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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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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组织了一场募捐,为了老何,不,为了老何的女儿。老何的女人得了罕见的病情,需要做一次大的手术。老何女儿常年患病,花光了老何所有的积蓄。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老何这种大气的人是不会低头向老师借钱的。学校了解老何家的状况,觉得人多力量大,组织了一次募捐。
我不打算捐钱,因为我恨老何。但我又想,老何是老何,老何女儿是老何女儿,我不能把恨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还是一个与生死做搏斗的女儿,我不能这么自私。我把打算用来买一件电子产品的钱,全捐了出去,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做高中生的样子,或许,我有。
各班级和领导捐的钱,通过一张红纸张贴在公告栏里,上面的账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我们班写在第一行。这是我在学校两年来,学校第一次这么透明的张贴有关钱的事情。关于学生的住宿费,教材费,热水费。我们当事人根本就不知道流向何处,而且,我们用的一直都是冷水,哪怕寒冬。
老何归校,从新领导班级的那天,他站在讲台上,很憔悴很疲惫的样子,向我们传达他女儿手术成功的喜讯。他笑了,我真心高新。然后他就哭了,哭的像个孩子,向我们说,谢谢。那一刻,我觉得我并不怎么恨老何了。
魏路平和陈纯和好了,我又看见她们手挽着手,想谈甚欢的一起去上厕所,或是一起言笑晏晏的去食堂打饭。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魏路平说过话了,难免碰见,也是擦肩而过。我想她可能恨我,因为她的爱,还处在萌芽,就已经破灭,我揉碎了她的梦,她恨上我,情理之中。
可是某一天自习后,我伏在课桌上温习。只从雷公走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不喜欢上网了。有时候,刚坐下,起身又走了。我总觉得没有雷公的网吧,就像心里掉了一个东西,很不是滋味。我开始认真听讲,虽然有时候注意力不能集中,做题目的花去别人两倍的时间,还事倍功半。但我没有放弃。我很认真,因为流失的一年里,我知道我错过了很多东西。她就站在我身旁,站了很久,默不作声。然后才惊奇的说,呀,好认真啊。
我有些窘态。她拉开我同桌的椅子,很自然的坐下,把复习资料放好,低头做习题,说,两个人做习题,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相互探讨下。你别多想啊。
我没作声,只顾好笑。但说实话,让我不多想,怎么可能,我不想入非非就不错了。
就好像火车沿着铁路轨道往前开一样,生活按照安静的轨迹往前进。不同的是,火车很明确是知道在哪个站台停留,最后停顿在某个地方。而我们忙碌的青春,不能停留,也不知归于何处。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在下一秒突然发生变化。不知道发生什么,这很可怕。
我接到一个莫名的电话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掀起了狂风巨浪。
老二被抓到了公安局,因为贩毒,他唯一想见的人,是我。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公安局,隔着铁栏杆,看到,剪着平头,穿着黄马褂,烤着手铐脚铐,看到我来,脸上扬起轻微笑容的老二。心里像凿开了一个口子,痛得厉害。
我弱弱的问老二是不是在里面受苦了,他不吭声。我为他为什么要去贩毒。他还是不作声。我问了很多,他都没有回答。最后我朝他吼,他妈的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又毒一起贩。现在你他妈进去了,这算哪门子的兄弟。
老二还是不搭理,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下去。站在他身旁的警官,提醒我这种思想不对。重点指责我不要大声嚷嚷。因为今天领导视察,我在门口的横联上知道的。
由于老二的事情我受了点刺激,发了憨。朝那个警官嚷嚷,要你管。
他提着腰间的配枪吓唬我,你说什么,找死啊。
我一憨,憨到底,你他妈的少在这里耀武扬威,一群伪君子,穿着军装不干正事,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警官被戳中了肋骨,鼓着眼睛看着我,有把枪的架势。
我又朝他嚷嚷,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大喊大叫,说你拿着配枪欺负上等良民,让领导大失所望,撤你的职。
警官果然中招,敢怒不敢言,真怕我嚷嚷把领导给嚷嚷来,让他的领导丢了面子,然后他的领导就不给他面子,收拾他。便不再多言。
老二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那个警官,说时间到。他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铐,朝牢笼暗处走去。又踌躇,转过头,说,要五年之后才能见到你,到时你都变了吧。向我问候雷公。说完头也不回往里走。
我朝他喊,他妈的,要问候就自己去问候,谁帮你啊。他没有停留,很快消失在冰冷的栏杆后面。
老二的事情在学校里疯传,成为了同学之间饭前入厕的谈资。这让我很难受,以前都是我们三围在一块,说这个说那个,对那些流言蜚语,说三道四。现在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别人说,某某某,某个班的,做牢去了。
这种人罪有应得什么的。就像一根一根针落在心里,让人提不起胃口。
同时我也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关老二之所以去贩毒的原因。老二在一个□□成员哪里借了三千块钱,过了日子,没能归还。□□人要求他在KTV里买一种东西,以此来还债,这种东西叫病毒,是一种毒药,一本万利的毒药。
老二答应了,没想到时日不久,东窗事发,□□人闻风而逃,老二被当场逮住,人赃俱在,证据确凿,言辞难辨,踉跄入狱。
我知道小道消息,都是人杜撰,听的人多了,就成了真人真事。
我不信。我去问老二班那个借给他钱的兄弟,那人说,他根本就没有借钱给老二,还说,不要把我和这种人扯在一起,显得晦气。
我心如死灰,对小道消息信以为真。三千块钱,就是老二说在同学那里借来的三千块钱,我给程也做人流的那份钱。是导致老二入狱的导火线,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是害老二入狱的罪魁祸首。
我要去找他,哪怕说说话。可是当我到警察局一打听,才知道老二已经被转移了。
我问:“转移到哪里去了?”
警官:”很远很远。”
我:”很远很远?是哪里?”
警官:“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的地方是哪里?”
警官:“你问得太多了。”
警官显得不耐烦,将翻阅的档案一砸。站起来,刚好挡住,后面贴在白墙壁上的,为人民服务的,民字。甩都不甩我朝里走了。
我曾经在报刊上看过一篇揭露监狱内幕的报道,说监狱不把人当人看,更谈不上人格,发配到边远地区,当最廉价的劳动力,不做事,就不给饭吃。这吓了我一跳。我把手往玻璃窗户上拍得梆梆响,喊着,到底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唾沫星子吐了窗户上一片,没人搭理我,全世界,就我一个疯子。
我气不过,捡起脚边巴掌大的石头,把窗户给砸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我的心一样。砸完,撒腿就往回跑,听到后面气急败坏的辱骂声,那个杀千刀的,也不怕,佛祖收了你。又去了半个月工资。
我变得很沉默,喜欢看窗户,特别是黑夜,觉得里面融合了很多东西,看得清的,看不清的。老二一直没有消息,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我怕老二找不到我,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经常在街上、广播里,听到放黄家驹的歌曲,依然是疯狂的吉他和黄家驹磁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站在走廊上,仰着头,很认真的听。听到我,热泪盈眶,因为我想起老二跟着曲子,乱七八糟的唱,那个时候,总是取笑他,现在想起来,除了心酸还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