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国往事》久让逸

1、楔子

　　“我快死啦，和尚，你也快死吧。”梧桐树抖了抖自己松软的枝条，落下了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小小的叶子蜷曲着，慢慢落在着玄青色僧衣男子的肩头。

　　男子不语，抬起右手，修长而硬朗的手指轻轻抚过树上沟横，仿佛抚过岁月，时间刻下的印记，太过久远漫长的曾经。

　　抚过几道不寻常的凹陷，好像是被利器割入的伤口，或许是孩子的恶作剧又或许是一个名字。一个被人遗忘的名字。

　　突然，手指急遽弯曲，仿佛无意被烫伤，疼痛从指尖蔓延，回收的手僵硬在半空。

　　梧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已修行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有这么深的执念呢，放过自己吧。”树道，声音虚弱而无奈。

　　“我陪不了你啦，我活的够久了，没什么留恋的了。不过啊，我还记得，原来天可不是现在这样灰蒙蒙，终不见日。对了，那时，还有一颗樱桃树在我旁边呢，就在那，水塘那。”

　　树抬了抬一根枝干，指了指方向，声音变得遥远而低沉，“夏天雨后，天空就像被洗过的轻纱，蓝的就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样纯净，樱桃树上的樱桃红艳艳的，还泛着水光，偶尔，孩子会摘下几枚樱桃，揣在怀里，再跑到我树下乘凉。。。只可惜那樱桃树灵智太低，只是会呵呵的傻笑，带的树上的樱桃也跟着它抖，不时还落在地上。。。。。。哎，我快死啦，可能就在今天了。”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和煦而温暖的微风也不时地吹起僧人的衣角，但梧桐却仿佛在另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枯井中，看着那残枯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和消亡。

　　明艳妩媚的春色，幼嫩温柔的新生，会一点点在这个大地上盛放，蔓延生长，渐渐吞噬下这个残破腐烂的生命，在上面开出许许碎花，抽出青绿的芽儿，便再也没有谁会记得那棵曾经散开浓荫的梧桐。

　　“这里500年前是一片汪洋”僧人低低开口，声线如沁过寒冰的方砚，滴下几滴幽香的墨汁，散开，化去，又消逝在空气中。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树很是惊喜，“这一百年你都不曾开口，原来你已活了这么久了。”

　　“700年前，有过一个小村庄，水肥草绿，气候怡人，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僧人看向这片土地，眼神却虚无而飘渺，“1000年前，这里是无边际的大草原，有几户游牧人家，白日里驱牛放羊，晚上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跳舞唱歌；1500年前，这却是一片黄沙荒漠，鲜有人迹，偶尔会有蒸腾的热气勾画出虚空的海市蜃楼。。。。。”

　　“和尚，你。。。”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吗。”僧人将目光投向苍老的梧桐，眼神温柔而清浅。

　　“记忆。我活着，是为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