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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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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学校。在那里,与其是幸福,毋宁是不幸才是好的教师。因为,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里——海德格尔
不知不觉的天就热起来,离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何向北像往常一样给高峰补课,结束后何向北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低着头说:“明天我不打算来了,你自己好好复习!”
高峰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我……”何向北微微皱眉:“想好好复习一下!”
高峰看着何向北低头走到门口,忽然开口:“小北,那次的事儿,就算是意外好吧!我们还是朋友吧!”
何向北身形顿了一下,咬咬嘴唇,转身:“嗯,还是朋友!”
话虽如此说,从那天开始高峰整整一个星期都没看见何向北,心烦意乱中,高峰中午来到何向北的教室,可是教室门锁着,何向北的桌子上居然空空的,连书本都没有。这下高峰慌了,跑回宿舍楼,一脚踹开何向北宿舍门,看到何向北床上的被褥,狂跳的心才恢复一点,至少这个人还在这所学校,不是凭空消失了!询问了何向北的舍友才知道,何向北爸爸去世了。
高峰回到自己宿舍迷迷怔怔的坐了很久,他一直知道何向北爸爸得的是没救的骨癌,这一年多没听何向北说过,以为得到控制了,没想到却在中考的关键时刻出了这样的事儿,何向北那个瘦弱的小子,能承受得住吗?
何向北被大哥带到县医院只看到父亲安静的睡脸,谁会知道得骨癌的父亲居然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见义勇为被歹徒捅死的。
向春梅腌了一瓮酸菜,何向东和何向北这两个星期都没回家,何富贵这段时间精神很好,干脆包了两罐头缸酸菜揣着写有儿子地址的纸条到县里,准备给两个儿子送过去,谁知刚下长途车就碰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抢了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的包,何富贵就去追,却被狗急跳墙的小偷捅了一刀,送到医院已经休克,这深深的一刀又正好捅在脾脏上,加上长期病痛和抽大烟,最终身体虚弱的何富贵没有抢救过来,他们根据何富贵兜里写着何向东地址的纸条,通知到了何家兄弟。
何向北跪在地上,拉着父亲的粗糙的大手泣不成声,旁边一个穿着讲究的女人一个劲儿的对何向东说着话,她就是被父亲救下来的人,看得出这个女人家庭条件还是很好的,几次说不会放过那个捅了何富贵一刀的小偷,也几次说到会报答他们,何向北抬头看向这个女人,眼神冷凝,已经去世的人了,你们还能做什么?
女人身后不远站着一个少年,正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女人,看到何向北抬头,少年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何向北看了少年一眼,目光落在女人身上:“您可以回去了!”
女人停下喋喋不休,惊讶的看着何向北:“什么?”
“我说这里没您什么事儿了,您可以走了!”何向北冷冷的看着女人。不远处的少年一怔,眯起眼睛,看向女人的目光中不止不屑,还多了分嘲讽。
何向东看看弟弟,忍着悲伤对女人说:“多谢您的好意,我们要走了!”不顾那个女人不解的表情,何向东和何向北带着父亲的尸体出门雇车。
女人身后的少年走上前:“不用雇车了,用我们的车吧!”
一边看起来像是司机的人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下去了。何向东极力推拒:“这些事总是有忌讳!”
少年哼了一声:“哪有什么忌讳!如果不是您父亲帮助,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妈!”少年扫了面无表情的何向北一眼,目光中露出真诚:“您父亲是为了救我妈才出事儿的,我们这么做是应该的,虽然补偿不了您们什么,但是我真的希望能这样做!”
何向北这才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原来那个讨厌的女人是他的妈妈,看不出来,这个少年脸说话都是冷冷的,看着他妈妈的眼神更是冷的可以结冰。
“谢谢!”何向北拉了何向东一把,不再推拒,带着父亲的尸身上车。
难得的是那个少年居然也一直跟着,那女人专程派人去市场买来白色的引魂公鸡放在车里。这是风俗,如果家人不是死在家乡的土地上,就需要引魂公鸡把魂魄引回家。到了门口,何向东抱着何富贵的尸身下车,何向北跟在身后,回头看见时司机拿了一条红布挂在后视镜上,少年过去一把扯下红布条,狠狠的瞪了司机一眼:“要是今天死的是我妈,你也要挂红布?”
何向北不由多看了少年一眼,的确是很狂傲,很嚣张的人,不过,也是很有心的一个人。
父亲忽然去世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悲痛无以附加,向春梅哭的几度昏死过去,从学校赶回来的何向西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全家人脸都是肿的,还好的情况是因为何富贵的病,家里早就备下材板和寿衣,找来木匠用了一天的工夫棺材就做好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兄弟四个拿着油彩在画棺匠的指点下开始画棺。说是画棺,其实没什么技术成分,画棺匠早就在棺板上用铅笔画好图案,兄弟四个只需要按照画棺匠的指点涂上油彩就好了,兄弟四个边哭边图油彩,最后又用松脂将鲜艳的彩棺涂抹两遍就好了。
何向北昏天黑地的忍着心里的悲伤忙碌着,虽然知道父亲不久人世,可是这种壮烈的死法还是让所有人难以接受,按照风俗,恶死的人只能放三天或五天,所以在何家兄妹五个连着守了五天灵,何富贵就要摔瓦盆下葬了,第五天天不亮,向春梅就熬了一大锅骨头汤,用陶瓷坛子盛了,这是“衣钵”,是要跟着何富贵的棺材一起下葬的。何向东捧着灵位走在最前,其他三个兄弟并排走在后面,中间是八个大小伙子抬着的彩棺,凄惨的唢呐声伴着时不时卷起的小旋风,让空气沉闷的几乎喘不过气。
根据阴阳师傅的指点,怎么样放灵位,怎么样填土,“衣钵”放在哪个方位,什么时候烧纸钱,烧纸折,烧童男童女,这样的事情整整折腾了一天,所有人几乎顾不上悲伤,直接筋疲力尽。
本来村里的规矩是非正常死亡不能入村里的墓地,可是因为何富贵是见义勇为去世的,算得上“烈士”,村里的老人不仅同意何富贵入村里墓地,还特别选了一块地势高的好地方,依山傍水也算对好人的最后尊敬。安葬何富贵时,那个女人领着儿子来参加葬礼,临走非要留下一沓钱,何向东很客气的拒绝了,父亲的命不是用来卖的!
安葬了何富贵,过了头七,何向东去瑞萍家商量推迟婚事,父母去世最少也要守孝一年才能结婚。一般来说,父母忽然去世要求推迟婚期的情况,对方都会理解,谁知刘瑞萍家其实一直嫌何向东太穷,想退婚女儿却不同意,如今找到这个借口,开始百般刁难,不顾刘瑞萍的哭闹,刘家父母说什么都不同意,并且说如果推迟婚期,就退聘礼,取消婚约,何向东只能忍痛退婚,一时间整个家愁云惨淡。
何向东忍着父亲辞世和爱人退婚的双重压力撑起整个家,怕耽误何向西和何向北的学习,就让他们赶回学校。
何向北回到学校一时也难安心复习,差两周中考,本来就紧张焦虑的气氛加上家里忽然巨变的痛苦情绪让何向北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所以他回校的第三天半夜忽然病倒了,没有原因的昏睡,发烧,胡言乱语,同宿舍的人看他病得厉害,深更半夜联系不到老师,想起他和高峰关系不错,便找来了高峰。
高峰已经半个月没见何向北,乍一见,心头一阵抽痛,何向北比半个月前更瘦,下巴尖尖的,现在双颊通红,嘴唇却是青白色,紧皱眉头嘴里不时喃喃的说着什么。看看周围几个何向北的舍友都打着呵气强自支撑,高峰知道临近中考大家都睡得晚,给何向北闹腾了半夜,现在肯定困得不行,何况现在又是五黄六月的天,这里人多,空气混浊,高峰用被子包着何向北,和两个同学把他送到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