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桃花古扇

65、第六十四章、物换星移几度秋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住的宫所熟悉的彩灯之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死后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吗？但随即而来真实的疼痛感便告诉我这不是死后的世界，也并非梦中。我恍然间跌跌撞撞走过几步，触摸着那些真实的自己从前喜欢的小东西。
　　我？我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此刻还好好地在这天界？这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混乱无比，但我清楚地记得我被天雷击中，然后便失去知觉了。中间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可我一直以为，那便是死后的世界呀。那么，慕凉箫呢？不，是湍芜，他应该回来了吧？可我仍然活着，意思就是他还没能回来？
　　这一切，究竟是……？
　　我走出门去，急忙奔向师父所在的仙山，师父一定会知道原因的。

　　“师父！师父！”还没进门，我便急急忙忙地喊叫出声，惊得一干仙鹤尽皆起飞。
　　“何人大声喧哗？”看守山门的小童不悦地说道，一见是我，便立即笑逐颜开，“原来是紫云师姐啊。师姐的身体好了么？今日便可下地了？”
　　怎么又是身体好了，难道莫书又对别人说我病了？“你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死了么？”听这师弟的意思，应该也是知晓一些事的。
　　“师姐不知么？唉，师姐还请节哀，莫书仙人也是甘心为你……”
　　“紫来，你先下去吧。”还未等这小师弟说完，浑厚的男声便打断了他。一看，正是我那仙风道骨的师父。
　　“师父！”
　　小师弟乖乖退下，我急忙奔向师父，想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云，身体可好了？”师父和蔼地问我。
　　“身体？我的身体没事啊，就是有点酸疼而已。师父，我不是应该死了吗？现在怎么还好端端地在这里？还有慕凉箫，不，湍芜上仙他……？还是莫书是怎么回事？”问题太多，我恨不能一下子全部知道答案。
　　师父幽幽叹了口气，“阿云，我知道你现下心中问题繁多，为师会一一为你解答的。”
　　我用力点点头。
　　“你可知，自你受天谴到如今，天界已过了几载时光？”
　　我茫然地摇摇头。
　　“已然是两年零六月有余。”
　　“啊——”我大吃一惊，“两年多？这么长时间？”也就是说，人间已经又过了将近千年了……千年……那是何等漫长的时光啊。
　　“当初你受天雷之击，本该元神俱灭。莫书为救你，将自己的元神注入你的体内，致使被天雷击中的元神乃是莫书之神。你，才活了下来。不过你的身体亦因此受到损耗，沉睡两年多，如今方才醒来。”师父悠悠说道。
　　“……将元神……注入我的体内……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敢相信师父所说的，颤抖着问他，我能感觉到，就连自己的头发都在害怕地颤抖着。
　　“……意思就是那个元神俱灭的人，是莫书……”师父望着我，眼神中既有哀凉又有无奈。
　　“莫书……死了吗？”
　　师父叹了口气，点点头，“魂魄皆散，永出轮回。”
　　我倒吸一口气，魂魄皆散，永出轮回。“那就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此之后，六界再无莫书此人……”
　　我的脑子里轰地一片混乱，往事历历在目，他几乎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从记忆里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无奈的样子，他开我玩笑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还有，他望着我时那种深深的眷恋……
　　“而你所说的湍芜上仙，已于一年之前重新回归天界，眼下正在醉花荫。不过他已不记得凡尘诸事，所以……”
　　“所以……他自然也不记得我了是么……”
　　师父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一切。莫书……湍芜……现在莫书不在了，湍芜也不记得与我的事，那么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从此天界于我便是一个孤独的地方。我……我该怎么办。
　　“阿云。已往不谏，来者可追。莫书牺牲自己让你活了下来，便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如此伤心挫败，他又如何能够安心。再说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你与湍芜上仙之事，也并非全无指望。”
　　“师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我现在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强忍着即将流下的泪水，勉强对师父说道。
　　“去吧。”师父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去。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昔日与莫书一起时的情景。
　　“莫书，快来看我新做的衣裳！”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手中拿着一袭轻柔的衣衫，颜色淡雅，样式随意。
　　另一边的莫书飘飘飞来，“你又发明什么新玩意儿了。”
　　“我新做的衣衫哦。取名嘛，就叫紫云衫吧。”我兴奋地炫耀着手中的新品。
　　“就一件衣裳？”
　　“你可不要小看它啊。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衣裳哦。穿上它，就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了。”

　　紫云衫……一切皆因此而起。我曾说过不后悔遇见慕凉箫，不后悔为他所做的一切。可现在，知道莫书为了我而死去……我忽然后悔了。若是不曾有之前的种种羁绊，那么莫书与我，此刻还好好地在天界吧。说不定，他早已渡劫飞升，成为了上仙。无论如何，至少他活着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自己的事而牵连到别人。我固执地以为，只要牺牲自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与他人也并无关系。可如今我才知道，一个人，有时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自己。不是自己想什么只要去努力做便会达到的，这其中的过程与变动将永远无法预知。神仙，神仙又有何用，到最后，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倒不如凡界诸人，历经一世繁华后便身归尘土，等待下一世的精彩。
　　“好好活下去……为了他（她）……为了我……”
　　我忽然记起那时候在黑暗中听到的这句话，想不到，这竟是诀别之语。
　　莫书，我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妹子，怎么在这里发呆？”不知何时，桃仙姐姐来到我的身旁，她摇了摇我，将我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回。
　　“啊，桃仙姐姐！”
　　“我听人说了，小紫云久睡刚刚醒来，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桃仙姐姐虽然爱开玩笑，不过对我的关心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我……姐姐也听说我的事了。”
　　“唉，小紫云，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莫书的事……毕竟他是心甘情愿的，能为了你而死去，他一定是笑着离开的……”桃仙姐姐神情也黯淡下来，有些难过。
　　我摇摇头，泪水忽然倾泄而下，“哪有人会笑着送死……”
　　“小紫云，不要哭啊。”桃仙姐姐慌忙去擦拭我的泪水，“你想一想，你当初准备为那个凡人遭受天谴之时，不正是一样的心情吗？”
　　我微微一怔，想到那个时候，我也是自愿而死的。
　　“是不是？你的心情，和莫书的是一样的啊。”
　　一样吗？不，怎么会一样。我是为了我喜欢的人而死，而他只是为了一个影子，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残留的意志。我不是他倾心爱慕着的那个芝子，我是紫云，我是紫云啊。“桃仙姐姐，不一样的，他喜欢的，是芝子啊。不是我……”
　　“傻妹妹，”桃仙姐姐苦涩一笑，“你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喜欢的，还是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神女吗？”
　　“什么……意思？”
　　“你与他相伴这么多年，就算他当初是为了芝子才对你好，关心你。可这许多年过去，他难道不知道你与芝子除了容貌之外，并无相同之处？容貌并不能换得长久的感情，他喜欢的，早已是完完全全的你啊。”
　　“莫书喜欢的……是完完全全的我……”
　　“小紫云，莫要再耽于往事了。听说湍芜上仙早已回到了醉花荫，不如你去看看他吧。”桃仙姐姐叹了口气，留下这句话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天界，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