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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王祌一想要抓住慕若谷,却穿过了少年的身体,一汪一汪的晕散开,光碎成了彩色的宝石,聚齐;少年模糊了,清晰。慕若谷笑着,说王祌一听不见的话。他就这样看着他,任由时光锋利。“若谷。”王祌一永远记得十八岁的慕若谷。十八岁的慕若谷啊,就像现在,白体恤运动裤,随时微笑。十八岁的慕若谷还有温度,可以被握住——
      申屠言诀放开了王祌一的手,慕若谷就消失了。“现在你相信我了吧?”女孩儿笨拙的掏出裤兜里的纸巾,使劲儿垫脚,想要擦去男人的眼泪。“他一直在你身边。”
      王祌一对着慕若谷消失的方向失神。他知道他在那儿,看不见摸不着的,知道。很久以后,王祌一才反应过来失态种种。漂亮的失态,衬尽了山色。“你真的是神婆。”王祌一扬起嘴角,眼泪未干。
      “神婆?”申屠言诀的笑意比王祌一的更具讽意。“我妈妈是神婆,我不一定是;我爸爸是富豪,我就一定是。”
      “富豪啊。”王祌一玩味起女孩儿的话。“你觉得当有钱人好吗?”
      “大多数的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不用也安心。再者,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申屠言诀走在王祌一的前面,栗色的自来卷儿一挑一跳的,是青春的证明。“而且,你不是应该叫我小姨的吗?”
      “我不算申屠家的人——”
      “你留着申屠家的血。”
      “你是申屠家的人吗?”
      “你质疑我?”申屠言诀回过头,清浅一笑。“你爷爷认我是他的女儿,我就是。整个申屠家都不得有疑,更何况你。你不承认自己是申屠家的人就更没有权利怀疑我了。你没有资格。”
      申屠言诀说得对,王祌一不再言。二人就这么隔了一段儿距离回了宅子。下人们看到大小姐回来几乎尖叫,申屠言诀对王祌一耸了耸肩膀,顽劣:“他们肯定很恨我。”
      王祌一不太明白申屠言诀所说的“他们”是谁,也不打算明白。“嗯,爷爷还在这屋子里吗?”他开始信奉鬼神。鬼才是他的神。
      “爸爸?爸爸又没心结,自然是去极乐之地了。”申屠言诀说着,装出一副无辜又悲伤的样子。申屠修明朝她走过来,一瞧就是气极了。
      “那他呢?还在我身边吗?”王祌一慌乱,这儿的人太多了。
      “在的。”说完,申屠言诀边飞快地跑到了申屠修明的怀里,泣声道:“哥哥。”
      申屠修明愣了愣,只得僵硬的拍了拍申屠言诀的背,安慰说:“回来就好,大家都在担心你。”他不见得对来历不明的妹妹有多少感情,可眼下水火的情形,还真有那么点儿同命相连的意思。
      王祌一看一出戏,却未入戏。他的身边有一只鬼,是他的鬼。“若谷,我想你。”王祌一想念慕若谷,日日夜夜。
      晚餐,王祌一和王敏傲坐另一张桌子,跟申屠家隔了一个厅。吴叔伺候王祌一,连王敏傲也一块儿照顾了。“我明天走。”王敏傲撤了餐巾,淡然。
      “我等爷爷下了葬再走。”王祌一没抬眼,专心致志的切牛排。
      “我知道自己挺不好的,不合时宜的出现,又不合时宜的离开。”王敏傲沉吟着,苦笑。“祌一,我实在太不好了。”
      王祌一不认为王敏傲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好,女人跟申屠家的气场不和,离开是应该。王敏傲本来就不是陪衬男人的女人,跟申屠修明在一起不过是年少无知时轻信爱情罢了。可话说回来,有几个人不曾轻信爱情?申屠修明到现在都没看开,所以没法儿评断好坏。就事论事,王敏傲已经做得不错了,跟申屠修明离婚后一直单身,不留人话柄,一直帮申屠家维系着原本的体面,场合上也多次帮申屠修明和他现任的太太说话。有前妻如此,再是不满,全皆暗欲。单就王祌一本身而言,则认为疏离的母子关系最好。“好坏都是片面之辞。”话断了,王祌一脸颊上落了王敏傲的吻,讷讷。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王敏傲笑弯了眼。“我明早的飞机,就不跟你告别了。晚安。”
      “晚安。”王祌一顿了一刻,接着用餐,红酒喝完了,却没醉。
      回房时,王祌一看到了露台上相对无言的父亲和母亲。换种身份,他们未必如此决绝,遗憾成了,尚论不好牺牲,只期望没有人成为牺牲品——“你妈妈为什么非要跟你爸爸离婚啊?”申屠言诀如鬼魅而来,问句倒是稚气,散尽阴森。
      王祌一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睡不着散步呗。”申屠言诀双臂枕在脑后,假小子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怎么不直接问他们?”
      “他们不会告诉我,只当我是小孩子。”申屠言诀学着王祌一的样子皱起眉头,无比孩子气。
      “我无法回答你,我不是当事人。”王祌一无法体会父母的爱情,尽管他是他们爱情的证明。活生生的证明只证明了过去,现在和将来全然残忍。
      申屠严爵咀嚼起王祌一的话,太直白了,直白到深奥。“好吧,你无法回答,那我们就说点儿你可以回答的,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啊?”
      王祌一眯起眼睛,阴鹜。“谁告诉你的?”
      “慕若谷啊,他说你喜欢讲脏话,写字的时候爱吃橘子糖,最近还被男朋友骗了钱——你想干嘛!”申屠言诀警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想借我的手看慕若谷?”
      “不行吗?”王祌一想见慕若谷。那只抖落他所有秘密的鬼,可恶又可爱。
      “当然不行!”申屠言诀再退一步。“想让我帮你,你得付出代价才行。”
      “你想要什么?”王祌一迫不及待。
      申屠言诀微微一笑,轻道:“等到宣读遗嘱的那天你就知道我要什么了。晚安。”
      所有的人都对他说“晚安”。王祌一只是讪笑,点燃了香烟。晚安啊,慕若谷,你要不要说“晚安”?
      下葬这日阴雨绵绵,王祌一着一身黑色西装撑伞立于家属之后,申屠言诀没来,没人异议。仪式简短,没有致辞,吉时到了工人便把棺椁放入墓穴填土,这时众人才有了老爷子离世的自觉。女人们始终柔软些,隐忍的哭泣点缀了过于冷静的葬礼。王祌一心想:幸好王敏傲走了,她要在这儿定然是哭不出来的,还得搅和着七大姑八大姨的欢庆喜丧。老爷子的喜未必是生人的喜。
      吴叔侯在车里。王祌一上车,便有了参汤接应。“辛苦少爷了。”老管家看得王祌一的辛苦,却只有现在才能说些体己话。这一星期,王祌一都住老宅那儿,未免落人口舌大多呆在偏院的客房里,只得半夜才入主宅守灵。
      “过了今天就好了。”王祌一按了按太阳穴,压不下头疼。过了今天,他跟申屠家就算彻底淡了,这样思腹着也就忍下了头疼。
      中午,用过了午饭大家都在大厅里集了合。老爷子的律师带了一队人马过来,俨然是要把家分干净了。王祌一靠在角落,看到了坐沙发里玩头发的申屠言诀,十五岁的小女孩儿硬图了一个长辈的虚名,各家疏远,就只她一个人寥落的坐在沙发里,申屠修明几兄弟在一处,泾渭分明。
      王祌一得了景铜街29号的住楼和一处郊外别墅,除以往的信托基金外,每年还另得景铜街百分之十二的租金收益。听着令人咋舌,实则九牛一毛,再者王祌一没得股份,也就免了无端的家产纷争。按照料想的那样,申屠修明继承了申屠家,没人不满意,恼人的在于申屠言诀。小女孩儿继承了这处老宅和老爷子在美国纽约SOHU区的一栋商业房产以及集团总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百分之三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是个让人眼红又不那么眼红的坎儿。“鉴于申屠言诀小姐还未成年,所以该份遗产暂时由监护人代为保管。”这话一出,屋里一阵静默。监护人?监护人啊,好处和坏处都那么明显。
      “我可以自己选择监护人吗?”申屠言诀平地一惊雷,王祌一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知道你们都怕我。因为我是神婆的孩子,可我也是爸爸的孩子。”申屠言诀扫视了一圈儿,一众恐惧露骨。“你们只要认得我是爸爸的孩子就好。”小女孩儿站了起来,走到王祌一面前。“你不怕我,你来做我的监护人吧。”
      王祌一好容易才从焦点范围内脱身,一个不留神又成风暴中心了。“艹你大爷的。”王祌一低呲了一句,静了一刻,问律师:“我可以拒绝吗?”
      申屠言诀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恼。“你不会拒绝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王祌一说不下去了,申屠言诀抓住了他的手。慕若谷站在他身边,笑得风轻云淡的。
      “你能拒绝我吗?”申屠言诀把选择权交还给王祌一。而选择,早就失去了意义。
      王祌一没法拒绝,慕若谷的笑脸真好看。
      众人惊讶于王祌一的承应,连申屠修明都对他说:“你要是不愿意,我来抚养言诀。”祌一摇头,让申屠言诀收拾行李。他不住老宅。
      到这儿,算是尘埃落定了。王祌一让吴叔先行一步回家替申屠言诀整理出一间卧房。而申屠俞煊则趁洪姨没注意偷偷溜到王祌一身边。“哥,哥——”
      王祌一怔了怔,还未习惯亲昵。“怎么?”
      “是不是言诀小姨给你施法了你才答应的?我妈说小姨是神婆,什么法术都会使!”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被施法了呢?”王忠禹心暖于幼稚的好奇,就像是出于本能的关心。
      “刚才我看你整个人都定住了,一眼不眨的盯着你右边,你都看见了什么啊?是鬼吗——”
      “是鬼啊。你想不想看?”申屠言诀突地插.进话题,把申屠俞煊吓得几哩哇啦乱叫着逃跑。“哼!没胆!”
      王祌一无奈,抽出一根烟,慢道:“你别吓他。”
      申屠言诀翻一白眼儿:“不是我吓他,是他自己吓自己。鬼有什么可怕的,心里有鬼才可怕!”
      王祌一深吸了一口烟,不再说鬼的事。“行李弄好了?上车,跟我回家。”
      申屠言诀点头,跟后面的司机说了几句,爬上了王祌一的车。“我想跟你坐一辆车。”王祌一没说话自顾自的抽烟。宽敞的后座划开一条河,各自两岸。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女孩儿说:“他坐在我们俩的中间。”王祌一瞥了一眼空置的中间,偏头看向窗外。
      回到了景铜街,王祌一由衷的松了口气,王叔指挥着老宅的下人把大小姐的行李搬上楼,申屠言诀则靠在老电梯边处处打量:“这电梯能用吗?”
      “能用的。我每月都找人检修上油,按说也算一处文物了。”吴叔很是自豪。29号这栋楼是他一点一点的操持起来的,大家气质一层不落。
      “那这门能开吗?”申屠言诀指着一楼的大门,问道。这楼跟平常的楼不一样,玄关进来是楼梯,楼梯旁边是电梯,正对的大厅安了两扇对开的彩绘玻璃门,不合常理的关着。
      “能开。但是现在晚了,饶是不方便。”吴叔确认了行李件数,招呼申屠言诀上楼。“按说一楼划为客厅,但少爷没待客的习惯,就把一楼隔了出来出租——”
      “出租?”申屠言诀原以为王祌一是死板的大家子弟——吝于分享时间绝不分享空间。
      “按少爷的意思隔了四间套房,除却我自己住的一间,剩下三间都有租客。大小姐要觉得有意思,明天我便将他们引见于你认识。”
      “好啊!”申屠言诀认真觉得有意思。“那祌一呢?祌一跟租客玩得好吗?下人们又住哪儿啊?”
      “这儿没下人。除了我,平日里只雇得两位保姆打理清洁准备三餐。保姆早七点晚八点下班,大小姐要有什么须得我们注意的,告知我,由我转告保姆即可。若有爱吃的菜也尽可知会——”
      “吴叔全然放心,我不挑吃穿,按平时的维系就行。啊,祌一呢?我还有话跟他说呢!”申屠言诀左右张望,硬是瞧不见英俊阴冷的男人。
      “少爷累了,早早回房了。”吴叔领申屠言诀进了三楼的客卧。“大小姐今晚还请将就,一时仓促难是周全,若短缺什么尽与我知。”
      “嗯。”申屠言诀推开了窗子,夜风舒适。“这儿倒是比老宅的卧房大。”
      “少爷喜欢宽广的格局,便是改过了。二楼是起居室和餐厅,三楼也就是您住的这楼有一间桌球室和两间客房,四楼是少爷的地方——”
      “少爷的地方?”申屠言诀转过头,玩性。
      “少爷的地方。”吴叔不给下文,客气一笑,岔开话题。“我想大小姐应是需要一间书房的,明天吃过早饭还请大小姐观过隔壁,若大小姐看着满意我就请装修公司把隔壁的客房改作书房。”
      “好的,辛苦吴叔了。”申屠言诀对吴叔乖巧一笑,任老管家关了房门。只剩她一个人了,客套就散了尽,小女孩儿半身伸出了窗户,中意景铜街的夜景。无意间抬头,发现王祌一在她头顶的窗边,更是中意。“祌一!”申屠言诀对王祌一喊道,笑声清脆。王祌一没反应过来,四周瞧了瞧才低下头。申屠言诀仰起身跟他挥手:“我在这儿呢!”王祌一顿时冷了脸,弹了小女孩儿一脸烟灰,关了窗。申屠言诀揉了好半天,才把眼睛里的烟灰揉出来,撇嘴道:“好小气!真不知道慕若谷看上他什么,死了也要跟着!”
      申屠言诀没想明白王祌一的好就睡了个死沉,差点儿错过早餐。“不好意思,我睡得太熟了。”女孩儿小慌张的嚷着,跑进餐厅。
      “爷爷是怎么教你的!”王祌一看着申屠言诀就皱眉。
      “爸爸从不教我。”申屠言诀坐到王祌一的右手边,跟帮她分餐的吴叔问好。“偶尔爸爸会说起你,说你最对他的脾气——”
      “我吃饱了。”王祌一撤了餐巾,起身。“吴叔,今晚我不回来吃饭,可能还会回来得很晚,您不用等我,我带了钥匙——”
      “你去哪儿?”申屠言诀囫囵一嘴的黄油土司,没淑女样子。
      王祌一嫌弃的别过头:“吴叔,给她找个礼仪老师——”
      “我才不要礼仪老师!是你吹毛求疵!我——”
      “闭嘴!”王祌一内心“艹”了千万遍不厌倦,嘴抽筋儿的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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