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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暗流 ...

  •   西边的云彩红的像火,几缕光穿破云层,投向大地,投在路人身上。蓝夫人身上的茜色丝裙,光泽愈发魅惑,她丝毫不去理会街市上的叫卖声,只一味地向前走去,忽地一阵药材的味道飘进鼻中,她抬了抬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捏在手心里,径直进了药铺。
      “慧儿,进来一下儿。”蓝夫人拆着自己头上的翠钿,一眼从镜子里瞥见了成慧的影子。
      成慧愣了楞,忙应了声,便朝房内来。“娘唤孩儿有什么吩咐?”成慧立在她身旁,拾起桌上的木梳,帮她理鬓上的青丝。“今日我去药铺,给梦云抓了补身子的药,待会儿你叫人去煎了,按时让她服下。”
      蓝夫人披洒下乌云一般的长发,把药包递给了成慧,“是娘的一番心意。”成慧难以推脱,提了那药包说道:“娘,劳您费心,梦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快去歇息吧,天不早了。”蓝夫人轻轻拍了拍成慧的肩膀,唇角微微扬起,转身进了内屋。
      成慧用两根手指捏着那略微沉甸甸的药包,心里也沉甸甸的。

      “梦云,今天好些了吗?”成慧看见梦云倚靠着窗格,问道。“好些了,可还是有些懒懒的,不愿动。”梦云用手比划着窗格的形状,说道。
      “大夫说你体质虚,不能劳累,真不知从前你是如何照顾自己的,娘都特地抓了药给你补身子呢。”成慧歪头看了看窗外,“今日天气不错,去园子里晒晒太阳也好,莫要闷在屋里。”梦云垂着眼睑,说道:“身上没力气,就让我在这窗边看看风景罢。”
      “你啊,这几天都懒懒地,全不像你平日里的活泼劲儿。”成慧不免又忧心起来,又是把脉,又是摸额头。梦云摇了摇头,道:“本不是什么大毛病,一拖却这么久,害一家人都为我担心。”她用手扶着窗台,“才站了一会儿,腿上就没力气了。”成慧忙扶她坐下,说道:“这可不行,这样下去你何时才能再陪我去庄上啊,我看还是叫大夫来再诊诊吧。”“不用了,娘给抓的药不是还剩几副吗?我接着服就会好,别再劳烦大夫了。”梦云拉着成慧道。
      “总这么乏力总不是好事,如此,再服一副药,如果还是这样,就必须再叫大夫来一次了。”成慧皱起眉头,给梦云捏着肩。梦云点点头,脸色虽不差,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眸子却失去了神采。
      “什么,你说拙荆中毒了?!”成慧的双眼瞪得很大,手里的杯子几乎捏碎。
      “少爷,依我的判断,令夫人全身严重乏力,已经到了无法行走的地步,检查饮食并无不妥,药方也是对体虚之症的,只有一个解释,中毒。”大夫的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却如同尖刺,一根根扎着成慧的心。
      成慧的手开始发抖,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睛,问道:“那大夫认为,这毒,来自何处?”
      “如今只能检查令夫人所有的饮食,包括汤药,查出毒物的来源。饮食方面,我刚刚查过,现在,只剩汤药没有检查了。”大夫依旧坚定地看着成慧。
      成慧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汗珠子,心里一沉,想起了娘把那包药递给自己的一瞬,眼前一黑,成慧用手狠狠地捏了捏鼻梁,转身去取那剩下的一副药。
      成慧的手微微发抖,解开了那药包上的麻绳,一些自己叫不上名字的中药材平整地摊开了。成慧用手指捻了捻那些干枯的药材,问道:“大夫,你瞧瞧这些药,有没有什么不妥?”大夫凑上前去,同样用手捻了捻,并把一些放进口中轻轻咀嚼,成慧看见大夫的眉头深深锁起,并未多言。
      “少爷,这服药用了许多温补的药材,乍一看,是补气养血之用,然而,其中却藏着好几味大寒之物,药性叠加,终是过于寒凉了,依尊夫人的体质,服了这许多下去,只能是虚透了啊。少爷,你给我的药方里,并无这几味药材。”大夫的眼里似乎透出一股凛冽的寒风,成慧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成慧的心在这一刻如堕冰窖,药材是从娘那里亲手接过,药也是自己亲自煎好送了来,如今,这竟不是娘的一番心意,却是一条害人的毒蛇。
      一阵冷风吹过,只觉得后脊梁骨冷的紧,成慧嘱咐了大夫几句,多塞给了他些银钱,便闭了房门,一头倒在了床榻上。
      “这是怎么了?”一旁的梦云见如此,急忙问道。“没什么,累了,想歇歇。”成慧低低的答道。“大夫怎么说,是不是,病又严重了?”梦云的脸色发白,身上盖着被子,却也不见血色。“没有,别瞎猜了,大夫说你的身子要在饮食上多下工夫,是药三分毒,我们以后,就食补吧。”成慧从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说:“我想歇会,用晚饭的时候再叫我罢。”说完便不再应声了。
      梦云见成慧的样子,也确实是劳累,在加上自己身体欠佳,便也没有多问,也躺下歇息了。
      “梦云,你回来!”一声大呼,把梦云惊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看见成慧的头上泌出了汗,还在不停地喘气,她赶忙用帕子拭去了成慧头上的汗,轻轻抚着成慧的胸口,看他渐渐平静下来,才叫道:“成慧,醒一醒,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叫了几声,成慧渐渐睁开了双眼,他摸到自己汗湿的枕巾,突然抓住了梦云的肩,道:“梦云,我刚刚,梦到你走了,我大声喊,你也不回头。”梦云笑了笑,道:“那是梦,你又不是傻瓜,信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收拾洗漱一下,爹娘该等着急了。”
      听见娘这个字,成慧的心又如同大石一样沉重,他没有想通,娘害梦云的动机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件事是这样忍气吞声,还是挑明白,他从没有感到如此地揪心,这比任何一桩令人头疼的生意,都还要难办。
      餐桌上,成慧异常地沉默,一味地往口中填饭,才吃了平日饭量的一半,就匆匆丢下碗筷,钻进了账房,噼噼啪啪地做起帐来。梦云见他这样,忙安慰了老爷夫人,陪着爹娘用完饭,帮着收拾了碗筷,便急急地端了茶点,进了账房。
      她刚放下茶盘,发现账房里虽点着灯,却不见成慧的身影,她看了看桌上整齐摆放的账本,暗地思量着。

      成慧静静地立在蓝夫人的卧房窗下,他深灰色的袍子在夜里是那样隐蔽,他的心里此时有着千军万马,一方,忠孝的教导让他举步维艰,另一方,梦云的无端受害让他愤愤难平,他纠结,汗水已经湿了拳头。
      “少爷?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呢?夫人在里面呢。”一个端茶的丫头看见成慧站着,热切地问道。成慧一惊,耳畔已经传来蓝夫人的声音,他用力地拉了拉袖口,说道:“这就去了,你去吧。”
      他瞪了瞪眼,仔细地记住了那个丫头的面孔。
      “娘,孩儿来看您了。”成慧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跟蓝夫人行了礼。
      “坐下吧,夜里凉,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裳呢。”蓝夫人握了握成慧的手,说道。
      “娘,孩儿,有一事,想跟您说。”成慧忙把手抽了回来,却依然掩饰不了心里的慌乱。
      蓝夫人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她光洁的脸上残存着一丝笑意,说道:“慧儿有话就说,对娘还有什么隐瞒的呢。”
      静,出奇地安静。这一刻,长的像一年,成慧咬着嘴唇,终于开了口:“娘,前段日子您给梦云的药,真的是您亲自去抓的吗?”
      “怎么,药有什么差错吗?”蓝夫人脸上仅存的笑容消失殆尽,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娘,那药里有大寒伤身的几味药材,梦云并无大病,只是身子虚,这几味药非但不能补,反而更从内而外地虚透,身子不能好,连出门走动都成了困难。娘,孩儿想知道,是哪家黑心的药材铺,敢这样害人于无形。”说到此处,成慧的手开始发抖,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静,又是出奇地安静。蓝夫人用茶杯的盖子,拨弄着杯中的茶叶,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就这样静默片刻,她放下茶杯,绕过桌子,把两只白净的双手放在了成慧的肩上,轻轻说道:“慧儿,你终还是知道了。”
      成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娘竟然不做任何辩解。
      “是娘叫人加的,娘不瞒你。”蓝夫人浅红色的唇,像极了一朵艳丽而充满危险的花朵。
      “娘,为什么,孩儿只想知道,为什么。”成慧原本冰冷的内心又如同在火上炙烤,滋味非言语所能表达。
      “慧儿,那柳梦云,是生的一副绝美的面孔,可她毕竟是唱戏的出身,在蓝家这样特殊的环境下,不得不多提防着点,我见你们二人实在是好,她竟然日日和你一起去庄上,若是有一天,她将蓝家的情况摸了个透,携了钱财再脚底抹油溜了,再后悔,肠子青了也来不及。”蓝夫人的黛眉忽上忽下地跳跃着,成慧却越听心越凉,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娘,孩儿信她,她进门这么久,勤勤恳恳,也为您分了忧,作为友人,这已经是莫大的付出,我们不仅不感激,竟然还加害于她。这,孩儿以后,还如何面对她,如何与她朝夕共处?”成慧
      的手抖动地更加厉害了,他拉过蓝夫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娘,孩儿心痛,孩儿自幼便听父亲的教导,重情重义,如今,孩儿该怎样弥补,蓝家欠梦云的?”
      “娘只是想让她的病拖一拖,你在庄上做的更稳固些,便也不怕了,谁知你。”
      “娘,总之此事,是我蓝家的错,今后,请娘不要再为难梦云了,她真的不是您所想的人。孩儿会承担这件事的责任,娘,算孩儿求您。”成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行礼,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蓝夫人的眼眸,也如同夜色一般漆黑,她一把扣下了桌上的镜子,回过身,进了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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