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云》张纯月

1、那片云

　　冬日的午后，天阴沉沉的。
　　整整三年了，陈甫重新踏入这个城市，这里的一切，如梦一般，却又真实的存在过，踏过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他定住了，一丝微笑拂过嘴角，眼泪也不争气的悄然落下。前方是一个奶茶店，店名叫“云朵儿”，颜色是她最喜欢的玫红色，店门却是锁住的，他不知道店主人是不是何云，门口贴张小纸条“今日有事，停业一天”，他便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

　　天黑了，他看着窗外，天空下起了雪，开始时很小，慢慢的变成鹅毛大雪，天地间，干干净净的，笼罩在一片雪白中，而那段思绪也如那雪般落下-----

　　那时的陈甫辍学在家，谁都不想见，班长朱小娟来敲门“陈甫，明年就高考了，你好歹过完这一年啊”他倔强的不去开门，班里他早呆够了，他永远记不住那些单词公式，也忍受不了如空气般坐在教室后面，所以，没几天，他收拾了行囊，第一次坐了火车，找到了发小虎子，去他在的那个很出名的高级娱乐会所做了一名保安。

　　经理是个话唠：“在我这工作，必须听我们这的，守我们这的规矩----”唠了半个钟头后，陈甫和虎子一起去了三楼，先跟着虎子熟悉工作，在休息室见来了新人，大家嬉闹着打趣这个还带点腼腆的男孩子，说他比女孩子还漂亮，只有一个穿一身黑色紧身超短裙的女孩在那自顾的化妆，正眼都不往这边瞧，这时有个女孩子把假发套套在了陈甫的头上，并要对他的脸上涂粉，陈甫涨红了脸，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弄他，尽管大家是善意的玩笑，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个都是生面孔的城市，同样生面孔的同事，他只认识虎子，虎子却在那呵呵只笑“我兄弟长的俊，不知道多少女的喜欢他"这倒不夸张，一米八的个子，配上天生的忧郁，和不驯的眼神，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其中有他的班长朱小娟。粉还没在他的脸上，他就下意识的躲了下，对面的美女撅起了嘴“在躲，在躲就请大家吃烧烤。”大家起哄道“帅弟，就让小蝶给你化化把，你长的这么俊，化好了，也让云姐把你发出去，比你做保安赚的多哪”这是，黑衣女子化好了妆，慢慢整整衣服，对着小兰说“好了，改上班了”大家马上停止了嬉闹，都出去了，虎子也拉着陈甫出去了。

　　来的人有一群单位里聚会的，大多是酒足饭饱过来的男人结伴而来，黑衣女子带着几个精心装饰的女孩子在各个包间进进出出，出来的女孩子各个垂头丧气的，虎子告诉他，黑衣女子叫何云，是公关的领班，是个很精明的女人。进去的女孩，只要能陪人喝酒，就能得至少一百元小费，说到这，虎子愤愤的说“操，你这模样要是投成个女的，也能找个老板跟着，我也跟你沾着光”陈甫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在里面坐会就能得钱，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虎子撇撇嘴“他们哪，都是拿些年轻的女孩装饰门面，那些女的呢，也是为了钱呗，这叫各取所需，当然不单纯，下药的什么都有，在这上班久了，我就想，以后找媳妇得注意，这种女孩一定不要找，交个朋友一起疯还可以。”

　　这时何云从一个包间里出来，急急得跑到卫生间了，出来时脸红红的，她是去吐了，看来喝了太多的酒，吐完后，又晃晃的去了包间，下班时，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揽着她，笑着要带她吃烧烤，何云也笑了“今天身上不舒服，杜老板还是放了我呗”杜老板呵呵一笑“那么不巧？身体又不舒服？”，捏了捏她的红红的脸蛋，不舍的离开了，陈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多少也有点看不起何云这种女孩子了，这么花样年龄的女孩子，做什么赚不了钱，为了虚荣，什么都不要，身体也不顾，还可以陪和父亲辈差不多大的人，他打算在这个城市稳定了，就换份工作，离开这个花红酒绿却肮脏的地方。

　　陈甫在这个地方，还是不认识人，那些女孩很花痴的想结识他，找借口送他东西，或大大咧咧的请他吃饭，这都是因为他长了一张秀气的面庞。和朱晓娟她们的含蓄内敛不同，她们火辣直接，可是他都不愿意去，他宁愿，一个人在宿舍里发呆，这些女孩子，只会让他更烦，发呆的空闲，他更习惯了和虎子她们抽抽烟打打牌，可是他心中一直觉得好闷，他决定找何云，因为觉得她是个认识人很多的女子。
　　可是她对他很好，让他觉得躲闪不得，她喝酒喝的想吐。他精心挑选了一瓶蜂蜜，他知道蜂蜜可以治酒后头疼，想到何云一定会需要，他就来到何云家的楼下，怕打扰她休息，扰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等待何云，何云不住宿舍，自己一个人租了间房子，等到下午两三时，她终于下楼了，看样子刚睡醒，头发是散开的，脸上也是刚睡过的样子，一下楼就去了小卖部，陈甫忙追了进去，何云买了一包方便面，陈甫说一“云姐，我来付钱吧”帮何云买了那包方便面，跟着何云出了去，说“云姐，听说蜂蜜可以缓解酒后的不舒服，这些天感谢你的照顾，这，云姐收下吧？”何云只是笑着走，走到何云住的那个楼梯口，何云回了头 ，接过了蜂蜜，看了看，“你就是新进来的那个陈甫？人气挺高的嘛，怎么，让我给你介绍几个姐姐吧？好了，你可以走了。”说完，大步上了楼，不给陈甫说话的机会。

　　陈甫闷闷不乐的回了去，心里甚至有点恼这个何云，真是个精明算计的女子。

　　过了几天，何云突然找他说有事，却见何云从里屋换了件蕾丝透明的枚红色睡衣出来开的门，含笑的让他进去喝点红酒，陈甫推说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何云家，因为他打心眼的不想和何云这样的女人打太多交道。

　　这件事以后，何云一改往日的浓艳，妆变得淡了起来，人也沉默多了，看到陈甫时甚至时还有点不自然。

　　一日，陈甫偷偷溜班想去更衣室去吸烟，却听见何云在安慰一个女孩，那女孩是新来的，好像是受了顾客的欺负，何云替她解了围，带了她出来，安慰她不要哭，还偷偷告诉她如果不想做就别做了。一会，听见脚步声，陈甫忙躲了起来，一会，见何云夹着一支烟出来，眼神迷离，说“今天你就别上班了，回家睡一觉吧，这样子还怎么上班？”那个瘦小的女孩还在抽泣，说“何经理，谢谢你”何云还是那般酷酷的转身，没在接话，往前去了，突然，陈甫觉得，她并没有那么坏。

　　过了一会，306房里传来啤酒瓶破裂的声音，原来是一个青年在摔瓶子，旁边站的还有何云，虎子告诉陈甫，这是本市一个暴发户的儿子，叫王锋。喝醉了酒，竟又掐住了何云的脖子，这是，闻讯而来的酒店老板来了，才拉着小青年走了，何云一个人在走廊蹲了下去，同事们围着她安慰她，陈甫担心的问虎子“王峰不会在回来闹事吧/”虎子一瞪眼“他敢？我们老板没那么没本事。”

　　一会，何云被扶进了更衣室，陈甫竟也神使鬼差的踱了一会，也进了去，那时众人已散去，只留下何云一个，陈甫看到何云的脖子上有被掐的红印，心里竟腾出了一份心疼，轻声问道“没事吧？”何云他们一起吃了馄饨，走在小路上，何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他惊住了，想抽手出来，却被抓的更紧。

　　“陈甫，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你时，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徒有其表的小孩子，可是却有一种似乎见过的样子，后来，你送我蜂蜜，还不爱乱和女孩子嘻嘻哈哈，我故意的引诱你，你却不被所动，从那时，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你。”

　　何云说完这些话，脸竟红了，不过不是那种酒晕的红，是女孩子特有的羞涩，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刚才那个王峰，一直在追我，可是，喜欢你以后，我更加的不想理会他，所以刚才才------”

　　陈甫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能说“没事儿，我送你回去吧”

　　何云突然扑进他的怀中“我们离开那吧，一起找个地方，在一起，一辈子。”

　　他们真的离开了那个城市，去了另一座城市，何云找了家奶茶店做学徒，陈甫去了一家修理店学了修理汽车，虽然累，但陈甫觉得很充实。何云很聪明，做的很开心，学的也快，她说她要开家奶茶店，把甜蜜传给每一个人。她还在星光下告诉陈甫，如果有一天陈甫和她分开了，她可能会去西藏，她从小父母都在车祸中双亡，亲戚都不问，信佛的邻家奶奶带大她，后来，奶奶去世后，她就出来流浪，听奶奶说，西藏是个很纯净的地方。陈甫抓紧了她说“小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

　　做了奶茶工的何云不在整天无所事事的化妆，这时的何云，长期熬夜的黑眼圈出来了，肤色有点暗沉，但在陈甫眼中她仍旧是最漂亮的，最难过的还是帮何云戒烟，每天晚上一闲下来，何云的烟瘾就犯，陈甫就拉着她 ，给她讲故事，就像父亲给女儿讲故事，虽然何云还比他大五岁，慢慢的，何云竟戒了烟。

　　第一个月领工资时，何云拉着陈甫要给他买衣服，陈甫叹口气，说“云，我们省着用，我想省钱给我妈买件好衣服，我是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拉扯大我，还没穿过好衣服。”

　　终于年关放了假，何云买了套两千多元的衣服准备送给陈妈妈，火车上只买到一个位，可是他们都不愿意坐，一起站了一路，可是很开心。

　　见了陈妈妈，何云恭敬的把衣服给了陈妈妈，却没看见她想象中的慈祥的笑脸，陈妈妈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两千多买件衣服？以后要学会持家，过日子”就进去厨房了，何云要进去帮忙，陈妈妈却依然不冷不热的执意让她去看电视，说陈甫好久没吃妈妈亲自做的菜了，何云出来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陈甫拉着她，冲她鼓励性的点点头，这时，何云突然觉得陈甫长大了。

　　趁何云不在，邻家阿姨过来劝陈甫“小甫，你的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找个比你大五岁的？还不会过日子。”陈甫找发小张恒诉苦，张恒悄悄告诉他“陈姨是听人谣言，说何云不是好女孩，说你被她迷惑。”陈甫说“难道比我大五岁，就是错吗我妈妈也不是这么不开明的人啊。”张恒说“你不如和陈阿姨谈谈，会有余地的。”

　　陈甫找到妈妈，妈妈不语，半晌，拿出一个信封，陈甫一看，信里的照片落到地上，原来，她们来之前，有人邮了这封信给陈妈妈，照片上是王峰和何云的照片，两人看来当时十分开心，在旁人看来，却是不堪入目。

　　陈甫找到何云，生气的质问她，何云惊恐的低下头，告诉他，那是以前的事，那时她在和王峰谈恋爱，最后却发现王峰狠心又霸道，就决定离开他，王峰一直看不起她，怎么忍受的了，照片一定是王峰邮寄的。

　　陈甫原谅了何云，他带着何云离开家乡，想都先冷静一下，却接到了妈妈的信，信中说，妈妈其实得了重病，非常需要他，他收拾了一下，准备和何云先道别，却见红绿灯下，何云在街对面，面对着一个人，虽是何云的背影，可陈甫却认得真切，而何云对面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以前常去消费的杜老板。

　　回到出租屋，何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一袋水果，剥了个橘子，要喂陈甫，陈甫一把把橘子打到地上，咆哮道“为什么要见杜老板你的过去，现在，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何云愣了一下，最后缓缓掏出一沓钱来“是啊，你妈妈不喜欢我，女人嘛，当然要为自己着想，我也不小了，杜老板对我挺好的，这笔钱给你，我走了。”说完，何云如云一般，头也不回，轻飘飘的飘走了。

　　陈甫回了家，却发现，一切都是场骗局，妈妈没有生病，让他回来，只是让他娶朱晓娟，朱晓娟刚大学毕业，分到了一个很好的单位，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陈甫家，骄傲的欣喜的自信的等待她从小就喜欢的陈甫。而此时的陈甫心如死灰，木木的娶了朱晓娟。

　　他一直以为，娶了个爱他的人，以后就这样，忘了何云，重新生活，可是他错了，骄傲到大的朱晓娟任性霸道，让他越来越烦，他本来就不是轻易能喜欢一个人的人，就专心工作，开了家车铺，渐渐地，生意也做大了，而此时朱晓娟更不放心他，让他更加窒息，吵着吵着，无爱了，朱晓娟便每天麻将，两年后，他们正式离婚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着何云，就算她骗了他也好，他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他不想去找她，打扰她，但他常常想，那个杜老板，真的会对她好吗？于是他来了，意外又意料之中的发现，这里有个奶茶店。

　　第二天醒来，雪落了一地，他从窗口，看到奶茶店开门了，他激动的跑下去，差点摔倒，跌跌撞撞娶了奶茶店。

　　奶茶店只有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见陈甫上门，用职业性的笑脸迎上去“早晨好。要喝点什么味道的奶茶？”陈甫问“你认识一个叫何云的人吗？”女孩说“云姐姐啊，她是教我奶茶的师傅啊，她人可好了，你认识她？可知她去了哪里？”陈甫一惊“走了？”女孩问“您是？”“我姓陈”女孩惊喜的问“您是陈甫嘛？”陈甫奇怪的说“你认识我？”女孩叫道“您等一下”边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信封“云姐姐临走前说，如果有个叫陈甫的人来，就教给他，不过她说话的表情怪怪的，好像觉得那人不会来。”

　　陈甫打开信；

　　亲爱的甫：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去找那个奶奶口中无忧无虑的地方，那天我去找姓杜的，只是找他借钱，为妈妈治病，最后------我想，离开你，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不愿意看你为难的样子，我不是个好人，配不上你，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像是你过得不开心了，甫，我不愿意看你这样，要照顾好自己，找个好姑娘。

　　何云

　　西去的火车，上了一个年轻人，西藏很大，但他相信，那朵云，上天，会让他，找到那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