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易燃易爆

9、第九章

　　蓝悦的爸爸是在初冬一个异常阴冷的清晨去世的，当时只有蓝悦陪在他的身边。
　　沈军卓和沈然赶到的时候只见蓝悦傻傻的站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被白布盖着的一动不动的爸爸，脸上没有悲伤，只有疑惑。看见沈然，他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冲过去，紧紧的抱住沈然的一只胳膊，声音里充满恐惧的问到：“小然哥哥他们为什么要用白布把爸爸盖起来？爸爸今天的身体好冰哦，而且都不理我。小然哥哥，爸爸他到底是怎么了？”
　　沈然自己还都是个孩子，对死亡才刚刚有了一些理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蓝悦解释，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蓝悦顺势就把自己深深的藏在他的怀里，真的就明白了这个拥抱的用意，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沈军卓强忍着悲痛，走到病床边，颤抖着伸手把蓝岳脸上的白布慢慢的掀开，看着那张枯瘦、蜡黄、毫无生气的脸，想到他再不会醒来，他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跟他告个别，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无声的哭了起来！
　　沈军卓没让人把蓝岳的遗体送去太平间，而是亲自抱着他，把他送回了自己家。他把丧礼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助手去办理，要求只有一个，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的。
　　当天晚上他们4个人就留在蓝岳父子的家里，沈军卓陪着已经画好遗体妆的蓝岳，沈然就陪着小蓝悦。
　　蓝岳是孤儿，生前也没什么朋友，所以第二天的葬礼只有他们3个和沈军卓的助手参加。一开始，沈军卓把自己的悲痛控制的还不错，可是，当躺着蓝岳遗体的棺材要被推进焚化炉的时候，他还是崩溃了……疯了一样的扑过去，紧紧的抱住棺木，像是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坚决而大声的吼到：“放下，放下，把他放下！”
　　沈军卓趴在棺木上不能自己的痛哭着，完全顾忌不了儿子看到他这样会怎么想，助手看到他这样会怎么想，那些陌生人看到他这样又会怎么想……此时，他只知道他的蓝岳走了，永远的走了，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好痛，痛的好像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跟他一起走了，痛到想要对全世界发火，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带走他的蓝岳，他还这样年轻……他们还没有爱够呢！
　　所有人都被沈军卓这突然疯狂的举止给弄傻了，葬仪馆的想上前劝阻他，却被助沈军卓的助手给拦住了。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总，不过就他的了解，这个时候如果去打扰他，绝对是个错误的行为。
　　沈然看着那个哭的跟个孩子似的老爸，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在他的眼里他的父亲是天下最坚强的人，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也绝没有什么能让他绝望、崩溃的——而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对老爸有了重新的认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金刚不会之身’。
　　从爸爸去世到现在，因为并不完全明白事情的所有，因此蓝悦还没有哭过，只是恐惧的抱着沈然的胳臂，一刻都不肯离开他。此时，看着大哭不止的沈叔叔，小蓝悦终于意识到，小然哥哥告诉他的死亡，应该是全天下最坏的事情，他的爸爸就要永远的不复存在了，他再也没有爸爸了……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蓝悦像只树懒一样的挂在沈然的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任沈然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这边蓝悦挂在沈然身上哭，那边沈军卓趴在棺木上哭，俩人都哭了好久……好久之后，应该是把眼泪都流干了，这才都不得不停止了哭声。
　　止住哭声后，沈军卓依然紧紧抱着棺木不肯松手。沈然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抱着蓝悦走了过去，像个大人一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爸爸，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蓝叔叔走也走的不安心！”
　　沈然并没有立刻得到老爸的回应，他抱着蓝悦退到一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见老爸终于有松开棺木的意思了。只见他用力的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在棺木上亲了亲，低声不知道跟蓝叔叔说了些什么，最后才笨拙的从棺木旁站了起来，冲一旁的助手艰难的点了点头，就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等蓝岳的遗体和棺木都化为焚灰后，他们一行人便驱车往墓地赶去。
　　到了墓地，沈然看到在蓝岳的墓碑上，立碑人的名字写着；爱子：蓝悦和爱人：沈军卓。
　　11岁的沈然对于男女之间的爱情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同口性间的爱情，他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当他看到墓碑上自己父亲的名字，还有那关于俩人之间关系的称呼，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可是回想到刚刚老爸趴在棺木上痛哭的失控表现，还有这几个月来一天不拉的在医院照顾蓝岳，这一切似乎也只有用‘爱情’来解释了。

　　当天晚上，蓝悦就抱着爸爸的遗像跟他们回了沈家，沈然注意到妈妈看到沈叔叔遗像的神情，就猜到她应该对老爸和沈叔叔之间事情都知道，而且，当初她假装不知道老爸在医院照顾沈叔叔的事情，应该也是这个原因，而她对此又无能为力。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沈然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查清老爸和沈叔叔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的事情上。首先，他很快就弄清楚了，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确实也是可以相爱的事实。弄清这事实后，他并没有表现的多惊讶，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和小蓝悦。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易懂多了，老爸和沈叔叔相遇、相知、相爱，他们有过很美好的日子，后来，老爸因为一些不能妥协的原因，必须跟老妈结婚，沈叔叔不愿意看到老爸为难，就主动消失了。他原本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老爸的面前，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又出现了，然后又彻底的消失了。
　　老爸究竟有多爱沈叔叔，沈然从后来发生的一件事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蓝岳的去世，又触碰了老妈心底最痛的那一块，残忍的逼迫她去面对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实。老妈不得不用酒精麻醉自己，那天她又喝多了，打电话给远在澳洲的小姨诉苦，起床上厕所的沈然，无意间听到几句她诉苦的内容。
　　大概是小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说了句让他把气撒在蓝悦的身上，结果，老妈苦笑了一下，双眼噙满泪水，声音明显有些哽咽的带着点自嘲的说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不怕妹妹你笑话，只要我敢伤害那孩子一点点，你姐夫就敢跟我离婚，甚至会为了惩罚我，一辈子都不会让我再见自己的孩子……他做的出来，他真的做的出来的！”
　　沈然突然觉得自己的老妈很可怜，这个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阔太太，实际却连自己丈夫一点点的爱都得不到，情敌去世后收养了情敌的孩子，连老爸理所当然的一声‘谢谢’都没有得到。
　　沈然虽说很心疼自己的老妈，可他并不责怪老爸，看情形，深深爱着一个男人的事情老爸从来都没跟老妈隐瞒过，老妈明明知晓一切却还要嫁给老爸，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更何况，在爱情里根本没有对错，有的只是谁爱谁更深。
　　对着蛋疼的事情沈然也束手无策，他能做的也就是最近乖点别让惹老妈生气。他倒是也挺想安慰安慰老妈的，可作为儿子，让他安慰似乎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显然他老妈并不这么想，一天晚上他刚把蓝悦哄睡着，正打算挣脱被蓝悦紧紧抱着的胳臂去弄点吃的，只见他老妈走了进来，看了眼熟睡的蓝悦，在他身旁躺下来，开门见山的问到：“那个姓蓝的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梦琪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平时保养的也很好，加上她生沈然的时候只有24岁，所以她看上去其实更像是沈然的姐姐。
　　沈然并没有闻到酒味，看来老妈是清醒的：“在医院的时候都是老爸待在病房里陪他，我都是在病房外陪小悦玩，所以，我并不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想了一下，说到。
　　“大概呢？”从知道有蓝岳这个人存在起，李梦琪就疯狂的想要了解他，可沈军卓严厉的警告她不准靠近他一步，所以……
　　“他挺安静的，不怎么爱说话，也有可能是生病让他不舒服，所以话比较少吧！”也知道老妈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找他问这些的，于是沈然就决定尽量捡她爱听的说。
　　“还有呢？”李梦琪看着天花板，梦游一样的继续问到。
　　“他为人有些冷淡，从来没主动跟我说过话，甚至都没问我一声叫什么名字。”
　　“还有呢？”
　　“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娇气的要死，打个针也喊疼。”
　　“呵呵！”李梦琪被儿子的话逗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既然这么不好，那你爸爸为什么还那么爱他呢？”这个问题，她原本只是想在脑海里想想，结果也不知怎么就溜出了口，见儿子被她问的也是一傻，她连忙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他好还是我好。”
　　“这还用问，当然是妈妈你好了，而且比他好太多了，你瞧你把我跟妹妹养的多好，你是不知道，他把小悦养的简直是一团糟。”虽然是顺着妈妈的意思说蓝岳的不是，可蓝悦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是假话。
　　“怎么一团糟了？”
　　“他不让小悦上幼儿园，也不带他出去玩，成天把他关在家里坐牢。宁肯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也不会陪陪小悦，就让他一个人看电视。我刚认识小悦的时候，他甚至连幼儿园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给他吃个跳跳糖，就能让他新鲜2个星期。”
　　“那确实是一团糟啊！”李梦琪忍不住瞟了眼蓝悦，然后又看了眼沈然，脸上明显带着不满的开口说到：“你似乎很喜欢这小孩的？！”
　　“他挺可爱，挺好玩的。”沈然被妈妈问的，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好了，不早了，你赶快睡觉吧！”这是属于大人间的恩怨，李梦琪不想把他附加到自己儿子的身上，因此，在听到沈然的回答后，什么也没说。
　　“妈妈，你别想那么多了，其实爸爸可能并没有如他表现的那么喜欢蓝叔叔，要不然他也不会这10几年对他都不闻不问的。”
　　听了沈然的话，李梦琪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复杂的冲儿子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