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过去的记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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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就回来，红要乖乖的。”
那是当年，亲父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萦绕心头的烦忧、至今常在晴雪梦中出现的黑发少女，原来就是她自己。
那个，名为杏野红樱的女孩。
亲父母只扔下一句话，就把年纪尚幼的红樱独自留在车站，后来也没有依约定回来，而且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红樱遭到恶意遗弃后，被结婚许久仍没有孩子的杏野夫妇收养。杏野夫妇家境富裕，却不会因此怠惰或看轻别人，时常捐款给慈善机构，做许多帮助弱势族群的事，两人相当疼惜红樱这个孩子，百事依她，只要能让红樱开心的，都尽力做到。
但是曾经被家人欺骗的红樱，心灵已经蒙上一层阴影，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真心待她的养父母，她也无法完全信任。
升上国中后不久，红樱开始逃学、和一些不良份子混在一块儿，在校内校外成天打架闹事，令养父母担忧不已，百般劝阻仍是毫无效用。
一回，红樱从学校溜出去，整整两天没有回家，好不容易终于见她回来，红樱的养母不放弃的又劝了她几句，死命抓着连回应都没有、就要上二楼的红樱，语气已经渐渐变成苦苦哀求。
“红樱，妈妈拜托你，乖乖上课好吗。”
这句已经听过不下万遍的话，令红樱十分不耐，反讽道：“妈妈？你不过就是个同情我的外人而已！又懂我什么！”
红樱甩开养母的手转身上楼，怎知这一甩，力道之大令杏野夫人重心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发出的巨大噪音引来了管家及佣人。
由于头部受到撞击、血流不止，管家一边指挥着手忙脚乱的佣人叫救护车，一边设法替夫人止血。红樱一时呆住，站在楼梯上望着已经昏厥的养母，脸色苍白如纸，一直看着直到养母被抬出家门，红樱仍没有动静。
红樱表情冷静、缓缓走上楼，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红樱按下唯一联络人的号码，贴在耳边，听着规律的嘟嘟声。
“喂，怎么了？”对方知道来电的人是红樱，一接通就直问。
红樱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忍耐许久的情绪，化成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
“红，你怎么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对方着急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让红樱哭得更大声，
电话的另一头──伊东景把电话拿离耳朵，让耳膜得以逃过红樱尖锐的哭喊声。
待红樱冷静下来后，景耐心的听着红樱说自己刚才所做的事。
景，是红樱在学校内唯一一个会与她来往的人，之前红樱因为和别人打架而受伤，受到了会一点基本武术的景的帮助，两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景透过关系知道了红樱的过去，知道她曾被相信的人欺骗、知道她因此害怕再被背叛，所以景花了很多时间让红樱接受自己，想替她分担痛苦。
明白红樱是借着四处闹事得到心灵的解脱，所以景从来不阻止她，放任红樱伤害别人，却没有料到，这样的放纵竟然伤害她更深。
景为此感到后悔，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隔着电话不停安慰红樱。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何况是自己亲手摧毁。
葬礼当天，红樱穿著暗色洋装，肩上披着黑色长衣，微微低下的头令长发披散在脸旁，整日跪坐在养母的遗像前。
养母亲被送入医院后，仍因大量出血而回天乏术。
除了流泪、忏悔，红樱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晚上仪式进行时，红樱一语不发站在养父身边，安分的站立着，完全提不起勇气看养父一眼。任背后的亲戚指指点点，红樱像个局外人似的呆望着前方，什么都不敢想。
的确，自己是个名符其实的局外人，唯一的关连就是害死杏野夫人的凶手。
要向死者献花时，红樱无可避免的望见养父的脸，他对着红樱露出勉强的笑容，把花束递给她。
“为什么，你不恨我？”红樱接下花束，看着绽放的无比美丽的鲜花，从养父眼中，红樱看见了失去爱人的忧伤，却没有看见憎恨。
拿着花束的手一松，让花掉到了地上，脆弱的花瓣立即折损，叶片与茎分离。
红樱笑了。
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走出葬礼会场。不论亲戚如何窃窃私语、养父怎样叫唤，她都没有回头。
红樱有什么资格献花给杏野夫人？养育了自己那么久却反而恩将仇报，除此之外，红樱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远离会场，红樱跑了起来，想离开这里更远、更远。
空无一人的街道，夜色包围了整个天空，红樱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路旁的灯闪烁着微光，仿佛嘲笑着红樱的懦弱。
红樱已经害过许多人受伤，打架时也从不理会别人的死活，可是对养母，她却无法铁石心肠、绝情以对，甚至没有勇气和她道别，也许在内心某一处，自己对于“养母”这个人，还是有着别于陌生人的感情。
红樱抬头，今夜看不到任何星星，只有乌黑的云在飘动着。
突然，红樱听见了无数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欸，这不是杏野吗？”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挑衅语气，令人不悦的声音听在红樱耳里，不禁作恶，她知道来人是谁，但是实在没心情去理会，依旧仰头望着天空。
邻镇中学的不良份子们见红樱不为所动，认为她是害怕得不敢吭声，带头的栗发少年得意的大笑，向同伴们下命令讨回之前红樱令他们颜面尽失的帐，众人们同时间往红樱冲去。
下一瞬间，红樱蹲下/身捡起路边的木棍，动作熟练的将扑上来的人一个一个打倒在地，解决所有人后，红樱举起脚，踩上倒在地上哀嚎的某个少年的身体，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足以杀死人：“这是在这种时候找我干架的你们不对，给我好好记着…”
收回脚，红樱又踢了对方的肚子，看向似乎已经吓傻的带头少年，连一点时间都不留，就跑到他面前，直朝着头部用力砸下去，在少年的哀号声中，木棍断成两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后是熟悉的叫唤声：“红！你没事吧！”景越过倒了满地的人，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场面，朝着红樱奔去。
“不要过来！”红樱没有回头看景，只是突然大喊，令景停下脚步。
景这才正眼看了看地上的人，无人幸免都是浑身伤痕，血溅满地、腥臭四散。站在离红樱不远处，忧伤的眼神一直看着红樱的背影，两人之间没有对话，任沉默围绕许久。
“红…回家吧，我们回家吧…”景慢慢走近红樱，温和的语气似乎想安抚红樱的情绪。
红樱嘲讽地笑了笑，摇头说着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那个家已经被她亲手摧毁，接着张开双臂，疯狂的大笑。
阻止红樱的行动，景强势的将她拉入怀中，在耳边低语，语气带着些许哽咽。没有反抗，红樱任着景拥着自己。隔着衣服，红樱感觉到景的心跳与体温，让人十分安心，红樱不禁闭上眼睛，想要在景怀中大哭一场，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事情的用力推开景：“快走吧。”
红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若一直和景有所接触，势必会连累到他。
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让景的心不自主的抽痛。
“像我这种人，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红樱说完后快速奔离，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景根本来不及追上。
“红──！”抓不住消失的身影，只有景的声音在巷子中回荡。
那一夜之后，景失去了红樱的消息，她既没有到学校，也没有回家，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看见红樱时，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身体，据说，有人曾看见她出现在养母的坟前，一动也不动的跪了好几天。
从墓地离开没多久，红樱就坠楼身亡了。
望着红樱紧闭的双眼，景十分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栏住红樱、后悔让她一直藉打架来逃避，更后悔没有一直陪伴着她，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再多后悔，再多埋怨，都已成了定局。
…
晴雪抚着映照在镜中的人，心情逐渐镇定下来。她收回手，转身正视迹部，眼神和平时有些不同，那是红樱在看敌人时所会有的凌厉目光：“你…是什么人？”
想起所有事的晴雪，对知道自己秘密的迹部充满戒心。
迹部看着晴雪不善的视线，嘴角勾起弧度，手习惯性的抚上眼角的泪痣。晴雪开始不耐烦，用带着威胁的语气再问了一次迹部。
晴雪冲向前，想要对迹部攻击并威吓，但迹部随即将抚着泪痣的手从脸上拿开，瞬间抓住晴雪的手。迹部清楚看见晴雪的眼神从杀手似的凌厉转变为惊恐，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些，另一手环住晴雪的腰部，迹部完全控制了对方的行动，心理颇为得意。
缩短与晴雪之间的距离，迹部将晴雪顺势拥入怀中。身高正巧达迹部胸前的晴雪，隔着衣服能够听见两人的心跳，带着些许汗水与沐浴露味道的怀抱，晴雪觉得十分熟悉。
“你…是景吗？”
不知到维持这个姿势多久，晴雪开口，已渐渐褪去敌意。
迹部没有回话，将晴雪搂得更紧。
「这一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整理一下情绪，红樱问起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已经死亡的红樱会复活，而且变成了叶梨晴雪，甚至忘记自己曾经是红樱这件事，满腹疑惑着实令人摸不着头绪。
“这是…穿越什么的吗？太荒谬了吧。”红樱看了看镜子，确定现在的长相和以前完全不同。
但是景却摇头，否认红樱的看法。
景说起了成为迹部景吾的经过，他和红樱一样，也是发生意外导致昏迷，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只因为大家都叫他迹部，也就顺利成章当起这个角色，但是在那次意外后，迹部经常的头疼，时不时会看见或听见奇怪的东西，甚至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然后就在某天，我突然想起自己并不仅仅‘只是’是迹部…”
虽然和穿越很像，但景做了这可能不是穿越的假设，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们俩失去了以前的记忆，错把自己当成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而且很本能的会依照这个人的个性去对外界作反应，让外人没有察觉任何奇怪的地方。
红樱安静的听着。经景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真的常做一些原本的红樱不会做的事，那种样子应该是属于晴雪的。
可是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不知不觉当起晴雪？
红樱得不到解答，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自觉握紧双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手掌中：“这样…是我必须再活一次的意思？”在人生中经历过太多痛苦，最后选择亲手断送生命，然而上天却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无法抗拒，只得继续在这个世界生存。
红樱宁可不要想起一切，继续当个天真的叶梨晴雪。
景默默看着红樱的表情变化，他清楚她心中的痛苦，但是那份痛苦太过庞大，使她对生命感到绝望，就算景想要成为红樱的支柱，也是无能为力。
红樱所经历过的，是生命的悲剧──
但是景也不能任由红樱这样下去，他不想再犯一次当时的错。
“红，你现在是叶梨晴雪，就算你不想，叶梨晴雪还是得继续存在。”
景明白，尚未走出阴霾的红樱随时都有可能再作出自杀的事，但是这样危害到的，却是晴雪的身体。
红樱赫然抬头，盈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被景这幺一说，红樱想到自己现在占据了别人的身体，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任意决定对方的生死。但尽管如此，红樱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可以毫不留情伤害别人、杀了养育自己的义母，唯有活着，是她毕生最害怕的事。
“不用担心，你只要继续维持晴雪的样子就好了，其它的就交给我。”景伸手搭上红樱的肩，温柔的语气和当迹部景吾时完全不同。
被别人这幺温柔对待，红樱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倔强的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不让景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不明的原因，使早已死亡的杏野红樱与伊东景再次来到世上，仅管一度对活着感到绝望，但为了身体的主人两人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也只能，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过去的记忆〈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