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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恫吓 ...

  •   用晚膳时雪随带了一壶珍藏多时的贡酒过来,也不叫人将酒水热一下,便在食桌旁坐定了,拿了杯子开始自斟自饮。
      我吃饭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看着,所以老早就把下人都打发出去了,现在殿内只有两个人,连酒被倒进杯子里的声音都像心跳一般刺耳又明晰。
      我开始用力地喝汤,希望能够把自己呛住,能使里面有一些其他的声音,但在喝第二碗汤的时候,手腕就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不想说点什么吗?”他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盯着另一只手上的酒杯。
      我思索了片刻,“你的酒也不热一下,大冬天的,不怕冷吗?”
      他轻轻摇头,“反正都会消失的,它冷不冷,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问的是你。”
      他放开我的手腕,用腾出的手持起玉壶,又动作优雅地将整个杯子注满了酒,才侧过脸向我看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喝的,现在你才觉得我会冷啊。”
      “我以前根本连见你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样说来,阿沫你是在怪我从前没好好陪你了?”他笑着仰起头。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再次填满酒,一饮而尽之后,才冲我笑道,“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好好相处过,有时候还像是陌生人,都是我的错。”
      “别喝了。”我终于伸手要夺过酒壶。
      他却将壶向空中一抛,毫不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接住,放到了另一边。
      “青鼎国还没把隐桑城攻下来呢,你就开始庆祝了。”我没好气地说。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倾倒众生,“不是庆祝,是纪念啊阿沫。”
      “纪念什么?”
      “我们认识已经有十年了。”他忽然像有所感慨似的,轻轻笑了一下,“十年之前,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是在这一天。”
      “今天?”
      他略点一下头。
      “我听说,踏奚城之役当年也是发生在这一天啊。”
      他斜斜看了我一眼,而后海阔天空地笑,“对啊,当时你正好被困在踏奚城里……”
      “你不是说,是在湖边遇到我的么?”
      “湖边?”他喃喃地若有所思,“这样的话——”
      “怎么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样的话,是不是你记错了?”他的手落上我的肩膀。
      我抬手将他推到一边,走出了寝殿。
      冬天的夜晚总是这样,风和夜色永远是幽怨的,昏黄色的宫灯安静地悬在廊檐两侧,像一颗颗用头发悬挂着的人头似的,根本没有照明的功效,只能用来吓人。
      花园里的亭子,更是像一个年老色衰的中年妇女,被残酷的岁月层层剥削以后,原先的美貌和妖娆都在黑暗里无声地逝去,渐渐地无人问津。
      然而我还是选择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一阵风从背后吹过来,我的后背冷得发硬,像是被一个肌肤冰冷的人从后面重重地抱住。
      冷就冷吧,我很脑残地想,身体冷总比心冷好。
      但是老天是从来不给我装忧郁的机会的,我刚刚抬起头,便看见两片看不清颜色的大叶子扑扑地掉了下来。
      四周静得连叶子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胆小的我立刻决定不别扭了,起身就想往回走。
      脚下却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好奇地俯身拾起,用小绢子擦拭干净以后,拿到高悬着的宫灯下面一看,便傻了眼 。
      竟然是当初在赤弦城时被夜音抢走的那块玉佩。
      在淡弱的灯光下,白玉中间镂刻的“环”字也跟着玉佩一起散出幽润的光泽。
      这样简单素净的东西,能被夜音那样浓墨重彩的人爱上,也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将玉佩放回原地。
      到半路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那块玉虽然算不上珍贵,但对于宫里的大多数奴才来讲,也算得上宝贝了,万一路过的人拾走了它,夜音又听说我来过这的话,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我只能折回身去,将玉佩捡起来,准备回我的住处后再差人给夜音送回去。再走了几步,这个主意却又被我否决。
      先不说一想到这东西是这女人的就会浑身不爽,单单是想起我屋子里那个连醉了都防人跟防贼一样的男人,我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了。
      反正夜音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是太远,先去还了东西再说吧。
      让我惊异的是,在路上还能看得到几个宫女,一到她的寝宫门口,反而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了,红色纱灯在头顶呜呜咽咽地晃荡着,光线一摇一闪地鬼祟无比,像是偷来的一样。
      我给自己壮了一下胆,走到默然阖在一起的两扇门板前,伸手轻轻叩了下门。
      里面是一片死寂,我都将耳朵塞到门缝里去了,也还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我举起手 ,刚又碰触了一下门框,它便又像老人的嘴一样,重重颤了一下后,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狭窄的口子。
      “有人吗?”我提高声音说道。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夜音并不在里头,径自推了门,毫无顾忌地踏进去。
      却一眼就看见地上正在腾腾窜起的红色火焰。
      那一团跳跃着的火,像猛兽一般,奋不顾身地向上攀爬着,无数圆形方孔的纸钱则像雪花一样,不知死活地向他们扑来,直至被吞入腹中。
      跪在火盆前面的,赫然是不久前还笑得一脸志得意满的夜音。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素袍,平日里被费尽心思梳成各种式样的青丝也随意地披散着,倒是显得清秀而脱尘。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仅仅是抬了一下眼睛,便又继续低下头,向火盆里投掷了大叠冥币。
      旺盛的火势一时间被冥币压制住了,殿内浸入一片黑暗。
      “你来这里做什么?”
      混沌之中,我听见她这样问。
      声音是沙哑而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
      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现出掌中的玉佩。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用极快的速度将玉佩从我手里抓回去,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提起裙摆,也在她的旁边跪了下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也这样反常?”
      “今天——”夜音将目光静静地投在火盆上,脸上的神情也现出一丝悠远的柔和,“今天是环的忌日。”
      我随着抓了一把纸钱投入火中,“就是你爱的那个人?”
      “嗯。”她抚了抚头发,接着补充道,“也是我的第一个夫君。”
      我愕然地看着她,“你和他竟然还拜了堂?”
      “这样不伤天害理吧。”她有些不满,声音也拨高了一些。
      “当然不算,只是,你的父皇和母后知道这件事吗?”我踟蹰地问道。
      “父皇又怎么可能知道环的存在?”她脸上荡开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嘲讽,“别忘了,那个女人可是天下最有贤德的王后。”
      “既然如此,你应该没有认识环的机会才对。”
      “她为了掩藏自己的丑事,将弟弟关在囚室里囚禁了十八年。”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小心撞进了禁地,才见到了弟弟。”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一切,也就明晰了。
      夜音与环的关系终于被亚竺王后发现,王后害怕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狠下心杀了自己的儿子灭口,而夜音在知晓杀害环的凶手是自己母亲以后,便设下圈套让准备刺杀雪随的人出了乱子,帮助自己报了仇。
      “原来你除了环以外,谁都不在乎。”我笑着说。
      “你和雪随我也在乎啊,”她又恢复到平时的妖媚表情,“不过你都不用想一想,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么?”
      “为什么?”
      “环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而雪随是世间唯一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男子,所以,就算我付出生命,也不会把他从我身边放走的,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否则以后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我丢几片冥币,看着火焰的舌头在纸身上乱舔一气,明亮过后又很快黯淡下来,“你现在就已经很不留情面了。“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我看她一眼,不急不恼地开口,“因为你还没有。”
      夜音被气得笑了。
      “如果真的这么想和我做敌人,小心一点。”
      火盆里的纸渐渐被烧尽了,白色雪花变成一堆灰烬。
      “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夜音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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