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桃花古扇

70、第六十九章、同来何事不同归

　　要回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再去曾经的狄国一趟，看看那里的变化，看看是否有些微旧时的古迹留了下来。
　　“那个，湍芜上仙，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去一下别的地方。”我停下脚步，低声对前方的湍芜上仙道。
　　“咦？”湍芜也停下了脚步，“你还要去什么地方？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摆摆手，“那个地方，我……想自己去看看呢。”
　　“唔……”湍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你要早些回来才是。”
　　“好。”我向他微微一笑，算是约定。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曾经的狄国现在叫什么，在哪里。我只能凭着自己的印象去寻找狄国的旧迹。两国之间的大致路线是什么样我是知道的，大致的距离我也记得尚算清楚。就这样，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真的是狄国吗？若不是之前的记忆十分确定，我真怀疑自己到了一个异域的国度。
　　此地千年以来的变化，真叫人吃惊。
　　这里的人与陈国的房屋风情完全不同。此时陈国已然是雪花飘落的严寒季节，可是狄国却只是凉风习习，人们穿着长袖的薄衫在外行走，一个个都是满面的笑容，想来生活十分惬意。房屋也普遍比陈国的要高大且单薄一些，大约是气候的原因。
　　虽然这是狄国，可我在这里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异乡人，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千年以前的它。

　　沿着街道走了很久，大约我与这里的人服饰不同，许多人都会回头看我几眼，便让我觉得分外尴尬。我索性施了个隐形术，不再骗取这超高的回头率。隐去身形后果然便自在多了，没有再让人尴尬的眼神了。我仔细地瞧着街两边的风景，感叹着真是一点旧迹也寻不来。转到一个拐角之处，我愕然发现前方一株参天大树。
　　已然是深秋节令，树叶几乎全部落下，只余下空荡荡的枝干。即便如此，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颗粗壮的大树，因为灌注了我的灵力，它可以历经千年而依旧挺拔如初。
　　那是，蓝花楹。
　　我快速地飞奔过去，在它粗壮的树根之下立定了脚。仰头望向斑驳着点点阳光的枝杈，手抚在这株古树之下，仿佛可以跨越千年的时光感受到那时的我和他。
　　那时，我许诺它开花之时便会回来。虽然迟了许多年，但我终究还是来了。而你，慕凉箫，你又在哪里呢？天上那位如冰雪般清冷的上仙，真的是你吗？若再早一些时候来，我便能瞧见蓝花楹秋时的花，可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晚了。

　　能够在千年之后的狄国看见那株我与慕凉箫共同栽下的蓝花楹，我已很是知足。临走之时，我又为它注入一些法力使它能够千秋万代永远地延续下去。可是物换星移，谁又知道以后的它将遭受何种命运呢？或许会被人当作神仙供奉起来，也或许会被人无情地伐倒。不论何种，我皆无憾恨，因为，我已经看过了最美的蓝花楹。

　　回到天界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心情真的开阔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心里头一直闷闷的。不知道是因为跟着湍芜上仙去瞧了一场雪，还是因为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蓝花楹。见到它，就好像与慕凉箫隔着千年的时光来了一场无声的对话。虽然于我而言，只是短短的两年。更何况，这两年我还是在常情沉睡中度过，根本无知无觉。
　　静谧的夜晚，思念忽然变得浓郁起来。
　　我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看着月色清辉之下飞舞的小虫子发呆。
　　以前桃仙姐姐给我念过一首人界的诗，最后两句是这么说的：“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说的是一个深宫之中的宫女在晚上看流萤的事。我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与那名宫女倒很是相仿。她是看着天上的星星，而我则是望着地下的风物。我们彼此都对陌生的世界里的东西感到痴迷与向往，殊不知可能别的人也正着仰望着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回忆起从前的人和事。我又忽然记起了明止，记起了茵茵，记起了楚翊，还有那个一直看我不顺眼的九公主。这些人和事，都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的人，此刻肯定早已多世轮回了。与他们的相知相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可是他们却是我在人界唯一的朋友。然而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在我连头发都没能长长多少之时，他们早已成沧海桑田。若是那些渴望成仙的人类知道，会不会不再那么向往仙界了呢。
　　“自己一个人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回来还在这发呆。”清越浑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月色之下。我轻轻勾起一个笑容。他，最终还是来了呀。
　　抬起头，湍芜上仙正斜倚在门前的一株梅树之上，那样子真是惬意啊。
　　“你来了。”我有些兴奋地站起身，跑到树下望着他。
　　“怎么？在人间的事情办完了？”湍芜上仙呵呵一笑，飞身下了树。那淡蓝的衣裳在月色之下清冷如白练，真真衬得他宛如天神。不对，他本来就是天神呀。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歪嘴一笑，“只是去怀念了一下从前去过的地方。”
　　“我听说你在天界因病昏睡了两年，两年，对于人界来说当真是沧海桑田了。从前的景色与人，早就不在了吧。”湍芜上仙定定地望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将人看穿。
　　我将头歪向一边，“你……你知道了。”
　　“嗯，今天回来之时，偶尔听到一些仙子在议论你的事。”说是议论，恐怕是那年仙子见不得我与湍芜上仙在一起，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吧。我不在乎这些，可是这两年沉睡之事被湍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你……”
　　“你的病好了吗？”我刚刚开口，便被他截了话去。
　　“呃——”真想告诉他其实我没有生病，不过他一定会问不是病那是什么，那样解释起来，就复杂多了呀。我只好乖乖点点头，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早就好了，你看。”
　　他笑得开心，盯着我的样子让我有些微微不自在。“你、你笑什么？”
　　“呵，想不到我离开天界这么多年，一回来便能结识你这样一个可爱又有趣的朋友。我觉得很是有缘分呢。”
　　缘分，不错，我与他之间，缘深情亦深。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我……我也是。”我低垂着头，内心欢欣不已。能够听到他这句话，我很开心。
　　“紫云……我很想听听，我们之间的故事……”忽然，他扳住我的肩，定睛望我，即使是在朦胧的月色之下，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灼人的气息与犀利的眸子。
　　我呆住了，我们之间的故事……？
　　“若是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但是请不要说我们不认识，或是随便编一个故事来骗我。认识你以来，那种奇妙的感觉，还有你望向我的那种眼神，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之间有着一个长长的故事。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我立时回绝。同时也等于承认，我们之间确实是有故事的。
　　他笑了，“那我便等你可以之时再来听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