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与南风》七刅

1、1-5

　　1.
　　北斗喜欢听风拉小提琴。
　　在战场上让热闻风丧胆的“地狱传教士”的琴声不是谁都能有命听两次，像北斗这样私下能要求曲目的听众更少之又少。
　　华莲还没有出逃前，四灵将一同执行任务成功回来的路上，凤总会拉一两首曲子。他们一同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失败，可凤从未拉过激昂欢快的曲调，相反总演奏悲怆的乐曲，沧桑与悲伤的琴声与大获全胜的场景格格不入，这时候龙总会发牢骚说凤扫兴，华莲则反驳说龙没有音乐细胞不懂欣赏。凤则默默拉着琴，悠哉地坐在朱德姆身上，神情自若得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小提琴才是他的全部世界。
　　凤演奏的时候北斗就会离开马克思的内部站在外面，北斗总在不远处看着凤。
　　前方夕阳金色的余光给天际的云朵染上了一层由红、紫、橘色交织在一起绮丽色彩，而凤金色的长发此刻变得越发耀眼，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一直闭着眼拉琴的凤似乎是感受到了北斗的注视，睁开了眼和北斗目光交汇。两人相视一笑。
　　在离地面几千米的高空，此时此刻没有机械王国，没有基地，没有战争，只有小提琴悠长细腻的琴声与绚烂如画的无边天空。往后想起来，这是四灵将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刻。

　　2、
　　100个孩子里只有10个能活着毕业的菁英学院，孕育四灵将的人间地狱，也是凤和北斗最初相遇的地方。
　　未来的皇国军人必须具备优异的身体素质，所以在菁英学院异常苛刻的训练和令人胆战心惊的处罚是家常便饭，皇国要得就是在生与死边缘挣扎着最后活下的小孩，许多坚持不下去的小孩惨遭淘汰，离开学院不知被送去何处或在禁闭室默默死去。
　　至于空出的位置，战争中从来不缺少失去亲人的孤儿们。
　　北斗年幼时经历过核爆，辐射留下的后遗症蚕食着他的身体。没有人因为他的身体问题对他特殊照顾。除了每日训练带来的劳累与压力北斗还得承受一般人没有的疾病折磨，吐血成了家常便饭。他常捂着嘴巴咳一口血，意识模糊的时候常看到那个巨大的坑里无数从深渊中爬出的冤魂死不瞑目的面容。
　　然而皇国又给予他特殊的待遇。北斗的头脑在数学与医学上展现的天分，给予了他转去了以培育科研和管理型人才班级的机会，那里不需要赤裸裸的肉搏与厮杀，虽然科目繁多、内容深奥，但思考反而北斗的身体舒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暴力，他喜欢数据分析与逻辑推理。他沉浸在复杂的公式中，像在大海里畅游，如鱼得水。皇国给成绩优异的北斗奖励，他现在可以每个月进行全身的治疗。北斗吐血的次数少了，但他无法出现在遗忘噩梦中的怨灵和死去母亲骇人的脸。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梦见亡灵。
　　北斗活了下来。

　　3、
　　凤因为拉小提琴被惩罚，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
　　自从莉莉死后凤再也没有吹口琴，和库亚多罗分别送入不同的班级后凤再就没有再看到他。成绩优秀的凤沉默寡言，几乎不和别人接触。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与对莉莉之死的内疚之情，凤除了泡在图书馆之外他利用极少的课余时间拉小提琴。只是凤没想到他的琴声聚集了一批年幼的低年级学生，他们悄悄地站离凤不远的地方，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又怕打搅到在演奏的凤。温柔绵长的琴声如清风拂过，孩子们渐渐放松下来。
　　但是这样的短暂时刻很快被教官的打断，凤在演奏途被教官毒打了一顿，那些低年级的孩子惊恐地看着教官却无能为力，听众与演奏者一同被处罚。
　　“皇国不需要无用的东西。”这一次，教官直接折断了他的琴。被打倒在地上的凤没有说话，冰冷的眼神却可以喷出火。他被扔进了禁闭室，连同那把残破的琴。
　　禁闭室的门关上后凤看到黑暗里还坐着一个人，瘦小的身体，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打着，聚精会神得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凤抱着变成两截的小提琴起坐在了这个人的对面。
　　“如果教官只想留一个人，你已经被我淘汰了。”凤的声音有些冰冷。
　　对面的人惊讶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凤发现则个人虽然瘦小但眼神坚定且温和。对方停顿了一下说：“从来没有人和我一起关禁闭。”
　　“我也没有。”凤说。
　　“我必须出去。”凤抚摸着破掉的面板，琴从琴码处一分为二，弦都断掉了。菁英学院没有专门的音乐课，这把琴是他自己花了很长时间做的，粗糙、不完整，琴头没有装饰，面板油漆不均，音色自然也不那么准，但他却能用这样一把不完整的琴安抚自己和别人。
　　“只要我解开所有题目就能出去。教官只是想惩罚我们，不会要我们的命。”对方信心十足。
　　“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了，你叫什么名字？”
　　“北斗。”
　　“凤。”
　　北斗笑了笑继续说：“出去以后，拉首曲子给我听吧。”北斗继续敲打键盘，凤觉得这些冰冷的时快时慢的敲打声好似某个乐章的一部分。
　　凤点了点头。

　　4、
　　输家必须付出代价。
　　北斗已经关在禁闭室6天，他输给了鲍伊。考试教官给了北斗一台笔记本电脑限定他七日内做完里面所有题目。连续六个日日夜夜北斗独自一人做着题目，数学、量子物理、电子机械、生物工程、医学……这些难不倒他，他热爱学习知识，但不知为何考试总是排在鲍伊的后面。
　　第七天，北斗遇到了凤。
　　一句不那么友好招呼打断了北斗的思路。
　　抱着一分为二的小提琴坐的人坐在北斗对面，北斗看到小提琴想起关于之前有人在学院拉小提琴违规聚众的传闻，难得一见音乐天才，基础功课也非常优秀，最近在学生之间经常被谈起的对象。他仔细瞧了瞧对面的人，房间灯光不佳但是能看到对方夺目的金发和较好的脸部轮廓。
　　知道彼此的名字后他们就没再说什么话，北斗继续做题目，算错一题就得重来，他不敢分心，全神贯注直到最后所有的题目全部答直到最后一道题正解，禁闭室的门自动打开。室外的光线串了进来，两人马上跑到室外，门不到15秒又关上了。
　　在室外，北斗这才看清楚凤的样子：金发，面貌清秀，湛蓝的眼睛，额头处水滴状一枚红色的装饰格外醒目。
　　“谢谢，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解答题目的速度这么快，如果不是你估计我还得关上几天。”凤开口说。
　　“不客气。教官也许还会找你的麻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关一起，也许是最近被罚的人太多房间不够。”北斗说。
　　“嗯，我再会想办法。”凤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你差我一首曲子。”北斗说。
　　凤拿着坏掉的小提琴，有些无奈的看着北斗。北斗瞧着凤的眼睛，那是介于天空与海洋的之间蓝。
　　北斗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5、
　　凤和北斗协力一起做的琴仍然不完全。
　　直到两年后北斗无意中发现了鲍伊的多重人格症状，而北斗也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后凤才有了一把真正的新琴。那时，距离四灵将选拨已不到一年。
　　新琴面板用的上好鱼鳞云杉纹理正直，宽度均匀；精心雕琢的琴头透露着优雅的美感；树脂清漆刷过的琴身光亮却不张扬。当北斗把这把琴递给凤的时候，凤一脸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的表情让北斗多年之后都还记忆犹新。
　　凤接过了这把琴注视了很久没有说话，北斗将空出的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好像有点紧张。凤拿出琴弓从G到E按照音阶拉了一遍，停顿了几秒，闭上了眼睛，左手在琴弦上跳动，右手带动着琴弓上下来回，悠长的乐曲从弓与弦之间缓缓流淌，充满忧伤的旋律带着轻巧的泛音和华丽的变奏在北斗的新实验室回荡。
　　流浪者之歌。
　　北斗小时候在家听过这首曲子，萨拉萨提所作小提琴独奏曲中广为人知的名曲。身为医生的父亲拖着一身疲倦的身体回到家的时总播放这张黑胶碟。琴声减缓，哀伤的曲调达到了极致，带动着听者感伤的情绪。而在试验台旁边拉琴的凤，北斗觉得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像虚无的音乐，明明在你身边却又无法触碰。
　　突然，曲子变得急促，欢快的旋律驱赶之前的悲伤，凤的右手快速的移动着，跳动的音符忽得迸发，朝气蓬勃，似一阵狂风拨开了厚云，热情舞动。
　　曲末，凤闪电般结束了整首曲子，他放下琴和弓，脸上的表情柔和。
　　“谢谢你，北斗。”凤的笑容只有在演奏之后看起来才不那么冰冷。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北斗心中涌起的满足感，那是他在研究中无法带来的感觉。
　　这把琴一直伴随着凤，也成为连接北斗与凤之间的纽带。此时，没人能想到他们与机械皇国的命运将会和这把琴一样最终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