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英雄传遗忘之铭刻》红叶华莲

6、【其六?Ⅵ】

　　伊菲回到住处，正看见利斯塔换下一身铠甲，往身上穿那套暗红色的皮甲。
　　【你睡醒了？还真是快啊……我才出去没一会儿啊。】伊菲看着穿上皮甲整理手套的利斯塔，忽然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帅，这套突击者很显身材，配上长长的双剑真的是无比帅。
　　只不过……这身暗红色跟血的颜色很相近，那一晚他满身是血回来的时候简直看不出浑身染上了鲜血。
　　【没怎么睡，在想你是不是遇到了魔族，就想去看一看。】他依旧专心整理着黑色手套，活动了下手指【这一套很轻便，暂时就脱掉那身铠甲吧。】
　　伊菲看着他，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野花，她淡淡地笑了。
　　是啊，这也许就是喜欢吧。
　　有一个一直陪在身边，一直担心自己、保护自己的人在，安心了好多。
　　就连打雷的暴风雨之夜也不会再害怕了。
　　现在的话，也许能把心意告诉给他……
　　【我出去巡视一下，你呆在这哪也不要去，好吗？】他说着就要出去，伊菲看着他，举起了那一束野花，递到他面前。
　　【小塔，如果这就是我的心意，你能接受吗？】
　　他一愣，并没有去接那束花，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因为我很庆幸有你在，主动能跟我一起流浪，担心我保护我，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伊菲小声说着，破天荒地不敢看他的眼睛，举着花的手微微颤抖。
　　而利斯塔只是握住她的手，没有去接那束花，缓缓开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因为我你被卷入了魔族与王国骑士团的事件，都是我的责任，所以我想保护你不被骑士团的人追杀。】
　　啪嗒，那束花从两人握着的手中直直掉在地上，伊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
　　【你……因为责任所以才会主动跟我一起走，才会保护我的吗？】
　　利斯塔躲避着她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伊菲苦笑着隐忍住眼底的泪光，从利斯塔紧握的手中一点一点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利斯塔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目光沉凝，什么也没说。
　　这感觉，好像心底的某个地方被抽空了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的确看到了她的泪光，虽然被她极力隐忍，但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眼泪。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一束野花，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揣进皮甲的内侧口袋里。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伊菲使劲擦着好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一边奔跑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真是个傻瓜，还以为他是想跟着她而跟着她，想保护而保护她，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责任。
　　都是她擅自决定去救他，如果那个时候不去管他，就不会有现在的误会，哥哥的耳环也……
　　她猛地顿住脚步。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后悔救了他。
　　是啊，他能活着就好。
　　就算不喜欢她……那个人能够活着就很好了。
　　伊菲跪坐在地上，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完。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为什么要让他们遇见，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小丫头，你的内心很痛苦啊。】一团黑雾降落到她身边，伊菲一惊才发现没有把法杖带出来。
　　【你想干什么……】伊菲话还没说完，黑雾已经把她卷起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村子的大路上。
　　利斯塔找遍了村子也没能找到伊菲，心底隐隐有股不安，他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感到慌乱了。
　　【利斯塔大人！我们正在到处找您——】身后传来罗杰的大喊，利斯塔猛地转过身去，心中的不安感强烈地涌动起来。
　　魔神刚刚托黑雾降临到村长门口，带来魔族的信件。上面说已经抓到王族的公主，希望这个村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两天后魔神会亲自来消灭这里的全部人类。
　　三人坐在一起，利斯塔手里拿着这封信久久无言。
　　【不可能啊，公主大人已经回到王宫，这件事是最高机密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是伊菲。】利斯塔沉声说，罗杰惊讶地看着他。
　　【她是正统炼金师出身，也许被误认为王族，而且她刚刚——出走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站起身，那封信在他手中被攥成一团，利斯塔没有再跟罗杰和村长说一句话就闷头往外走。
　　门外一个小女孩跑了进来，金色卷发正是罗莎，罗杰一看见她就急忙上前拉拙你疯了？现在魔神刚刚送来信件你就敢出来乱跑，出事了怎么办？】
　　但是罗莎没有搭理她哥哥，反而抓住利斯塔的衣服不放，眼里含着泪花。
　　【骑士哥哥，姐姐是不是被抓走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她，你说她是不是被抓走了？】
　　利斯塔的半张脸埋在深深的阴影里，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罗莎擦了一把眼泪，取下手上挎着的花篮，使劲举到比她高了不知多少的利斯塔眼前，他看到这一篮花的瞬间呆住了。
　　【姐姐有没有把那束花送给哥哥呢？我明明是希望她能抓住哥哥才推她回去的，难道这份心意没有传达到就……姐姐临走时明明一脸幸福的啊，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喜欢的人……】罗莎呜咽着，小小的手掌擦着眼泪，罗杰一脸为难地拉着她，抬头看了看利斯塔。
　　【传达到了。】利斯塔沉声说，大步向外走【她的心意，确确实实传达到我这里了。】
　　罗杰和罗莎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这么决绝，他仿佛是要去堵上性命战斗的英雄。
　　脑中不断回想着伊菲递上野花时幸福的微笑，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她逃走了，但是她竟敢一去不回，这是在对他宣战吗。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的那束野花，轻轻地握紧。
　　哈伊德漂浮在天空之上，利斯塔抬头望了望遥不可及的高度，轻轻笑了笑。
　　什么嘛，当初不也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如果这条路就是到达你身边的唯一途径，那还有什么理由回头呢？
　　路过一条小飞龙被无奈地用钢索套住脖子，利斯塔冷冷地把刀架在它脖子上命令它飞上哈伊德，没想到这小龙一见刀柄是最高骑士的印章立刻眼冒桃心地把利斯塔甩上后背，一飞冲天直奔哈伊德，利斯塔一脸震惊。
　　没，没想到魔族之中竟然也有最高骑士的爱慕者……
　　哈伊德一片空空荡荡，利斯塔跳下龙背环顾四周，除了几架弩车和碉堡并没有看见魔神和伊菲的影子。
　　那条小龙没有走，而是讨好地把头伸到利斯塔手底下蹭了蹭，再担忧地看了看他。
　　【谢谢……我没事的，你快走吧。】利斯塔这样说着，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小龙呜咽一声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魔族中原本也是这样的善良，能跟人类和平相处的啊。
　　利斯塔眯着眼睛，远远望着小龙飞走的身影。
　　王国骑士团的阴谋……魔族就是被他们控制变成了恶魔，可是当初儿时记忆中的刀光血影，族人一个个在面前倒下……怎么能不痛恨魔族，还是说，应该痛恨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
　　【没想到竟然会派一个人类单枪匹马挑战本王，你是不要命还是脑子不正常？】
　　巨大的阴影自天空落下，不急不躁，慢悠悠地降落在利斯塔面前俯视着他。
　　这是头巨大无比的魔龙，周身火红的鳞片无比坚硬，在他的面前漂浮着一位垂着头被绑起来的少女，正是昏过去的伊菲。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但是至少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至少你绝对杀不死我，我是来带她走的，把她交给我。】
　　【人类，你可知挑战本王权威的后果是什么吗？】
　　一人一龙在天空之城哈伊德冷冷对视，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紧张的情绪一触即发。
　　魔龙扇起巨大的双翼飞起来，伊菲渐渐消失在空中，利斯塔双手交叉握住了爱刀——无尽之双剑。
　　这对剑陪着他征战四方，踏平魔族，浴血无数，如今，要陪着他一起砍向魔神的火焰。
　　他灵活地在魔神的火焰中左躲右闪，终于到达它的脚下，便展开了疯狂的进攻。
　　魔神的巨大龙尾扫了过来，他一个闪身低头躲过。
　　如果卡鲁还在，他会不会向以往那样挖着耳朵在旁边看戏，然后悠闲地来一句小塔你先打着，打累了喊我一声，我先睡会儿。
　　利斯塔一个熊顶卡到了魔神视线的死角，起跳重击，砸出巨大的一个大坑。
　　利斯塔你快跑！绝对不能断绝了我们双刀一族的血脉！快走啊！
　　儿时族人最后的大喊犹在耳旁，利斯塔一咬牙硬抗下了魔神一记冲撞，一声闷哼，嘴角流下了一行鲜红的血。
　　果然是魔神啊，跟泰坦之流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小塔，如果这就是我的心意，你愿不愿意接受呢？
　　最后闪过脑海的，是长发少女举着一束野花，微笑着看着他的画面。
　　那束花从她手中掉下来，轻微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最后见到的，竟然是她的眼泪。
　　还有话没有对她说，还有些事没有让她知道，怎么能就这样在这里死去呢！
　　这是场巨大的消耗战，利斯塔血红着眼睛望着飞起来的巨龙，毫不犹疑奔到弩车后面，瞄准飞翔的魔神。
　　给我滚下来吧，岂能让你这么嚣张！
　　一记弩箭正中魔神棕黄色的右眼，魔龙痛苦地挣扎着从天上摔了下来。
　　龙的弱点在于眼睛——这是卡丹大人以前教导他时说过的。
　　【利斯塔，龙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不能战胜的东西，只要你能够战胜你自己。】
　　【啊啊啊啊啊——】
　　连续的七下闪身，每一下双剑都带着凛冽的刀风毫不留情地划过魔龙的身躯。
　　【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而战斗自然是打不过超乎想象强大的对手，但是，如果你有了能够为之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你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说这话的卡丹大人，温柔地看着旅馆厨房在腾腾热气与锅炉灶台之间忙碌的提尔。
　　利斯塔满身伤痕，龙爪的那一下他不慎没有躲过，但是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该怎么疼痛了。
　　第二次把魔龙打下来时，它明显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人类，为什么你能够超越极限，是什么给了你力量……】
　　利斯塔双手拄着剑，大口喘息着一瘸一拐走到它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它。
　　【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魔神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慢慢闭上仅剩的眼睛。
　　【你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类，但是，值得本王敬佩。】
　　双剑并成一股，向龙头砸下去。
　　结束了……
　　利斯塔极力隐忍住胸口的一阵阵闷疼，看见失去了魔神束缚的少女重新出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便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抱起她。
　　少女昏睡的样子很可爱，但是好像在做恶梦，一直在流冷汗。
　　利斯塔竭力抬手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
　　【伊菲，我们回家。】
　　这阵子怎么总是昏来昏去的，难道就真的像卡鲁先生所说，炼金师是这么没用的职业吗？
　　一直梦见利斯塔浑身是血地一个人站在漫天大雪中，身上的鲜红是那么刺眼。
　　他看不见她？无论怎么呼唤就是不回头看她一眼。
　　【罗杰哥哥，伊菲姐姐她醒了！快看快看！】
　　谁……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对了，这是那天送她那束野花的小女孩……
　　【罗莎……？】伊菲使劲睁开眼睛，模糊了一下才看清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看着她的金发少女，慢慢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罗莎抓住她的手。
　　【利斯塔哥哥一直握着你的那只手不肯放开呢，看来姐姐真的是抓住他了啊，真是太好了！】
　　利斯塔……？
　　伊菲往旁边僵硬地一转头，果然发现只穿着衬衫，胸口有绷带的利斯塔抓着她的另一只手睡得正香。
　　罗杰急忙赶来，伊菲觉得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就慢慢坐了起来想抽出手，却发现无论怎么使劲也挣不开利斯塔的手。
　　这家伙，睡梦中也有这么大力气吗……
　　【伊菲小姐，我把奶粥放在桌上了。你们刚回来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骑士大人一身是血抱着你走了回来，刚放下你就喷出一大口鲜血，不过不愧是骑士大人，单挑魔神竟然成功了……】
　　【哥哥我们走吧，姐姐醒了就让他们多待会儿嘛~】罗莎很识趣地拽着她哥哥就往外走，还很识趣地为他们带上了门，伊菲不禁为这小女孩的自觉而汗颜。
　　伊菲再低头看看利斯塔拽着不放的那只手，想了想还是试图掰开，没想到利斯塔幽幽地来了一句【你这点力气，别说是掰，就是上嘴咬都未必能让我放手。】
　　伊菲一下子来了精神，果然从谏如流张开嘴把虎牙对准了他的手就咬了下去，在挨着他手的瞬间却一下子软了下来，只是轻轻咬了咬，不经意地还舔了一下。
　　利斯塔浑身一震，不由得松开手，目光晶亮地凝视着她。
　　【其实你早就醒了对不对，为什么不松手呢，既然都……】伊菲苦涩地说，双手抱膝蜷缩在他身边，到底“不喜欢我”这几个字还是没说出口。
　　【都怎么样，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去找魔神的？】
　　伊菲一怔，转头愣愣地看着他，利斯塔苦笑了下，伸手从衬衫内侧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了那束已经枯萎的野花，再小心地举到她面前。
　　【你的心意，我确实地接受了啊，笨蛋。】
　　一瞬间，伊菲百感交集。
　　【喂，你转过去干什么，不去拿东西来吃吗？都饿得不行了吧？】
　　【少，少罗嗦啦，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你，你不准看我！】
　　伊菲背对着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身后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牢牢圈在怀里，是那熟悉的体温，还有熟悉的味道。
　　【我是不是因为责任而跟随你，这跟我是不是喜欢你没有一点关系。】
　　伊菲觉得自己真的是笨透了，简直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水准。
　　喜欢就是喜欢嘛，扯上一大堆有的没的自寻烦恼，连累上利斯塔为她独闯魔神领地还身受重伤，真是完全不成熟啊。
　　【……都是我害你受重伤的，你放开我，我给你治疗……】
　　【我受伤都是我自己自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你那半吊子的治疗术我还不知道？现在治好了伤口也会留下后遗症吧喂。】
　　【你！】伊菲气得立马转身就想揍他，利斯塔嘿嘿一笑灵活地躲了过去，握住她的拳头扬起下巴朝那边的奶粥点点头【你还是快去吃点东西吧，刚才我就听见你肚子咕噜噜在叫了。】
　　【哪有咕噜噜——】伊菲话音未落，肚子就很听话地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她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跑去桌子那边端过奶粥【那个，我，我们一起吃吧。】
　　看着利斯塔轻松的表情，伊菲突然觉得他跟刚开始跟着自己时大不相同了。
　　不仅没有以前爱害羞，而且脸上凝重的表情也渐渐变少了。
　　只有利斯塔自己知道，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给他力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