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札记》SylviaGreen

4、[3]不能同生，只愿同死

　　两人第三次相遇，是在河畔。有沙鸥在汀洲上玩耍。
　　她奉皇上之命去收服神龙捉将臣，他奉皇上之命保护她。
　　她双指蘸了洁净的海水替他驱走了身边的怨灵。
　　“你又杀了很多人？”她问。
　　“是，因为他们想杀我。”他答。
　　她垂下眼睑，也只能说道：“杀戮太多，我怕终有一日会招致祸劫。”
　　他看向清澈的湖面，一切太过平静，仿佛那鲜血溅满的战场已经是过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道：“皇命不可违。要你杀人，不可不杀。”接着，他对马灵儿说道：“要你除妖，不可不除。”
　　她走上前：“况家代代虎将，马家世代通灵。”
　　她看向了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汀上的沙鸥忽然飞起……

　　神龙栖息的树林里，马灵儿写字的笔忽然断了。她的内心一阵揪紧。
　　况中棠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说道：“未必有事，可能只是巧合。”
　　然而马灵儿表面平静而执拗地一再重复，不是，一定会有事。
　　况中棠未语。
　　“能不能替我占卜一下？”况中棠说道。
　　一路的护送，两人纵然仍保持表面上那份礼节，实际上早已心照不宣。
　　曾记得刚从咸阳出发时，况中棠娘亲病重，况中棠便希望马灵儿替自己占卜，看看他是否还有时间赶回，探上娘亲最后一面。
　　然而马灵儿竟摇头：“我不会替你占卜。”
　　他问：“为什么？”
　　马灵儿眼眸深沉地看了况中棠一眼，良久，才答：“因为我怕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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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马灵儿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替你占卜。”
　　但况中棠这次却说道：“我想知道……我有重要事情要决定。”
　　他的语气笃定，让她无法拒绝，她沉默良久，最终替况中棠占了一卦。
　　纷纷的叶子落下，马灵儿看到落在地面的树叶所呈现的卦象。
　　她的心忽然忐忑不安。以至于她一瞬间呆滞。
　　下一刻，她忙说：“走，即刻离开这里！”
　　况中棠隐约感到她的紧张：“什么事情？”
　　她淡然的表情难得出现一次焦虑：“是大凶之兆，你会死的！”
　　况中棠怔愣了一下：“我会死？”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我不就是无缘娶你为妻？”
　　马灵儿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来是担忧还是羞赧。
　　况中棠伸出手，那战场上杀戮过无数人的手，此刻也小心翼翼了起来。他生平第一次伸向马灵儿。
　　马灵儿纤细的手任由他握着，接下来，或许是对卦象上所呈现的凶兆让她不想再矜持，她反握住他的手。紧紧的。
　　她知道，自十年前第一次看到他，一切已经身不由己了。
　　树林里，他们面对着皇天后土，许下了他们的誓言：
　　“皇天在上，我况中棠。”
　　“马灵儿。”
　　两人相望：
　　“不能同生，只愿同死。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当时他们都未想到，他那双柔情的手竟会握起锋利的剑，狠心地刺向她！——

　　马灵儿成功地收服了神龙，然而当两人以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阵野兽的嚎叫再次提起了他们的警觉。
　　“是妖尸。”马灵儿说道，“你受了伤，我去看看。”
　　况中棠忙抓住她的手，担心地说：“你要小心。”
　　“放心，我有龙神帮忙，一定不会有事。”马灵儿抿嘴，露出一个微笑。
　　她离开的那一刻，徐福站在了况中棠的面前。
　　徐福本是受秦始皇之命去海外寻长生之药。后传闻被将臣所咬会长生不老，于是求将臣三日三夜，将臣才肯咬他。
　　自然，徐福变成了僵尸，而徐福也将秦始皇变成了僵尸。
　　徐福与秦始皇都知道，此刻，将臣已经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而是那个表情淡然倨傲的马灵儿。
　　“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杀我们，就是马灵儿。如果她可以收神龙杀将臣。也就是说，她可以杀死我们。”
　　于是，徐福领旨来到了况中棠面前。
　　“皇上有命，况中棠即日追杀马灵儿，不得有误。”
　　况中棠忙抬头：“马灵儿所犯何罪？”
　　徐福放下圣旨，只答：“况家世代效忠皇上，逆旨是为不忠，照做！”
　　况中棠自是不肯：“不行！”
　　徐福说道：“况将军，你甘愿以马灵儿一人，换取你全家十三口性命吗？！”
　　说罢，徐福已经扔下了一个布裹，上面沾染了鲜血。对血腥味异常敏感的况中棠看到了一个头颅。
　　“爹！”他痛心叫道。
　　“当月光升到最高的时候。”徐福的字一个个吐出，像地狱里来的诅咒，“死的……就是你娘！”
　　况中棠愤恨地看向徐福。
　　“况将军，只要你将马灵儿诛灭，荣华富贵应有尽有。难道你甘愿做不忠不孝之人吗？”徐福句句逼人，况中棠已经无路可逃。
　　马灵儿提着桃木剑赶来，天生的灵力让她看出了徐福的真实面目：“你不是人！”
　　徐福张开獠牙，绿眸闪烁。
　　马灵儿冲向徐福，企图引开徐福让况中棠逃跑。
　　而况中棠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不敢动，也不记得什么叫做知觉。他眼里已经浸满了泪水，挣扎爬满了他的内心。
　　马灵儿没有看到，她只顾着引开徐福。
　　于是，在徐福又一次躲避，马灵儿转身欲追，她口里还念着：“还想走！”之时，一把剑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的身体！
　　她感到痛楚，然而最让她痛苦的是，杀她的人，竟然是——况中棠。
　　马灵儿定定地看着况中棠，她嘴角的鲜血溢出，像极了他们初识时的梅花的颜色。
　　两人渐渐坐了下来，马灵儿看到了她身体内的剑，刺得那么深，那么狠。
　　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她眼眶里布满了泪水，以至于她看不到眼前的那个男人，也是满眼的泪水。
　　况中棠的脸痛苦而扭曲，他抽开了剑。
　　马灵儿倒在了地上，她喷出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毫不犹豫地，况中棠将剑对准了自己，他向下一刺，毫不留情。
　　两具绝望的尸体倒在草丛间，一切，那么静默。
　　然而，未过多久，身受重伤却又不甘心死去的马灵儿醒转过来，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了已死的况中棠。她冷冷地自嘲，不能同生，只愿同死，不能同生……只愿同死！
　　他终于履行了他的承诺，却是用这样残忍的方式。
　　她绝望地看着况中棠，那个她曾经全身心眷恋着的男人，她恨极了他！
　　她冰冷的眼眸流出了一滴眼泪，那眼泪也是冰冷的。
　　在那冰冷的泪水中，她立下了马家的诅咒：
　　“从今以后马家的女人不得再为男人流泪，终生以追杀将臣为己任，世世代代，不得有违。”
　　终于，马灵儿用她最后的一口气留下了绝望的遗言，她将自己的生平写入羊皮札记之中。耗尽心力又身受重伤的她，终于无法支撑，她吐尽了最后一口热血，倒了下来。
　　明月当空，照尽得何止离人的忧愁。
　　马家的悲剧，自此上演。

　　备注：
　　1、马玉麒：马灵儿的长兄。生于秦始皇七年（公元前240年），卒于汉文帝1年（公元前180年），享年60岁。
　　2、秦始皇于公元前219年派徐福寻找不死仙药，公元前210年徐福托说海上有鲛鱼阻碍，望秦始皇增派射手前去狙杀。同年冬，秦始皇卒于沙丘。将僵尸的剧情和历史结合，我怀疑徐福于公元前219——公元前210年将秦始皇变成僵尸，故事内容便设立于公元前215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厌倦僵尸生活，于是安排假死事件，跟着徐福逃离中国。
　　3、历史上的徐福是个好人呐~~~~~（这点大家可以尽情忽视。）
　　4、“业精于勤荒于嬉”出自韩愈，这句话提前出现，就当灵儿小时候就和韩先生有共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