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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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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风流随他去,身后百卷任人读
仲桦早晨起来,伯澈正在窗口绣花,仲桦跑过去道:“姥爷上哪去了?”
伯澈道:“种地去了。”
伯澈看着仲桦蹲在地上扯着小狗的耳朵玩。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啊,出生到衰老,走着同样的路,明知道结局都是一样,总是要把路走的更不一样些。
胤禛中午被人扶着回来,伯澈道:“累吧,还总是不服老。”
胤禛脱了靴子,靠到炕上道:“没有太累。春天了,今年庄稼能长得不错。我打算把黑龙江和宁古塔的荒地先叫些旗人过去开垦了,旗人的生计就能宽松好些了。”
伯澈道:“在京城坐享其成这么些年了,谁愿意去?”
胤禛道:“日子久了就好了,好多新政刚颁的时候都要死要活的,现在不是都习以为常了。”
伯澈道:“若能如此,是万代绵长的好事。我听说你复了三伯父的爵位,给他扩充了王府。”
胤禛道:“是,如今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这一个兄长,计较些什么呢?”
“早这样多好。”伯澈心里有一种凄凉,人的任性总是同活力相辅相成的,他的任性少了。
伯澈道:“开春到圆明园住几天吧,那里好些。”
胤禛戴上眼镜,翻开折子道:“也好。”
夏天濂溪的白荷花开了,伯澈和仲桦在亭子里洒水浇地,木地板上蘸了水,脚步踏上去声音更沉。胤禛静静坐着,看着伯澈两个浇地打水仗,嬉笑欢悦,后面的荷花微风里静静的摇曳。人世到底还是好的,可惜总是难长久。眼前的一切同自己越来越远了,但到底还有他的影子,也有她的影子。
仲桦跑过来,把一朵荷花给他,胤禛接过,他眼前浮现起当年影青的样子,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秋天集了一地的落叶,风一吹哗哗的,胤禛站在树下喂飞过来的乌鸦。
“该回去看看了,孩子还小。”
伯澈也不说话。
“你不用惦记我。收拾收拾,过几天上路吧,今年过了年再回来。”
深秋城墙旁都是枯草,中间夹着几只白茫茫的芦苇花,大雁排着队远远的飞走了,骆驼脖子上的铃铛仍旧叮铃的响着,千百年没有变过,可是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了好多人。
伯澈哭起来,道:“你不要太操劳,不要叫我不安心。”
胤禛笑道:“好好的不要哭,我还能挺几年呢。”
伯澈扑到胤禛怀里大哭起来。
胤禛拍着她道:“我一辈子都要过去了,没有什么牵挂了,不放心你而已。只要你好,我和你娘也没有什么了。”
伯澈摇头道:“你要好好活,一辈子没有这么容易就过去的。”
胤禛点头道:“好,我还能挺个十几年呢。”
过一会抱起仲桦道:“再回来又长大了。”
仲桦伸开手臂道:“我回来就会背一整本《论语》了。”
胤禛笑道:“好。”
向伯澈道:“该动身了,又不是不见了。”
伯澈道:“别乱说。”
胤禛道:“好,春天再见。”
伯澈上了车,伸出头,胤禛向她摆手,他穿着一身黑袍,可以看到斑斑白发,渐渐远了,秋风里他很苍老很单薄,后面只是衰草连天的秋凉。
胤禛见着马车渐渐见不到了,她总要比他们活得好。自己到底是挺了一辈子,不可以说不好,也够值得了。他不相信后世会对他的评论会比他父亲好,但他欣慰他做过他们都不敢做过的。
十月的北京已经被大雪沉沉的压着,夜里只有风的声音,更加的静。胤禛拨着灯,火苗恍惚时亮时暗。自己到底老了,眼花了。再见到火苗,恍然有所失一样,原来是睡着了。灯还亮着,中间什么也没有过,连流去的时间也好像没有过去。折子上的字他今夜尤其的看不清,越看越看不清,看了好久负气把眼镜摘下来,等等就好了。抬起头见那幅画也是模糊的。胤禛想到院子里去看看月亮,可是身子好像不听使唤,动不了了,人老了真的很可怕。
隐隐仿佛门开了,月光照进来,只有风的声音。胤禛抬起头,是一抹青色。
“你回来了。”
风吹进来,灯晃了几下,灭了,化成一缕烟。一摞一摞的折子落到地上,风里哗啦哗啦的翻着,没有个尽头。
总是会想起你,仿佛还是在昨天,原来已经过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