯,把小时候被老爹脱裤子揍的哭爹喊娘的架势拿了出来,各项演技均已达标,除了没有眼泪。
林木木看的一个劲儿的笑,那嘴巴乐的小手捂都捂不住,立时说话的底气足了十分:“你说,是不是怪你,咱们才走这么早的?不是你拖累,我是不是早到学校了?你看我衣服,都哭脏了,是不是怪你?”
“我靠!”这最后一条听的我实在无语,不由说了出来,“你衣服脏了也能赖我啊!”
林木木眼睛顿时又红了,人也不笑了,刚好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直下,眼角晶莹,几滴泪珠悬垂着呼之欲出,“赖你,就是赖你。”
我哀叹一声,死丫头就是这么敏感,一个不是都不让说,我赶忙哄到:“好,好,赖我,也赖我,乖乖的,合计着我生在这世界上就没干过好事,全天候犯错误来着。”
哄女孩的确是件难事,自古就难,孔老夫子那么博学的智者,参了一辈子处世与人的哲学,也不说给我这后生留两条哄女孩子的招数,就一条“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话虽广为流传,可是顶个屁用,一点实用价值没有,到头来,哄个林木木,还得靠我这十几年来总结的宝贵经验,而且现在看来,经验也时灵时不灵了,难不能林木木正发生基因突变呢?
林木木这次配合的还好,约么五六分钟过去,她就已经被我哄的乐的没个人样儿了,起码能用脑子想事情了。
“小木木啊——”
“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实在想不出什么了乐子了,尴尬的张嘴僵在一旁。
林木木白了我一眼,低下头去想着什么,再次抬头,目光深深。
我觉得心跳的有点快,凭着男人的第六感,我觉得似乎该发生些什么,在这个刨除北风冻的人直哆嗦以外还算浪漫的午夜。
“肖克,你——”林木木欲言又止,羞涩的地下头去。
我却是烈火熊熊,急待下文:“我什么,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