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岬（来自新世界）》三瑾石

17、逃亡热带夜（三）

　　时间回到5个小时前。

　　早季三人正被化鼠大军追得抱头鼠窜。

　　只听见流矢从耳旁飞过的声音，没有人敢回头张望。

　　肾上腺激素极速分泌，生物的逃跑本能发挥到最大。

　　三人眼睛紧盯脚下的路，脑子里只有“逃跑”一个念头。

　　哪怕每一次呼吸都困难得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哪怕双腿酸痛劳累得像断掉一样，哪怕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逃得越远越好！

　　但人类的身体始终是有极限的，更不用说是缺乏锻炼的早季等人。

　　摆脱追兵不一会儿，真理亚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行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等她们缓过劲来，却发现觉、瞬早已踪影全无。

　　这光影斑驳的密林是伏击的绝佳场所，阴影之中是欲择人而噬的危险。

　　停留在这的每一分钟，不安感都拨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一行人又渴又饿，口中泛着血腥味，但仍只能咬牙坚持继续前进，连最任性的真理亚都收敛了脾气。

　　她们这次才深刻体会到，熟悉的人类城镇生活并不是世界的全貌，真实而又残酷的世界第一次向众人露出了獠牙。

　　沙…沙沙……沙……

　　远处，有什么经过灌木丛的声音引起了几人的警觉。

　　早季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守希冀的目光之中，又微微透露出担忧。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可拨开灌木丛的却是一双深褐色皮肤的手，这显然不是人类。

　　早季的笑容转眼之间僵在了脸上，一个瞬字还没张口就又吞了下去。

　　当看到出现的不是人类而是化鼠时，守的表情转为了惊恐：“这下完蛋了，前后都有追兵。”

　　这只化鼠身披破损却威风凛凛的铠甲，虽然身形瘦小，但对手无寸铁的三人来说仍有威慑力。

　　众人转身欲逃。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化鼠先她们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它扑通一声以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跪倒在了三人面前，口中说出的却是流利的日语：“神明大人，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见神明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它的声音微微颤抖，激动得连身上的铠甲都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跟在它身后的护卫化鼠也一齐跪倒在地，众鼠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显得有些狼狈。

　　“在下乃是食虫虻鼠窝的禀奏官，名叫斯奎拉。”

　　“食虫虻？”早季早先从做町长的父亲杉浦敬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早季转过头对真理亚、守耳语道：“他们好像是隶属于神栖66町的24个化鼠部族之一。”除此之外还有虎头蜂、黑山蚁、牛虻、食蛛蜂、大锹形虫、步行虫、虎甲虫、木蠹蛾、龙虱、蟋蟀、大螳螂、浮尘子虫、螟蛾、灯蛾、马陆等部族。

　　早季想到这里，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但又奇怪为什么食虫虻部族的化鼠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早季开口，斯奎拉已经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介绍。

　　“神明大人，目前附近一带情势非常险峻，名叫土蜘蛛的外来鼠窝入侵，与我们本地鼠窝间剑拔弩张，终于在数天前开战。”

　　接着它叹了口气接着说：“但我食虫虻总数不过七百，是弱小鼠窝，而土蜘蛛兵力估计不下四千，实力相差悬殊。”

　　听到这里，三人内心都一沉，之前离尘和尚消灭的外来化鼠数量满打满算也只有几百，看来土蜘蛛部族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我们寡不敌众，奉女王命令前往附近鼠窝求援，哪里料到撞上了土蜘蛛的主力部队，牺牲了好几个部下我等才成功逃脱，实在是惊险至极……”

　　“斯奎拉，我们想去筑波山西面的樱川，但对这一带并不熟悉，你能带我们去吗” 如果早季不打断，它恐怕会一直喋喋不休下去。

　　“神明大人发话当然乐意效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食虫虻鼠窝深陷土蜘蛛鼠窝的重重包围之中，想要突破求援尚且不易，分兵护送诸位前往，实在是有心无力。”

　　“况且，据我等掌握情报来看，土蜘蛛的兵力大多分布在西面和北面，贸然前往，如果神明大人出现意外，我等即使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早季沉吟着。

　　真理亚似无意间插话：“可惜我们不能违反神栖66町的规定插手化鼠之间的战争，否则就直接突破了。”

　　早季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父亲曾说化鼠最是阳奉阴违，它们敬畏具有咒力的人类，当神一样来拜，并且绝对服从。可是一旦知道自己三人不能使用咒力，不知道会有什么态度。

　　她转念一想，如果化鼠部族有任何伤害人类的证据被发现，一定会遭到最严厉的灭族处分，又觉得它们不会这么愚蠢。

　　但现在己方无咒力傍身，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于是顺着真理亚的话，一脸担忧地说：“如果我们违规插手，不但自己难逃责罚，恐怕你们也会受到牵连。”

　　斯奎拉肉眼可见的失望摆在眼前，但早季只能视而不见，心中默念抱歉，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

　　斯奎拉并不想放弃：“我等相争之小事，本羞于惊动神明大人，奈何形势危急，食虫虻鼠窝外部据点已全数陷落，我等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请大发慈悲！不需将土蜘蛛全部杀尽，只要稍稍打击前线，突破对方包围网，我等便会自求出路！请大发慈悲啊！”

　　早季、真理亚、守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以对。

　　此时，一化鼠小兵匆匆从远处跑来，用化鼠语向斯奎拉汇报了什么。

　　它们持续不断以鼠类动物特有的高亢叫声交流。

　　处理完公务，斯奎拉眼见努力无用，只能以女王之名将三人请回巢穴招待。

　　斯奎拉显然非常健谈，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地向三人介绍化鼠世界的各种奇趣妙闻。

　　名为姚基的化鼠用一本人类幼儿的《三岁开始下围棋》创出天才战术，带领部族发展壮大，却在一次激战中英勇丧命。

　　听得真理亚和守赞叹连连。

　　但早季心事重重，并没有听进去，心不在焉地前进着。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停了下来：“斯奎拉。”

　　“神明大人有何吩咐？”斯奎拉殷勤地答道。

　　犹豫再三早季开口道：“其实，我们还有两个同伴走散了，你可以帮忙找到他们吗？”

　　斯奎拉先是一愣，转而嘴角微微地上扬，但又迅速收敛于抿着嘴唇的严肃表情之下。

　　像是一种惊讶、喜悦而又拼命压抑的古怪表情。

　　它以一种苦恼的口吻说道：“神明大人的要求自当从命，可我等实在难以分兵。”

　　“你留两个士兵带我们去巢穴就行，其他的都带去找人吧。”

　　“是啊，去巢穴的路上远离土蜘蛛，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觉和瞬现在情况难料，他们更需要帮助。”真理亚在一旁帮腔。

　　斯奎拉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同意了早季的请求。

　　他对临时负责的化鼠交待了一番，率一支小分队离开了。

　　*
　　“我说，这是什么呀？”真理亚发出疑问。

　　晚饭时间，巢穴化鼠送来晚餐，木托盘上面呈有三只碗，里面盛着某种透明的流食。

　　早季用鼻子嗅着，里面飘出淡淡的味噌味。

　　还没等弄清楚这是什么食物，她的肚子已饿得直叫，昨天中午开始大家就什么都没吃。

　　碗里没筷子，只有竹子削成的简陋汤匙。

　　早季心一横，拿起汤匙开动。

　　真理亚犹豫了一会儿，见早季和守都开始大快朵颐，也拿起汤匙舀碗里的东西。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她第一口当然小心尝尝味道，口味非常清淡，像没放料的杂烩，但愈喝愈起劲。

　　早季三人大快朵颐的同时，斯奎拉一路遵照早季的叮嘱展开搜索，成功发现了瞬遗失的机械手表。

　　顺着上面的气味，一路追踪到了河滩边，发现了觉瞬两人栖身的山洞。

　　但斯奎拉并不着急跟他们接触，它还要仔细回顾整个事件、验证一些猜想。

　　为什么早季等人如此抗拒答应它的请求呢？

　　神栖66町的人类向来秉持人权高于其他动物权利的理念。

　　如果危及生命，人类会被规矩捆住手脚吗？

　　只需心念一动，干掉几只不敬人类的外来种化鼠，如果追责以生命受威胁为借口不是天衣无缝？

　　除非……

　　想到负责监视人类的士兵的报告，早季等人这一段时间内都没使用过咒力，让它心中起疑。

　　除非她们暂时或者永久性丧失了使用咒力的能力。

　　斯奎拉下意识排除了孩子们是无咒力者的可能性，因为他知道，神栖66町是不会允许无法觉醒咒力的孩子长大的，更不用说离开城镇到如此远的地方来的。

　　毕竟，虎头蜂鼠窝替教育委员会干的脏事可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人类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不，这绝不可能！

　　化鼠小分队在河对岸，从太阳落山一直等到月亮高悬夜空，终于，斯奎拉等到了它想要的结果。

　　服草药休息后，觉恢复了些许精力，为了安全度过夜晚，他以咒力移动巨石封住洞口。

　　这一幕让斯奎拉欣喜若狂。

　　“天不亡我食虫虻部族！”斯奎拉低呼一声，心中有了盘算，立刻遣心腹抄近路回巢穴，安排布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