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重生》同泽

2、2

　　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池哲忍不住泪流满面。
　　有人说，能够重生，让一切回到起点、重头开始的人，都是上帝选中的幸运儿。
　　如果以这个标准来衡量，池哲便是上帝的私生子了。
　　因为他不仅重生了，而且重生了三次。

　　最初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讨厌永远不上不下的成绩，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讨厌波澜不惊的人生，讨厌……很多在他这个年龄讨厌的事。
　　假期习惯玩游戏，上起点，偶尔YY人生，幻想着天降的神器和美女，叛逆期都贡献给了小说和游戏，甚至连个不良少年都算不上。
　　平凡的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
　　然后，他重生了。
　　糊里糊涂的睡了一觉，醒来时，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和一具新的身体。
　　依然叫池哲，有一个和外公住在一起的姐姐，在府衙工作的父亲，当女学夫子的母亲。
　　家庭条件算不上多好，却实实在在地超出他曾经的家庭太多太多。
　　从偶尔的谈话中，他甚至知道了现在的父亲下个月就会升职，成为府里最年轻的官员。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发展着。
　　最初的几天，池哲梦里都在笑，重生，穿越，恍若梦境般的小说内容，而他就是里面唯一的主角。
　　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奇遇不断，艳遇不绝，从现代到异世的差距让池哲在16岁时变成了一方富豪。各式清纯的，妖娆的，成熟的，艳丽的美人，温香暖玉，名利双收，财色双全，一切美好的恍若梦境。他忘记了曾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那样平凡的人生，怎么值得让他去记住呢？
　　现在的人生才是他该过的，才是完美的。
　　起码直到锒铛入狱前，池哲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从天堂到地域只是一瞬。一切来的是如此的毫无征兆，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上一刻还是人人艳羡的少年天才，下一秒便成了身陷囹圄的囚徒。
　　无期！无期！冰冷的电子监狱里，他如困兽般哀嚎着、嘶吼着。
　　然后他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姐姐，池然。
　　在父母还沉浸在悲痛中，昔日的情人不知所踪，兄弟翻脸无情时，池然是在第一时间第一个来探监的。及时的甚至让池哲忍不住阴暗的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进监狱。
　　她平静的坐在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面前，片刻的沉默后，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资料。没有寒暄，没有安慰，有的只是厚厚的，一沓沓的材料和连珠炮似不间断的问题。
　　池哲在还来不及感到兴奋或疑惑时，就被她那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弄得昏头转向。
　　等到第三天，终于清醒过来的池哲才骤然发现：池然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呆了那么久的！
　　他努力回忆着，却发现池然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可怜的，空空荡荡的符号。
　　池然似乎在他出生前就一直和外公住在一起，直到自己10岁左右，外公被现在的父母以神童的名义引了过来，带着她，来看了自己一眼后，就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带着那个已隐隐有现在轮廓的池然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再也不曾回来过。
　　现在自己不过20，池然却和自己的父母分离了整整十几年。
　　池哲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这里面应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上一世他是独生子女，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而这一世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让他无所适从。于是有意或无意，他抢占着父母所有的注意力，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姐姐，时间长了，连父母也很少记起自己还有这个女儿了。
　　如果以后我能出去，一定不会再忽视她了，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可惜没有以后了，当晚，池哲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场暴动，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死亡。
　　******
　　第二次重生后的第二天，池哲信教了。
　　他跪拜在自家妈妈房间里那尊小小的观音像前，真挚而虔诚。
　　他还记得自己在临死前一刹那的祈祷，如果有来生，如果……
　　他居然真的幸运的得到了这个如果。他开始相信那些冥冥之中暗藏的力量，他决心按照一个信徒的方式生活。
　　于是，他向父母提起了那个前世他曾经许愿要帮助的姐姐，他撒娇耍赖打滚卖萌的求着母亲要把姐姐接回来。
　　他以为很容易，母亲却显得很为难。
　　“哲儿，”母亲皱起了细细的眉，白皙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有些事情你不清楚。你外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在我和你父亲成亲之时便答应过了你的外祖，要将一个孩子过继到他的名下。因为你姐姐先出生，所以你外祖选了她，但其实他是更喜欢男孩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你出生后，外祖都没有提起要你过去，但，”洁白细密的牙齿咬住了下唇，眼中含着泪珠，“如果要你姐姐回来的话，很可能你就要过去了，母亲，母亲，”她紧紧的搂住了他，“舍不得你啊。”
　　池哲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外公和自己的阻挠，姐姐才不曾回来的。但，原来……这是一场交易？父亲和母亲早就做好选择的买卖？
　　池哲下意识的转头，求助似得看着身后男人，他的父亲。男人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平静宽和，高大的身影如山般沉稳。
　　池哲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早就知道并默许这件事了。
　　池哲心里忍不住一颤。
　　虽然他是男人，他也理解一般传统家庭中父母心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把只有几岁的女儿交给上了年纪的外公，分离数十年，直至他前世死亡时才短短的见了一面。
　　他的父母为什么能狠得下这个心呢？
　　想去那个记忆中面无表情的人，池哲抿了抿唇，“去看一次，就一次。”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抬头仰视的面前的父母，湿漉漉的黑眼珠里带着祈求。
　　他们终于答应了。
　　暑假，父亲请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去探亲。
　　一路上，池哲都是昏沉沉的。火车，飞机，游轮，公交，拖拉机，驴车，……似乎要把这世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试过一遍一样。刚开始，池哲还能坚持，但到了后来，他几乎一路都是昏睡在母亲的怀里的，完全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处。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母亲和父亲小声的交谈：“那个孩子……不要让她和哲哲接触了……还没见面就这样……我当初真是不应该……”
　　不是的，池然对我还是不错的，他艰难的张开嘴，想要为姐姐挽回在父母心中的印象，却还是在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时间就这样的昏沉中缓缓逝去。
　　当最后从那辆气味怪异的牛车上下来时，池哲甚至觉得恍如隔世，而面前的景色，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
　　上一世，在功成名就后，他也和几个红颜知己出去旅行过，马尔代夫、尼泊尔、荷兰小镇、夏威夷小岛……，他曾以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惊叹。但当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他还是被深深的惊艳了。
　　天空很蓝，他曾见过许多比这蓝的天空，却不曾见过如此纯净而透明的蓝色。没有奇山，没有峻岭，普普通通的绿色的山，普普通通的溪流，普普通通的麦田，普普通通的农家，却真实的让人想要落泪。
　　似乎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在这里传承着，飘荡着，岁月在这里凝固，千年如一日的，这里的人用同一种方式耕种，采摘，收获，分享，从未改变。
　　恍惚间，似乎就透过了那长长的时间隧道，回到了那个凝聚着欢笑与泪水的时代。
　　活着，真实而喜悦的活着。生命原本就是如此的简单。
　　池哲第一次明白原来曾经让他如此痛恨的普通中能够酝酿出这样令人心醉的感动。
　　他突然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外公感到好奇，很好奇。
　　沿着田间的小路走的时候，几个脏兮兮的孩子突然的从一边窜了出来，嬉笑着从另一个孩子的兜里掏出色彩缤纷的糖，带着泥泞的手指拨开糖纸，脏脏的脸上笑得天真又愉悦。而那个本该是被拿走了所有糖的受欺负的孩子，也傻傻的和他们一起笑着。
　　池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真实年龄加加减减也有30多岁了，但却都是短暂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还躲在父母羽翼下，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总是更能理解孩子的欢乐。
　　父亲却显得很不耐烦，他蹙起了眉，看着被不小心扑上来的孩子印上了脏手印的长袍。池哲知道，父亲是有轻微的洁癖的。
　　他偷偷的拉了一下父亲的衣服。
　　父亲很快平静了，他本就不是个容易喜形于色的人，只是因为面前是最亲近的家人和完全陌生的孩子，又带着对即将见到的人的紧张纠结，才会显得如此失态。
　　收敛了表情，父亲抱着年幼的他穿过田间泥泞的小路，池哲乖乖的趴在父亲的肩头，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群孩子，却发现，……那个被拿走所有糖还笑得傻兮兮的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错觉？池哲不确定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