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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狭路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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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不提,正事要紧!
要说今日无风也无雨,天气晴朗如春。早几日的燥热气被初秋的西风渐渐吹散,唯留一身爽朗的凉气徐徐萦绕,沁人心脾。
白日里躲在屋里翻翻书本,聊以自慰,夜晚便出入宿花楼,与凤绯衣讨教开楼大计。转眼,便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三四日。今日,太阳一落坡,霞光犹在天际漫无目的地燎原焚烧,映得一江河水如橙黄彩练,浴火浣衣。
见此美景,我心情无限之好,瞅见路旁一卖珠花的大妈,不知不觉间竟跺了上去。瞧着那小摊铺上乱七八糟的头饰手链,撇撇嘴,便要离开。此时,那大妈好不热情地开口了。
“哎哟,我说大兄弟,要给媳妇儿买珠花么?来来来,随便看,随便选,王大妈我这儿的珠花可是上好的货色。买回去你媳妇儿保准喜欢得不得了哦!哦嚯嚯!”
呃,媳妇儿就说得严重了些了吧。凤绯衣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买个小东西去聊表心意也不错哦!盛情难却,我随便挑了个小巧精致的手链,纳入袖中,抬头朝宿花楼的门面走去。
一如往常,楼里的姑娘见了我,再也不像第一日那般一窝蜂涌上来。想是被她们的老鸨训了话,老老实实的不敢来招惹我这个同行老板吧!嘻嘻一笑,我向还未接客的几个知名的姑娘一一打了招呼,便瞧见二楼上一只熟悉的身影在推推嚷嚷着。定睛一看,竟是凤绯衣。而她身侧之人,以我对他的熟悉程度,实在是看不出那背影的主人是谁。
这时,媚儿凑到我耳边,解惑道:“公子,你还不晓得么?城东郊的柳公子早就对我家老板垂涎三尺了!今日之事可不是头一回啊!”
“嗯,对啊对啊,而且每来必醉,每醉必要缠着我家老板苦诉相思呢!”不知何时,嫣儿也移到了我近旁。
回首望着二女无限期待,但我又不知她们期待什么的眼神,我道:“嫣儿姑娘,你不去门口招呼客人的么?”
“这——”闻言,她稍一愣怔,蓦地睁大了一双烟雾弥漫、我见犹怜的眼睛,“你”了一声,银牙一咬,甩头走了。见此,我异常困惑,不由扭头询问一旁的媚儿:“媚儿姐姐,我有说错什么吗?”
媚儿盈盈一笑,伸出白玉似的指头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你不仅说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完后,又不给我解释解释,便一扭腰肢,飘然离去。此时又闻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自二楼护栏便边传来。此声一出,全楼皆静。
我扭头一望,只见凤绯衣绯衣如火,一只玉手高高扬起,仿若涅磐重生的凤凰。而手下那人,正捧着左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怒样。结结巴巴道着:“你,你,你……”
“柳公子,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这宿花楼里的姑娘,你看上谁,我都没意见。你喜欢我,默默记在心里就罢了!可你竟要死缠烂打,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于我,你到底是觉得我凤绯衣好欺负,还是仗着你家大业大我心生贪念,求之不得啊?”娇脆宛若黄莺啼鸣,动听至极。凤绯衣黑着脸,凤眼狭长,冷冷地觑着对方。完后,一旋身,便施施然朝楼下走来。
“唉唉,小衣,你莫要生气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样嘛!”咚咚咚,那被打骂之人,竟拖着哭音,一边哀求着一边追逐着前者下楼来。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大厅。
见我,凤绯衣一脸甜美的笑容,脚下生风,几步便来到了我的身侧,二话不说,双手一圈,一把抱住了我的手臂。后者见此,一双因酒色迷醉得几欲睁不开的眸眼,刹那如醍醐灌顶,舒尔睁开,迸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来,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在我二人互相瞧清楚对方的面目的瞬间,我张了张嘴,遂又不禁莞尔。而对方显然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我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生生地止了步,立在不远处偏头躲闪。
呵呵,我当是哪个柳公子,不偏不倚,正是那日在猎艳楼喝醉酒,被我“强上”的贵客啊!
见我牢牢地盯着柳公子,凤绯衣皱眉,撅起粉红的小嘴道:“非卿,你干嘛一直盯着他看啊?难道我还没他好看?”
我但笑不语,倒是柳公子闻此,顿时臊红了一张粉脸。将五指印犹存的脸死死垂着,若新婚的小娘子见了入洞房的夫君似的!
见在我这里问不出答案,而她又不愿去询问柳公子,凤绯衣腮帮子一鼓,扯了我的手臂便走。道:“咱们还是去后院谈生意吧!”我不置可否,依旧笑吟吟地瞧着愈发尴尬的柳公子,不知不觉,唇角间竟泛出了一丝丝促狭来。你这酒浸色泡的饭囊也知道尴尬害羞么?你不是喝醉了的时候皇帝老子也敢泡的么?怎的,此时见了我,竟变成了良民了?!
心里犹自谩骂讽刺着,我异常顺从地随着凤绯衣走去。但双脚还未踏出大堂的后门,一阵女子的尖叫伴着声声疯狂的发嗲声从大门口传了来。
我与凤绯衣几乎同时扭头转身,却被一群花花绿绿的莺儿燕儿挡住了视线。与我对视一眼,凤绯衣松了我的手,朝聚众处走了去。我则闲得慌,抱臂倚在门框上,抬眼瞧着场中。
人群汹涌,空前绝后,热闹非凡。莺莺燕燕堆积如山,不住地朝一个中心推挤,那狂热气息,竟比得上觐见圣上天子,神仙道人!不知道这追捧之人,到底是何身份长相!
但听那一群姑娘口中叫喊的内容如下:
“无双公子,请在我的手绢上画朵桃花吧!”
“公子,久闻你在猎艳楼里的名声,今日却到了我们宿花楼。难道公子你真的金盆洗手,打算从良了么?”
“哎哟哟,无双公子,你可是我一直爱慕的对象哦!今日你第一次来我们宿花楼,可一定要首先点我哦!”
“公子公子,你也把我赎了出去吧!今生今世我一定尽心尽力、好生服侍公子!”
如此这般的话,不一而举。想来此人,必是陌无双无疑。我情不自禁地支手抚额,无力地揉捏着太阳穴。左右想想,眼不见为净,三十六计,哥们儿先走为上!脚底正揩完油,身还未旋转过去,一嗫嗫嚅嚅的声音便在耳畔响了起来。
只见那柳公子正站在我身侧,食指相抵,置于腹前。低垂着头,敛着双眸,弱弱道:“玉公子,其实,我老早便对你有意思了!”
此话恰如平地一声雷,惊得我头皮发麻不断。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要不是近日立秋,衣服添厚了些,怕是直要破衣而出了吧!我连伸手揩拭冷汗的时间都懒得浪费,直接朝他憨憨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道:“柳公子,话不可乱说哦!”
闻言,他抬头,桃花眼里泪光闪闪,嘴角一扁,道:“公子,你不相信我么?”
呃,我怎的突然发觉,这柳公子也有无限做小倌的潜力诶!要是早知如此,当初我还真应该顺势就势,做一回慧眼识珠的伯乐,成就他的一番美名呗!我干干一笑,眨眼道:“不是呃,我只是呃,你晓得的,我虽然经常在小倌院里,也对这情形见怪不怪,但是……”我干咳一声,顺了顺呼吸,一口气将余下的话道完,“归根究底,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子的!”完后,我便如芒在背,冷汗顺着额际滑落。忍不住悄悄扭头朝喧闹处看去。只见四双目光犹如实质一般,牢牢地打在我的身上。
虽然身处人潮中心,被一群麻雀似的女子围得团团转,但陌无双依旧笑面如春风照人,白衣胜雪,墨发顺逸。唇含笑,眉峰平,但在转眸睨物之间,凌厉之色骤显,似要杀人吃人般凶恶骇人;身处人群外,凤绯衣遗世独立,裁剪合身的绯衣恍若一身缤纷的蝶衣,虽静却胜动。黑发飘飘,丝带翩跹,唇间眼角,俱无悦色,一双杏仁眼微微阖着,却比生气动怒时还要恐怖万分!
全身没由来一个激灵。
我抖了两抖,抢过还在犹自纠结的柳公子,便朝后院奔去。这算个什么事儿哦,我玉非卿竟然在妓楼里被一男一女盯得心里发虚,逃之夭夭。难道还真应了那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想来上辈子造孽造得菩萨都不忍放水了,这世派来这几个煞星,天天追着我讨债!
心里犹自忿忿,我一路乱抢,慌不择路,竟到了一处陌生的院落来。但见蔼蔼夜色下,落叶铺了不知几层的地面上,棕黄色泛黑的枯叶映着远处的灯光,发出了冷冷的光亮,令人心下一荡,背脊生凉。
不想再回前面,我抿了抿唇,站在院门口压低了声音枯燥地唤了几声:“有人吗?”声音惊起了树上的黄叶,刷刷几声,撩拨得人心惶惶!我自嘲一声,见没人应答,便自顾自朝里面走去。
院里灯火俱无,幸好我行盗多年,对这无月无灯的夜晚甚是熟稔,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摸着了正门,吱呀一声将之推开。无趣地叹息一声,我寻了一张椅子,倏然落座。双眼微阖,就着暧昧无限的暮色恹恹欲睡。
然而就在我将睡未睡,神志模模糊糊的当儿,一点光亮倏然大作,顿时将我惊醒了过来。定睛一瞧,之间一身着单薄中衣的娇俏女子,正手持一盏油灯,笑嘻嘻地瞧着我。
灯火泛黄,跳跃不定,我凝神半晌,才看清身前之人。一时竟不觉莞尔,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