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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惊魂第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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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们从这番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前方的地面开始崩塌碎裂,一种压抑的危险伴着“嘶嘶”声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
地上的青砖如奔雷滑过天际,曲折又迅速地开裂,整个地洞开始缓缓摇晃,诸多的尘土碎石犹如细雨从顶上砸下来。
魏子梧眼疾手快地扑在菱小馥身上,为她挡石。
延智气定神闲的剔着牙,声音悠闲,稳稳地穿透动乱传到这边,叮嘱道:“我还得跟你们说啊,那八宝花蛇别号‘地上蛟’,能放出蛇子的都是长了几百年的,万一惊动了,小肚你这个小胳膊小腿的可干不过它啊,所以要乖一点,别闯祸。啊呀,鸿禧你快点把火灭了!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的!”
菱小馥梗着脖子艰难道:“若我们已经惊动了呢?”
墙那边一阵沉默,顶部有巨石落地,硬生生在地上砸出一个大窟窿,巨响过后只听见:“徒儿们,我们快跑!”
“……”
晃了一会儿,地洞才渐渐扎根稳定下来,但支撑着的壁柱承受不住畏图河地下水的奔腾重量,已经被钻出一个个小孔,暗道渗水,从顶部开始汨汨漏着水花,就像下雨一样,水流越来越大,譬如沙场点兵的号角金鸣,流至最后,是山川一般的汹涌。前方崩裂的地方参杂巨石断柱,不仅堵住了道路而且路段也被毁得不成样子,一时间地动山摇,水中有异物嘶哑的叫声,菱小馥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黑色的大尾巴时而扑出水面,成片的蛇鳞有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青碧的水下涌着黑色的巨蟒,偶尔嚎叫的长啸声似地府女鬼哭啼,她知道,这是八宝花母蛇报仇来了。
火烛早已熄灭,现下四周都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余前方两点绿光不断逼近,那是母蛇大如灯笼的眼睛,水不断涌入,波涛的水声荼毒耳边,再过半个时辰,整个地洞都将被淹没。
魏子梧抱着菱小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幸好他们站的地势较高,就算如此,涌上来的水也没过了脚踝,方才还算干燥厚实的土经大量的水冲刷搅和,变得泥泞非常,强大的吸力堪比沼泽,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处踩进泥里,更显步步难行。
八宝花蛇常年生活在畏图河里,现在的环境对它来说十分有利,菱小馥今早本是打算同朋友告个别,没想到竟然还会将命搭在这里,造化真是太他娘的捉弄人。魏子梧嘴里吐着浊气,脸色微微发白,不过一天的时间,下巴便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发黑。他们自从掉进这个地洞,除了饮几口水,一粒米都没吃过,又背着她走了这么长的路,现在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脚步半颠,突然一个趔趄,二人齐齐摔进水里。
一路硬撑走到这,水漫的高度和八宝花蛇的速度都超过他们想象,湍流奔腾,不断冲刷两旁掉落的碎石。菱小馥常年生活在山中,对水性一窍不通,跌进这方水泊,一连灌进去好几口水,踮起脚尖还勉强能够到地上,但鼻孔以下几乎全都泡在水中,她挣扎着喊几声:“魏魏……”一句话没说完,脚下失去重力,又跌跌撞撞泡进水中。
八宝花蛇见敌人已经落水,显得很兴奋,巨大的蛇尾刁钻地卷起层层滔天浪花,甩在裂痕遍布的石壁上,顿时拍出几条碗口大的痕迹,蛇尾一摆穿过水帘钻进水里,如一柄长剑划开水花直指前方,想从水下将他们牢牢缠住。
意识迷糊之间,菱小馥觉得有人环过她的胸前往外游,嘴里还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双手接触到冰凉的肌肤,原来是魏魏兄台,鼻子钻出水面接连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没想到腹中的水提上喉咙岔了气,又狠狠咳嗽了几下,她趁灵台还清明时,道:“魏魏,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听不听。”
魏子梧面色冷冽,道:“安静。”
菱小馥被噎了一下:“你没必要同我一起死在这,能活一个是一个你懂吗。”
“我叫你安静。”
菱小馥声音哀沉:“你不能同我一起死在这里。”
他轻笑一声,“能或不能,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声音因长时间的奔波而显嘶哑,饶是这样也能感觉得出他脸上那种不羁带笑的表情,他一手揽着菱小馥,一手划水,嘴唇贴着她的侧脸,冰冷的体温互相依偎,缓缓道:“丫头,要死,你也不能死在这条畜生手里。”
菱小馥觉得脑袋泡了太久有点昏沉,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妥,但一时又说不出究竟有何不妥。
再过没几步就可游到浅水处,魏子梧咬破舌尖以此保住最后一丝清醒,血腥味在口腔内氤氤散开,突然一阵水花劈头盖脸从后盖下,高耸的蛇尾劈在前面挡住去路,光粼粼的蛇身滑腻冰冷,黑暗中还可见到蛇鳞隐隐发光,整只八宝花蛇若伸展开来应该能绕九荫三圈,蛇头立在顶下,蛇信子吐出来犹如巨大的红绸,带着阵阵疾风直向他们两个冲来。
魏子梧推开菱小馥,将她推上一旁搁浅的大石上,左手划出银叶小刀,从下往上在蛇信子上劈出一个血口,八宝花蛇嘶吼两声,血如泼墨,将他们那方的碧水层层浸染成浅红它受了刺激更加发狂难抵挡,一声凄厉长嘶。
魏子梧站在水中,披散的乌发在滴水,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后背,有的因泡久了甚至起了白皮,他举起小刀放在唇边摇曳一舔,眼角迤逦,那神态魅惑天成,说不尽的妖冶风流,只见他将大拇指和食指相合放进嘴中,轻轻运气,吹出一首古怪的调子。
虽然曲调空灵悠扬,可婉转扬抑确不是寻常的乐曲,八宝花蛇扭着蛇身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张大蛇口一个俯冲就欲将其吞噬,谁知调子一转,又突然扭着蛇身痛苦地将头撞到一旁的石壁之上,仿佛脑袋之内有什么东西在左右它。
菱小馥看着这一幕很是惊讶,没想到魏家的空灵缈曲竟到达这个地步,连畜生也会受其左右。她还在为困境得解而沾沾自喜时,心口处突然绞痛,胸腔内五脏六腑犹如扭成一团,头痛欲裂,这种痛感来得太强烈,来不及细想,到最后全身都要撕裂一般,她弓着身子滑到水中,揪着魏子梧的裤脚道:“你停一停,魏魏,你停一停。”
魏子梧冷冷瞅了他一眼,曲调未断。
八宝花蛇几乎快将自己扭成一条大麻花,痛苦不堪地在石壁上撞击挣扎,冰冷坚硬的蛇皮磨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划出条条血口,水面上漂浮着血粼粼的蛇鳞。
魏家绝学空灵缈曲拿捏住的是人内心最深处的黑暗面,古怪压抑的曲风最容易勾动出记忆里最难堪的一幕,就像暗夜里划破手心的花刺,刺出血珠痛如骨髓。八宝花蛇不如人,没什么过往可言,可这种细细密密的调子亦能折磨这类畜生痛苦发狂,难以承受。
就在此时,尽头深处又传来另一首乐曲,顺着青碧的畏图河水缓缓流淌进暗道,犹如春日里白梅树下的一杯清茶,带着沁人的香气,舒缓胸中郁结。
菱小馥觉得闻到这首曲子,疼痛缓解不少,趴在水中,大口大口喘着气,八宝花蛇抬起疲软的蛇头,狰狞的眼中戾气稍有消逝,却在魏子梧曲子音调高转时大盛。
他以手捏圈吹出的哨子音同他素日擅长的玉笛在音色上相差无几,虽然威力不如玉笛,但送出的曲调附上内力仍然不可小觑。暗道深处传来的只是一首寻常小调,音色雅致,可也并非用什么上古名琴,更像是信手拈来的一枚叶子。
潮湿的地洞里,两首曲调悠扬绵长由两处不同的地方送出,碰撞在中间道口,就连石壁都支撑不住它们撞出之力,摇摇欲坠,菱小馥只感觉左右两边身子犹如处在冰火两重天一样,随时被撕压拉扯,她知道,这首清音是她听了十多年的小调,遂气行小周天,慢慢静下心来,于狂躁中感受调中轻拂,好比乌越在身边般,慢慢闭上眼睛,如他大手化解浑身湿热不适。
两首曲调你来我往一时之间竟不分高下。
八宝花蛇不比人,长啸不止,尖牙磕进石壁,血流如注,宽粗绵长的蛇身在水里翻滚,搅得一池碧绿不得平静,魏子梧浑然未觉,眼里胜欲几乎快烧成一方怒火。
交锋正到鼎盛之时,突然一旁的青砖石壁炸出一个大洞,穿洞而出的一只草鞋力道急促地射进八宝蛇的七寸之地,相对于蛇身的巨大,草鞋显得有些小巧玲珑,但这丝毫不妨碍它发挥的威力。
曲调交锋正到鼎盛之时,中途被断,魏子梧喉头吐出一口鲜血,倒退几步撑在石上。
水流流往裂开的大洞,一路往下畅通无阻的奔腾而去。
延智和尚从洞口走出来,宝相庄严,道:“小肚啊,老衲来得及不及时啊?”旁边还跟着两个长相相同的小沙弥。
菱小馥从水中爬起来,坐在原地,有气无力地打趣道:“大师父您这草鞋还真是出门必备的良品啊。”
延智和尚摸了摸山羊胡子,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坐到石上,又眼尖的看见昏在一旁,嘴角溢血的魏子梧,很是哀痛道:“小肚,哎,乌小哥不在,你肿么就同这么个爱好裸奔的在一起了捏?”
菱小馥很识趣的只捡这句话中最重要的三个字问:“乌越越呢?”
延智和尚一拍脑门:“糟糕,乌小哥给我挖地瓜还没回来呢!”说着脱下袈裟劈头盖在菱小馥头上,道:“你快给这裸奔的披上,小心老衲去衙门告他当街裸奔有伤风化。老衲还要去同乌小哥汇合,先走一步啊,鸿双鸿禧我们撤!”说完三人疾如闪电消失在暗道之中,只留下淡淡小黑点。
水光粼粼,脚步声踢踏起阵阵水花,她伸出手掌接起其中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滴静静躺在手心,回想起方才的两支曲调,若不是疼痛过头,幻觉作祟,其实应该是有三支曲子相较。魏魏兄台,不,方才是魏子梧才对,他中气明显不足,暗地里显然是有另一支空灵缈曲混入在帮他,要不是延智和尚及时插入打断,恐怕空灵缈曲占了上风,自己就要同这条八宝花蛇双双痛死在暗道中。
而当世之下,除了空灵缈曲能乱人心魄,许是孤陋寡闻,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藏了这等本事,能同它一较高下。乌越虽能控制百兽,但不过是幼时受人指导,加之生长在山林之中,实打实拼下了这门本事,并不是什么神秘武功。那么刚才在暗处使出空灵缈曲的人究竟是谁,莫非……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往深了想。
她开始觉得这趟九荫之行,只怕并不简单,仿佛有张大网笼罩在上空,就等他们这些小鱼小虾钻进网里,继而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