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七宝菇凉

6、为谁风露立中宵

　　那夜把阿离送回房间之后，顾清远在雅居的院子外站了很久，从月上中天到旭日东升，身上已经冰凉到不行，一点点儿的温度都没有，晨间的露珠沾在他的身上。还是阿离起床后，走出院子，看见仿若一个死人般，毫无一丝生命气息的顾清远，大叫“清远哥哥”
　　他才反映过来，原来自己在这里站了一夜,他摆摆手，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示意少女安心“阿离，无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儿呢？你看你的脸色苍白的，还有，”
　　说罢，便见男子的身子斜斜的倒下去，他终于是无力了，春日尽，江南的小桥流水，他多愿，自此一睡不醒，清歌长梦。耳边少女焦急的要哭出来的声音“阿婆、阿爷，你们快来呀，快点儿过来呀“清远哥哥，你不要有事”“不要吓唬阿离”“阿离以后再也再也不麻烦你了”
　　阿离越说越伤心，她也不知为什么上次二哥满身是血的回来她也没有如此的心痛，仿若天地都塌了一般，她只知道，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离开自己，绝对的不能。
　　萧老将军领着一群下人赶到的时候，便见到阿离哭得稀里哗啦，眼神一点儿焦距都没有，紧紧的抱着顾清远就是不撒手，心下暗叫糟糕，却也顾不及这些小儿女情事。镇定的道“小六啊，你这样，怎么让顾家二小子看病”
　　阿离听了这话，立马放开手来，擦了擦花一“样的小脸“阿爷，清远哥哥”
　　“我知道了，他无碍的，只不过顾家出事了，他急火攻心罢了“
　　阿离见他说得这般轻松，不禁怒道“阿爷“
　　“好了，好了，老张，把顾家二小子抬进去，丫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现在哪有心思听你讲话吗，哼“
　　“恩？“到底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动气怒来，那眼神，那气势，吓得阿离直打哆嗦
　　“我知道了“不情不愿的说”那你快点儿啊，我还要去看清远哥哥呢“

　　顾清远身体虽然有些瘦弱，但底子还是好的。昨夜和阿离在屋顶上共赏月色的间隙，管家捎来大哥的信件，只字片语，“宁城出事，父亲病重，速速归来“自小在顾家的地位便处于尴尬之中，所以顾清远练就了一副万事了于心，不动神色的功夫，并没有让阿离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直到，把她送回房间之后，终于是克制不住忧思，或许不只只是担忧，还有平生所受的委屈与不堪，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八岁之前，他并不在宁城居住，他的母亲是大上海有名的交际花，一次偶然的机会，与他的父亲在百乐门相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后来呢？就像阿离唱的那首江南小调一样，他的父亲转身走人，留下母亲独自一人。或许顾老爷并不知晓当时的母亲已怀孕三月有余，也或许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毕竟一段镜花水月的感情，一个烟花女子的倾心相许，又怎敌得过仕途上的平步青云？更何况，当时的顾家大太太，亦是一位名动宁城的佳人。
　　阿离怎会知道，自己这位江南第一公子有着这样肮脏、下贱的过去。在上海的日子里，他亲眼看着母亲为了抚养自己，在一个个男人怀中流转着，媚笑着，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却在无人的时候，独自哭泣，暗暗垂泪。

　　“后来，许是顾老爷政坛上的地位稳固了，便派人去上海寻找他们母子”书房中，阿离听着阿爷讲述着，顾家的往事，心疼不已。“谁知，顾家大太太，也就是顾清鸿的母亲，不许他们进门，说一个青楼女子的种，一双玉臂枕千枕，她所生的孩子先不提是不是顾家的种
　　就算是也配不上顾家的门楣，对不起列祖列宗。“
　　“清远哥哥，好可怜呐”阿离说不出的心痛
　　顾清远想起大太太当时狰狞的表情“除非你死！“没错，她许倩碧一生荣华富贵，嫁得如意郎君，可谁知道，她的丈夫，夜夜怀念的是一个青楼女子，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母亲当时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便拉着他的手在父亲无可奈何的目光之下转身离去。顾家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门口威严耸立的狮子，对这心比天高，傲雪寒梅的女子是那么的讽刺。

　　老将军有些忧伤的道“当晚回去，他的那位娘亲便三尺白绫自尽了。顾家老爷，就这样把顾清远领进了顾家大门，对外宣称是他和大太太早年因战火遗落在外的孩子”
　　阿离眼前浮现的是，小小的顾清远，孤苦无依的面对着自己母亲的身体，恐惧，害怕，绝望种种黑暗的情绪，这叫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如何承受？就算如今声动宁城、名满江南，想起自己是带着母亲的鲜血踏进顾家的大门，这些年的荣华与富贵，声明与显赫都显得如此悲凉与下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阿离来到顾清远的床前，他的额头滚烫，嘴唇干干的，本来白皙的肤色在高烧的作用下竟然潮红一片，乍一眼，竟以为是一片血红。
　　他喃喃的道“不要离开，阿娘，阿娘，不要离开”
　　阿离想起自己出生后便去世的娘亲，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清远哥哥，阿离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少女的心如此单纯天真。
　　许是阿离的话起了作用，顾清远沉沉的睡了过去，却没有放开她的手指，好梦与天长，梦醒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