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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宴 ...

  •   佳兴五年,靖帝五十大寿,南阳大旱。他很久不曾合眼,忧心忡忡,但靖帝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人老了难免对寿命看的太重,竟要在这个时候大事庆祝。但若没人劝谏后果可想而知。

      宴会前夜我们约在一起喝酒,他说:“钟鸧,再为我弹最后一曲可好?”

      我的手一抖杯中的酒洒了一半,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最后一曲,莫不是喝醉了。”我隐隐觉得他一定是要做什么。

      “明日,明日宴会上我将进谏。我要试一试。”

      “你疯了吗?那个人已经老糊涂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要的是不老药。这天下他早就不在乎了!”

      我激动的看着他,他只是懒懒的爬在石桌上,漂亮的杏眸微眯着,我知道他已经醉了。

      “是啊,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呵呵,可这事终要有人去做啊,我去看望丞相,可他说不过是徒劳,可我还是想去做,不做心里就不舒服,钟鸧,你可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

      我将他抱进内室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就这样看着他。许久之后将他脸边的乱发拢至耳后。

      “李踔,既然一定要有人去做,那我去做可好,你还要成为天下最好的官呢,我要是死了……只要你记得就好。”我觉得内心一片平静,真的,只要你没事就好,吹熄蜡烛我在他身旁i轻轻搂着他和衣而睡。

      第二日李踔穿上朝服,出门前斜倚在门框之上静静的看着我,“李踔,我一直想去江南看看,等我回来我就辞官,你可否陪我去江南?”

      我对他一拱手,“在下的荣幸。”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一切都那么的美。

      宴会之上,我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抱着琴走到台前。

      “臣恳请为陛下送寿礼。”我听到自己冷静异常的声音,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指有多僵硬。

      “准!”靖帝大手一挥,我看见李踔慌乱的眼神,冲他缓缓一笑,抬手搭上了琴弦。

      曲罢,大殿一片寂静,我缓缓跪下朗声说道:”南阳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王却在此大宴群臣,庸君尚不足也,国之危矣。”

      之后我又说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殿上一片慌乱,我被关入大狱,靖帝愤然离席,最后我看到李踔慌乱的眼神,内含惊异、慌乱,还有一些我没来得及看清……

      就为了这一个眼神什么都值了。

      狱中什么也没有,我想这次我真的做不成最好的琴师了,只想他抓住这次机会,也许终有一日会成为天下最好臣子,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

      几日后我的神志开始模糊,隐约中有人往我的嘴里喂着什么,我只能下意识地吞咽。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

      是他,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他,发丝凌乱,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左手捧着一碗清粥,右手执一把勺子,平时总是弯着的唇线抿得死紧,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靠着身后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墙壁,我调笑道,“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呆了几天嘛?干什么这副表情啊。”手指不自觉的想收回袖子中,可那破烂的袖子又怎么遮得住满手的伤痕。

      他低下头紧盯着我的袖子,一句话都没说,虽然他是个话极少的人但这样的他我的确是第一次见。

      “其实这伤是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到时我还弹琴给你听可好?”

      他缓缓执起我隐在袖中的右手放在他的脸庞,虽说那时我应该已经没什么触感了,可我却感觉到了他脸上肌肤和那晚一样的细腻,手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你被革职了。”半晌,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牢房中我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那也挺好的……这样我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我早就讨厌那个糟老头了。”我望着栅栏外那抹晃眼的蓝高兴的说,可我却听到了我声音中的哽咽。

      他缓缓的靠近,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投怀送抱也要等我洗干净啊!”这么说着我的手却不自觉的圈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湿润的感觉从肩上传来。

      “这都是我自愿的啊。”多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你,就这样一直下去。

      从狱中出来已是半夜,月光从远处洒下,照在长长的走道上,黑夜的尽头北极星明亮地指引着方向。

      我一点也不意外被革职,甚至有些庆幸,至少我还活着。我决定回父亲的家乡看看,去那个温暖的江南,那个他一直想去的江南。我背着琴走在后面,他轻轻哼着歌走在前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却隐约听到了他的哽咽。他哼的曲子只有半阙,是我一时的兴起之作,他却嚷嚷着要填写下半阙,可直到如今也还只有这半阙。

      不久天空开始下雨,细细绵绵的,城中一片静谧,只有几家门前灯笼中的烛火在摇曳,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要开城门了。

      “我再为你弹一曲可好?”不等他回答我便取出琴,弹出了那半阙曲,他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城门开了,终是要别离了。

      “看来我是做不了最好的琴师了,你一定要成为最好的官。”我笑着看他。

      “好。”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一定会的,我还欠你半阙曲,等我们下次相会我定会弹给你听。”

      “我在江南等你。”我勾起嘴角转身,不曾回头地离开了。我知道他一定在后面一直望着我离开。

      手很疼,心……更疼。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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