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幽仙

1、正文

　　陈远：“看到了吗？”

　　丁楠顺着陈远的目光望去，是一条光秃秃的马路。“看到什么？”

　　陈远一本正经：“一条马路。”顿了顿，他严肃的补充：“一条光秃秃的马路。”

　　丁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是是，一条光秃秃的马路。”

　　陈远说：“从这条马路上，你看到了什么？”

　　丁楠学着陈远一本正经的样子，低沉着声：“今天是周二，人少车少。”

　　“错。”陈远用鄙视的眼光扫过他，“马路对面有一颗树。”

　　丁楠破功，笑得乐不可支，撑着陈远的肩膀，“喂，我说，你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一条马路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哥今天发了工资，请你喝酒去。”

　　陈远：“我不喝。”

　　丁楠终于觉察到不对，放下手，“陈远，你究竟怎么了？”

　　陈远的声音沉痛，像是在惋惜一把埋在黄沙中的宝刀：“你看那棵树。”

　　丁楠：“……”

　　他眯着眼，使劲打量着陈远反复提及的那棵树，“嗯，我看见了。”

　　陈远垂下眼睛，“那棵树上，刻着四个字。”

　　丁楠看了一会儿，茫然：“我近视。看不大清楚。”

　　陈远说：“不用你看清楚。”他惋惜的眼光安抚过丁楠的脸，“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也被洗脑了。这是组织的错误。”

　　丁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远，你今天琼瑶附身还是怎么！”

　　陈远：“你忘了。”

　　丁楠抓狂道：“我忘了什么！”

　　陈远说：“你忘了很多。”顿了顿，他低声，“你跟我来。”

　　丁楠被这样严肃的神情震慑了，不由自主地跟着陈远走。

　　他们来到附近准备建楼的工地，黄色的沙土上伤痕累累。

　　陈远随手拿起一根断了的细钢筋，便开始捣鼓。

　　丁楠疑惑地看着陈远，不停的打量他，以确定这个陈远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陈远。

　　正想得入神，陈远忽然道：“好了，丁楠你看。”陈远从土坑中拿出一个裹得方方正正的黑塑料袋，上面沾满了泥沙。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挑开塑料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丁楠定睛一看，是一个泛黄的记事本。

　　陈远道：“这是你的日记本。”

　　丁楠茫然：“我的……”

　　陈远轻声：“是的，你不是说，你一直不记得1999年发生了什么吗？这里面就记录着。”

　　丁楠蹲下，轻轻用手指捻开封面，第一页到第十页都好像被人撕掉了，第十一页才开始记录。

　　……………………
　　1999年6月1日阴
　　今天是儿童节，可惜妈妈死了。

　　1999年6月15日阴
　　陈远哥哥说他会照顾我，我该相信吗？

　　1999年7月1日
　　陈远哥哥说战争打到家门口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我好怕，我不知道该带什么东西离开……我的机甲战士……我的赛车……
　　还有，我的妈妈。

　　1999年8月2日
　　连长竟然说我也可以入伍，让我当机甲设计师。
　　可是我毫无经验呀，就因为我可以拆开和组装玩具吗……
　　陈远哥哥说我能行的，但我还是很茫然。
　　妈妈，你说我能行吗？

　　1999年8月15日
　　基地被摧毁了，陈远哥哥下落不明。
　　新的设计图纸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

　　1999年8月20日
　　我好久都没看到太阳了。
　　陈远哥哥，我好饿。我好想妈妈。

　　1999年8月22日
　　真高兴，陈远哥哥找到我了。
　　他好聪明，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他。
　　唔，这棵树就当是我和他重逢的见证吧！刻个什么好呢……嘿嘿，陈远丁楠，1999记。

　　1999年9月1日
　　哇！我的机甲设计图居然被采用了，天啊！
　　我好高兴好高兴，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一定很开心吧。

　　1999年9月20日
　　今天是陈远哥哥的生日。
　　我好难过，我没有钱准备礼物。
　　陈远哥哥会怪我吗？

　　1999年10月1日
　　国庆节，我们没办法过。
　　连长哭得涕泗横流。
　　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1999年12月5日
　　两个月没记日记了。我们在逃亡中。
　　我跟陈远哥哥走散了，他会在那棵树下等我吗？

　　1999年12月21日
　　战争胜利了！
　　连长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嘿嘿，是奖励吗？
　　话说我好想妈妈啊……
　　……………………

　　丁楠的手有些抖：“后来呢？”

　　陈远道：“后来我去晚了，你也被清洗了记忆。”他略有些哽咽，“没保护好你，是陈远哥哥的错。”

　　丁楠这次没再起鸡皮疙瘩，他顿了好久才问：“是怕我泄露组织的机密吗？”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我竟然会设计机甲。”

　　陈远道：“这不稀奇，1999战争中，战士多数以10岁为主。”他怅然低声，“他们都是英雄。”

　　丁楠心中一痛。

　　陈远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俩去喝酒吧。”

　　丁楠叹道：“行！”

　　他把记事本交还给了陈远，转身便向街口的大排档走去。陈远凝视这个本子许久，终于掏出了裤兜里的打火机……

　　【全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