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传说·咒语》九分哥

3、艾维斯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不仅失去了光线，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方向，甚至，失去了自身。
　　，艾维斯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急促而又滚烫的呼吸，以及沉闷地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心跳，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没过了多久，那丝极其细小的轻松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艾维斯感觉到了不对劲。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渐渐有什么浮现出来。他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他的心里开始涌现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惧感，于是这股恐惧促使着艾维斯向前奔跑，朝着看不见的前方奔跑，耳边的风开始咆哮，似乎是身后的黑暗中传出来的吼声，他越跑越快，终于在身后的黑暗抓住自己的前一刻成功逃离。
　　艾维斯逃进了一片森林，同样是在夜晚，可是森林中依旧出现了光亮，稀稀疏疏地从头顶落下来，艾维斯顾不得休息，他急切地环顾四周，汗水从他硬朗的下巴滴下来，落进脚下松软并且长满青苔的泥土中。四周被巨大的树木所围绕，艾维斯叫不出这些树的名字，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树。它们粗壮得令人难以置信，巨大的躯干至少需要五人合抱，粗如壮汉身体的枝桠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那些光就是从这来的。像是轻纱一样的皎白月光和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的树叶洋相呼应，洒落点点星光。
　　艾维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他再原地转动环顾四周，努力抬头向天空上望去，可是茂密巨大的树冠互相连接，遮蔽了天空，只有透过细小的缝隙看到天空中的几颗星辰和一轮圆月。艾维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耳边是轻微的风声，像是一阵阵轻轻的呢喃，可是渐渐的，那些呢喃变得宛转悠扬，一阵响过一阵，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宛如天籁的歌声，飘荡在整座丛林里。那是真正的歌声！有人在森林里歌唱！
　　艾维斯刚刚平静的心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努力地去辨清歌声的来源，可是他却发现歌声来自四面八方，像是把自己紧紧包围，艾维斯又一次地用心去听，然而原本婉转的歌声在顷刻间变成凄厉的尖叫，像是无数的针从脑海里扎过一样，接着艾维斯便看见一大群从森林深处呼啸着飞出来的黑影。
　　那些黑影如同凝聚的雾气一样，形成人形从半空中呼啸着飞过，尖锐的惨叫就是从他们的口中发出来，可是他们几乎没有脸，隐藏在兜帽下的只有一团混沌的雾，有些兜帽中会闪出一阵明亮的光，然后照出一张张布满尖牙的嘴，这些黑影纷纷从艾维斯的头顶飞过，每发出一声尖叫都会让艾维斯头痛欲裂。他捂住双耳蹲在原地，可是丝毫阻挡不了那些声音传入耳中。
　　这些痛苦太过真实，它们甚至比现实世界中的疼痛更加剧烈。艾维斯已经无法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他浑身都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快要把他吞噬的恐惧而流出的冷汗，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头顶上那些如同幽灵一样的未知生物，然而就在他濒临崩溃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一切似乎都被静止，所有的尖叫、恐惧都如潮水一般褪去，整座森林又恢复了艾维斯刚踏进来时的安静。艾维斯觉得奇怪，过了一会终于犹豫着放下了捂着双耳的手，还是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他又抬起了头，再一次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中：无数的如同幽灵一般的生物停在半空，它们不再动弹或者说是无法动弹，它们保持着急速飞掠的姿势，身体前倾，宽大的斗篷下没有脚，破烂的下摆甚至还在微微浮动，有些兜帽中还有闪亮的银光，映照出它们尖利的牙。
　　它们被一种力量禁锢在了空中，那种力量强大无比，胜过了森林中的一切，它不可阻挡，来自光明，来自艾维斯脚下那一个火红的五芒星图案。
　　艾维斯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巨大的，如同熔化的铜汁浇灌出来的五芒星，同样地，森林中各处同时出现了无数这样的五芒星，它们互相交错，却都出现在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幽灵的下方。还没有等艾维斯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五芒星是如何出现在原本馨香松软，长满青苔的土地上时，森林中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代表着极限的速度，尖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眨眼间，这种声音就变成了闪亮的光点，银色的光点，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面前的半空中，像是一堆星辰，又过了一秒，那些光点终于露出了原形，无数银色的箭矢！这些箭矢比刚才的幽灵更快，从远处开始，纷纷洞穿那些被停滞在空中的斗篷。随着箭矢的穿过，那些黑色就变成黑雾，缓缓在空中飘荡、蠕动，而有些兜帽中的银色光团，在兜帽消失之后，就化成一点点的光亮，融进林中的参天大树里。
　　艾维斯在银色箭矢出现的那一刻，就惊恐地想要逃跑，然而就在他迈动第一步的时候，那些红亮的五芒星忽然燃烧起来。原本如同熔化的铜汁一般的痕迹此刻变成了真正的火焰，窜上半空，焚烧那些没有散去的黑雾，也将艾维斯牢牢困住。艾维斯浑身都是火焰的高温带来的灼痛，双眼被高温刺痛，流出泪水，看不见任何东西。当他终于努力地让自己能看清一点光线的时候，迎面向他飞来的，是一直银色的箭矢！

　　当艾维斯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陷入了黑夜，头顶昏黄的灯还开着。艾维斯擦去头上的冷汗，看了看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半，距离回到家中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之后，艾维斯在书桌前坐下，他打开窗户，夜间清凉的风吹进来。揉了揉额头，刚才的梦境又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没有身躯的幽灵，剧烈的头痛，火红的五芒星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这些感觉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可是艾维斯明白，那只是一个从小时候就开始做的梦。
　　艾维斯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他很早就开始懂事（也许是多亏了他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智商），这个从他小时候就反复出现的梦境在他幼时的确给他带来很多困扰甚至痛苦，然而当他发现在经历这个梦境之后醒来，整个人都会精力旺盛到难以置信之后，他选择了不告诉父母所发生的一切。当然，他那么聪明，当然会去查清楚关于这个梦境的一切，不过，这一切当然不是指和内容相关，在医生告诉他这个梦境根本不会影响他的健康之后，艾维斯就更加确定这是一件好事，当然，艾维斯根本没有告诉那个医生在做完这个梦之后会精力充沛，他觉得这根本无关紧要。
　　这个梦境一直伴随着艾维斯十几年，知道现在它仍旧频繁出现，甚至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艾维斯头脑异常清醒，就像刚才那三个半小时是三天三夜一样。虽然大脑还有点胀痛，不过艾维斯早就习惯了。他看着桌子上几张巨大的图纸，以及一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复杂器械和几个零散的部件，雕塑一般的脸难得笑了起来。
　　艾维斯是理工科天才，他在两年前就拿到了工程学硕士学位，而与大型的工程器械相比，他对小型的各种发明更感兴趣。在把桌子上的几个零散的齿轮和螺丝安装进了那个折叠起来的机械之后，艾维斯舒了口气，手指缓缓摩挲过每一根钢架，又按照图纸对每一个部分做了详细对照，做完这些之后，艾维斯终于把这个复杂的机械打开。
　　展露在空气中的是一柄弓，不过这柄弓和中世纪那些骑士手中的弓可不一样，一根弯曲的木棍被艾维斯用无数细小的钢架代替，互相搭错，牢不可破。而穿梭在复杂的钢架之间的是一根纤细而又结实的钢索，连接两端，又穿过几个微小的齿轮。在弓的中间位置，是一个饮料瓶盖大小的凸透镜片，透过镜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十米远外的一切。
　　这是艾维斯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他相信这样一柄弓完全可以为杀手所用，不过他不是杀手，也并不打算把这柄弓变成真正的杀人武器。弓已经完成，剩下的是箭，艾维斯打开抽屉，里面是一根根短小的，手指粗细的空心钢管，艾维斯拿出了其中三根，将它们首尾相接，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一根钢管上都有像螺丝一样的螺纹，艾维斯把它们拧在了一起。
　　顿时，一直银白色的箭矢形成了，银白色的箭身大约有手臂长短，尽管是空心的但是仍然很沉重，箭头锋利尖锐，呈四块刀片拼接状，带有倒刺，明显经过精心打造。艾维斯用手指在箭头上滑过，鲜血在一瞬间就流了出来，凡事都力求完美的艾维斯必须把一切都做到极致，即便那代表着危险。
　　箭矢让艾维斯很满意，他将箭矢穿过弓身钢架间的一个圆形孔洞，箭头从前端露出来，箭尾被艾维斯用拇指和食指夹在那股纤细的钢索上。艾维斯将弓箭向墙角斜举起来，箭头对准墙上油画中的那只天使，他将钢索缓缓拉开，齿轮相互转动，将阻力减小却将势能加大，弓很沉重，钢索上的阻力依旧不小，艾维斯小臂上的肌肉显露出来，非常平稳，在弓身的凸透镜片中的十字对准那只天使的眼睛时，艾维斯松开了手指。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像一声怪异的哨声，在钢索微微摇晃的艺术见银色的箭矢就穿过了那只油画中的天使的眼睛，并且刺穿了墙壁。
　　然而艾维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杰出作品露出微笑，隔壁就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吼声：“哦！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再在家里鼓捣你那些发明了！上次你差点弄炸了烤箱！”
　　“抱歉，妈妈。”艾维斯撇了撇嘴，为吓到了妈妈感到真心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