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灵魂密码》墨晗希

2、Chapter one

　　床舱门上的计时器机械的响起，三秒后玻璃舱门缓缓打开，贴附在脖动脉、手腕、心脏三处的仪器开始缓缓收回，计量准确的清晨太阳光辐射强度照射在脸上，我睁开了眼睛。
　　我爬起身，走到镜子前，这是除了床舱以外在这个房间里面唯一看得见的东西。
　　镜子里面的人皮肤白得不真实，眼睛是瞳孔变色症中极少数的异色双瞳，一赤一黄，突兀却又超现实，头发是张扬的红色，衬着白皙的皮肤，更是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我试着扯动嘴角，尝试“人”表情里面常有的嘴角肌肉扯动，但是，我再次失败了。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千三百二十八次尝试失败。
　　对于没有东西会失败的我来说，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大概是【人】们所说的挫败感。
　　“人”的定义是相对于我们【亚当】来说的，用埃利奥特的研究结果来说，我们【亚当】是智商达到峰值，身体机能超于常人并且灵魂密码极度清晰明确的生化人。
　　至于灵魂密码，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概念，简单而言，在我们血液微管中记录我们人体最重要的数据的量子被称之为灵魂密码，灵魂密码与生命有着奇妙的关系。
　　我停止了思考这个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对于【亚当】而言，改造过后的我们的灵魂密码中记录【自我】的内容早已被修改，【绝对服从】填充了原本【自我】的量子，然后作为傀儡传播者改变这个世界。
　　只是，“绝对服从”对于我而言是无效的。
　　我不会服从任何人，只有他人服从我。
　　太阳穴开始突突的发疼，我又忘了我不能思考太久。

　　舒缓了身体内部的不适感，伸出白皙修长而且能明显看到骨骼轮廓的手指触碰墙上的按钮，机器开始自动帮我进行洗漱。
　　机器全部经过人体工学的测量和仪器的精密运算，每个人的自动化机器的每一个指令都是最符合那个人的需求。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埃利奥特确实是个天才。
　　我轻微碰触右手边的按钮，指纹识别之后，墙体从中间分开成两边，里面格子式的分布规律，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衣柜。
　　我取出一件赤红色的和服，白色的内衬。
　　我快速的换装完毕，站在镜子前面，自己调整了身上服饰的整齐程度。
　　然后，指纹识别开锁，出门。

　　我缓慢的走在银白色金属特制的走廊上，木屐撞击地面金属的声音在少有人的走廊上异常清晰，迎面走来了几个【亚当】，他们都顺从的朝我，【亚当】的领导者，点了点头。
　　我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任何顺从的行为对我来说都是极度正常的，但是，我还是很轻微的点了点头。
　　眼睛朝着他们身上无温度的扫视，他们的灵魂密码相当清晰，并未出现模糊密码的【堕落】。
　　只是，他们的灵魂密码的单调内容让我觉得十分无趣。
　　【绝对服从于埃利奥特】，【绝对服从于0000】。
　　看到这种单调，我的表情大概是很不耐烦，所以他们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迅速离开了。
　　【亚当】对我都有种恐惧感。
　　不像埃利奥特，【亚当】对他的绝对服从是来源于灵魂密码精细结构的强制改变，当然，不可排除的是，这种服从也可能来源于不服从于埃利奥特的【亚当】都被抓去当实验体的事实。
　　【亚当】对我的绝对服从在最初的灵魂密码中是没有的，自从经历过那件事之后，所有【亚当】灵魂密码自动调整出现了对我的绝对服从。
　　也因为这样，我成为了【亚当】的领导者。
　　我的血液又开始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细胞，不适感让我额头沁出了冷汗，我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我调整着呼吸，缓慢的走向专属的餐区。
　　序号0的专用餐区。
　　机械门智能的人像识别后开启，里面已经来齐了人。
　　序号0不过就三个而已。
　　0000,0001,0002。
　　“小0，你来了？”0002对我招了招手，琥珀色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他的模仿能力是极度强大的，以致于他从醒来之后就可以很快学会【人】的所有东西。
　　“你好。”0001用左手推了推眼镜之后，继续打磨他的指甲，他的身侧还放着浓硫酸试剂，这是他从【人】的世界里面学来的幸运物法则。
　　“早安。”我点了点头，他们是我唯二愿意好好交流的【亚当】，毕竟作为最高智能的我们，产生了一种叫做惺惺相惜的感情。
　　虽然0002说这是因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小0000，今天我成功模仿埃利奥特的输入密码的方式，然后成功偷到了进出入允许证，我们去【人】的世界里面逛一逛吧。”0002的声音频率波动很大，一头闪耀的金发随着话语不断摇晃，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磁卡在空气中晃动，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一眨。他的花样总是所有【亚当】里面最多的。
　　“哼，无聊。”0001抬起头看了0002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但是却分明捕捉到他内心一闪而过的欣喜。
　　我在脑海里仔细搜寻描述这种状态的词语，终于在【人】的超近代词语里面寻找到了最恰当的描述——傲娇。
　　“小1，陪我们去嘛，小0你帮我劝说一下他。”0002眼睛里面水光闪闪，金色略有些长的刘海若隐若现出他的眼睛，很像一种金色大型犬。
　　“哼，好吧，就陪你去一次。”0001推了推眼睛，遮挡住了眼中情绪的波动，但是，我都看见了，他是心软的。
　　只是，每一次，0002都是用的同一种方式，0001却每次都受用。
　　我略微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杯清茶，啜了一口。
　　“小0，我们走吧。”0002过来拉着我的衣袖晃了晃，只是，我对于他从来未曾心软过。
　　“今天的体能训练2倍。”我暗自计算了他总的训练量，然后给出了一个精准的数值，他是我们三个中最多任务的人，必须保证他的体能是在一个安全稳定的范围。
　　“……好！”0002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我起身，站在椅子上，摸了摸他头上柔软的金色发丝。
　　我的人生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身高。

　　我们三个人换上了正常的衣服，通过了五重机械门和三队机器人的排查，终于出来了。
　　【人】的世界的天空总是带着灰色，阳光从灰色的云层折射出超强的紫外线，空气污浊指数指数式上升，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0小1，我们终于出来了！”0002表情是那么的欢愉，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表示了他内心的感情。
　　“无聊。”0001推了推眼睛，分明嘴角有些上扬。
　　我看着他们，内心有些复杂，我的智能系数是三个人之中最高的，但是我却做不到“笑”这个动作。
　　每次尝试，我的心脏总是有些发疼和泛着空。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旦我去思索，我的心就会疼得让我昏厥过去。
　　于是，自我保护系统直接滤过了这种行为。
　　我摇了摇头，半眯起眼睛，试图停止神经细胞的树突轴突不断相连传递着波动。
　　0001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我转头对上了他墨绿色的眼睛，他是相当细心的一个人，我的心中躁动似乎被这个微小的动作安定了下来。
　　“诶诶，小1小0快点过来啦，车子来了车子来了。”0002指了指不远处缓慢驶来的公共汽车，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电车无法到达。
　　“嗯。”我点了点头，往0002的方向走去。
　　“我们都忘记了什么，成为了什么。”0001夹着轻叹的句子无误的随着空气波动鼓动着我的耳膜，我的心一下子坠落到谷底。
　　因为，我看不见，我们三个人的灵魂密码。

　　公车缓缓地往前开着，随着崎岖的道路左右摇摆，车速很慢，我看了看时间，20分钟才开不到10km。
　　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早就应该被淘汰了。
　　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不耐烦的皱起了眉。
　　抬起头看坐在前座的两人，却还是怡然自得，他们总是适应得很好，在任何环境下。
　　0002屈起了双膝，耳朵里面塞着执行任务时候顺手牵羊拿回来的耳机和手机，摇头晃脑的跟着里面播放的内容哼着小曲，曲调很熟悉，我在资料库里面迅速搜寻，是一首有些年代的英语歌曲——《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脑海中回响出一个磁性而带着些许孩子气哼着这首歌的声音。
　　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我捂着心脏屈起了身体。
　　心里似乎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呼啸着的空气穿梭而出。
　　我停止了搜寻，这种搜寻是无果的。
　　只是增加我的疼痛，和内心的焦躁而不安。
　　我转过头望着玻璃上的自己，表情冷淡而疏离，眼神中是空虚而寂寞。
　　泛白的双唇和额上的冷汗，整个人带着奇异的颓废感。
　　车吱呀吱呀的到站了，离市区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下车之后的我们必须去换乘电车，我很少出门，所以0002包办了所有。
　　电车上有很多人，我随意的扫了一眼，灵魂密码层次不齐的混乱。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被生活磨去了所有的希冀，只是活着而已。
　　我靠在背后的扶手上，冰冷的触感正如他们所有人的感情系数。
　　早已经，没有感情了。
　　0001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看不到他们内部系数或者是灵魂密码，但是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种生活带给人的绝望。
　　他的脸上最后定格出一种表情，这是一种从心里的怜悯。
　　我说过，他一直都是最心软的人。
　　0002似乎并未有任何不适，不少女生微红着脸看着他的侧脸，他嘴角挂着轻笑，但是是没有温度的温柔。
　　他的温柔是仅限的，其他的温柔都是虚伪得真实。
　　“小1小0，下车咯。”0002转过来对我们笑眯了眼睛，眼底的笑意是确确实实的温暖，39.5度的夏天的风的温度。
　　“嗯。”我点了点头，拍了拍还在晃神的0001。

　　在我的认知中，工作日的街头理应没有什么人，却发现东京的街头亦然喧闹。
　　天空树在不远处的灰霾天空下直立着，我半眯着眼睛从逆光的方向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只是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强烈的光斑。
　　在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天空树，莫名熟悉的感觉。
　　整个世界在脑海中奇异的变成了紫色，我不明白，但是，一定有理由。
　　只是，直到昏厥我都想不出来。
　　“小0，不要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出来就是玩的嘛。”0002不满的嘟起嘴巴。
　　“一只雄性金毛犬不要做这种动作。”0001在我身后一步的位置嫌恶的发出声音，果然0002很快就要落下眼泪来。
　　“别闹了。”我淡然的停止了这种时常发生的闹剧。
　　“走吧走吧！”0002迅速恢复了兴奋的情绪，然后拉着我们往前走，他的无名指是冰冷的，其余的却温热得吓人。
　　这是我们三人的通病。
　　我曾经为此翻阅过埃利奥特的所有生物性书籍，但是我一无所获。
　　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这与我们的生化过程必然有关。
　　“小1，你看你看，那辆车好奇怪哦。”我抬头望向0002，他的笑意是好奇的，但是眼底却是带着戏谑的弧度。
　　我歪了歪头，试图看出他的灵魂密码，却始终看不出来。
　　我转头扫了一眼0002指的那辆车，应该说不算是车，顶多算是自行车改造后的车。
　　至于确切的术语，资料库里面并没有确切的内容。
　　“小1，你怎么了呀？”0002有些惊慌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看着0001，他脸色是苍白得可怕，眼神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辆车。
　　他包着绷带的手捂着心脏，然后攥成了拳头，眉头是紧锁着的。
　　“别想了。”我不由得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索，这样的行为不过是增加自身身体的负荷。
　　他缓慢的转过头，眼神中是一片空白，失焦的眼眸是一片墨绿色的太平洋。
　　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压低的声音：“想不到的事是早已经被强迫忘记的。”
　　我知道他会懂的，他的眼眸变得清澈，病弱的白色嘴唇勾起了安抚的弧度。
　　转头对上0002，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面的光变得晦涩难懂。
　　“不是说要逛吗？”我的声线是鲜少有波动，只是这次似乎变高了一些。
　　0002回神之后依旧是温暖的笑意，拉着我和0001的手：“走吧走吧。”声音里面的欢愉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咦，前面有改名字的地方诶。”0002指了指在巷子口那家很小的店，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小0小1，我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不觉得很可怜吗？”0002表情很是委屈。
　　“编号就是名字。”我平静的开口，醒来之后埃利奥特说过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可是，编号的我们不就像是傀儡吗？”0002脸上是一片凄然，只是凄然我们既定的命运，还是凄然我们过去的空白。
　　“我们，本来就是傀儡。”0001淡淡的开口，语气中是无奈的，作为有思考能力的高智能【亚当】，我们很明白这些道理。
　　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吧，在心里。
　　不甘心，从生到死，都无能为力。
　　“不过，傀儡也是可以有名字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很淡然。
　　0001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吃惊，大抵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我并未表现得太反感于这种事实。
　　倒也不是我不反感，就是因为太反感才不表现出来。
　　因为，表现了也无济于事。
　　0002看着我的表情充满了欣喜：“小0果然最好了。”
　　“为什么？”0001还是开了口，脸上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不解。
　　“傀儡也好，亚当也罢，我们只是我们自己而已。”我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埃利奥特并未成功改变掉我们的【自我】，本能的骄傲还是存在着。
　　0001表情凝结住，然后缓缓的松开，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我们啊，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我们并没有否认我们的宿命。
　　只是，想用我们自己去面对这个宿命而已。
　　0002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嗯”，但是嘴角却是弯起了那么好看的弧度。
　　我伸手拍了拍他们两个人的背，然后径直走进了那家店。
　　店面是简单的白色，椅子后面坐了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
　　装潢是极度粗糙，仿佛着急着完成什么一般。
　　“我们要改名字。”我打量了四周之后，眼睛直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眼角的泪痣似乎令男性化的脸庞柔和了不少。
　　下意识检索他的灵魂密码，明确而简单。
　　只是，有一个，我却读取不了。
　　乱码，诡异的乱码，我未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身侧的手自然的攥成了拳头，指甲嵌入皮肤，疼痛而清晰。
　　这个世界里面，有太多的无法掌控。
　　这让我本能的觉得不悦，因为，理所应当，我能掌控。
　　“改名字吗？”那人温柔的嗓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索。
　　0001和0002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椅子上，我平静了内心的波澜，然后坐下。
　　那人放了三张纸在我们面前：“请写下你们喜欢的字。”
　　我拿起笔，却怎么也下不了笔，脑海中一片空白，强迫自己随意写一些字，只是，笔一旦落在纸面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两个字。
　　【敦】【赤】。
　　敦？
　　我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字，却发现，心底开始泛起酸涩的疼痛。
　　似乎，只要轻轻一碰，连眼睛都要下起雨来，心脏都要疼得流出血来。
　　那人扫了一眼，嘴角泛起了清浅温柔的笑意。
　　“黄濑凉太。”那人低头看了看0002的纸，然后抬起头来轻轻的说了一声。
　　“黄濑凉太？我喜欢哟。”0002，不，现在是黄濑，笑得眯起了眼睛，眼角轻微的上挑。
　　“绿间真太郎。”那人指了指0001，点了点头。
　　“哼，勉强还可以。”绿间嘴角勾起，似乎对于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赤司征十郎。”那人的眼睛直直的对上了我的眼睛，声音却清晰的传递到我脑海里。
　　神经细胞开始强烈的传递的刺激，脑海中活跃的频率超乎之前。
　　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面回荡：
　　“违背我的，就算是父母，也得死。”
　　“从原先至今我在任何事上都没有输给别人。今后也不会。”
　　“我的命令是绝对的。”
　　……
　　“嗯。”我点了点头，我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个名字代表了我过去的很多。

　　或者说，我过去的名字，就是赤司征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