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龙溟X姜承]意料之外》青炎

8、第 8 章

　　今日的蜀山三皇台，一如既往的平静。
　　留着浅棕色长发的少年盘膝坐在石台上练功，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气定神闲。他穿着朴素的蜀山袍服，沉静的脸上浮现出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成熟。身周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光华，气息亦正亦邪，却是绵密悠长，隐含着拔山扛鼎的强大力量。
　　一阵风将他的流海轻轻吹起，可以看到额前隐隐浮现着浅红色的奇特纹路。
　　脚步声由远及近，到达台阶的最后一级时停住了，似是在犹豫是否应该近前。
　　少年闻声开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跟前，不禁面露微笑：“皇甫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开封皇甫世家的门主皇甫卓，他本想转身离去过会儿再来探访，见少年已经出声招呼，只好又折返回来：“好久不见了，云凡，我是不是打扰你运功了？”
　　姜云凡从摇摇头，从台上跳下来：“没有，正好今日的功课也结束了。好一阵没有熟人来了，真高兴看到你。”
　　“你那头宠物……”皇甫卓指指一旁蜷在地上打瞌睡的戾枭，“今天看上去很安静。”往常他过来，那头长相奇特的魔兽总是会冲他呲牙咧嘴地吼叫，似乎是不喜人类的气息接近。
　　“不，我用了法术让他稍微睡一会儿，”姜云凡微皱眉头，“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它似乎格外躁动……”

　　两人闲谈了几句，皇甫卓看看四周，三皇台上空空荡荡，除了三神器与冰冷的石雕之外，就只有那个奇特的魔兽和少年作伴。想着他不过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大好青春年华，世间许多奇景妙观还尚未得见，就要在这山上困守一生，将近千年的时间都要寂寞而过，心底不禁有些凄然。似他这般质朴善良的存在，若不是因为这身份和力量，本可在亲友爱人的陪伴下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如今却要背负起整个天下的命运，细细思量之下，只觉得苍天何其不公。
　　想到这里，皇甫卓不禁低声叹了口气：“云凡，苦了你了。”
　　姜云凡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皇甫大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有在这略显孩子气的动作下，才能看出那几分尚未消去的，少年人的活泼羞怯。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年轻，却要从此过这心如止水的日子，着实辛苦。云凡，你是否怨恨过这样的命运？”
　　姜云凡摇头，转身望着高台外的风景，几只白鹤正呼啸着从蓝天上飞过，飘落的洁白鸟羽缓缓散在高台伸出的老松尖上。
　　“守封印不是命运，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因为什么，做错了事情，就必须要去承担后果。不论什么样的日子，过久了也就习惯了。”
　　自己虽不能下山，但是老爹和二叔，还有山寨的伙伴总会时不时来探望，采薇妹妹甚至缠着掌门要拜师，说是留在蜀山修炼就可以陪伴云凡哥哥了。就连那个冷冰冰的小阿姨欧阳慧，也出现过几次，仍旧是没几句话，但还是能体会到那冷硬表象后特有的关心。
　　身边有这些人在，自己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即使百年之后……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时光已足够自己铭记一生。
　　“所以，我不觉得怎样，更何况……”姜云凡的声音低了下去，“比起我爹，我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或许是蚩尤血缘特有的传承力量，姜云凡日复一日在三皇台上驻守，身上的气息竟不由得和血玉中残留的灵力相合，那其中承载的被关押之人的记忆点滴，以及伴随着记忆产生的情绪和心境，都毫无保留地传到了姜云凡的身上。他对父亲的感觉原本并不深刻，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娘的陪伴，后来又幸运地拥有了老爹和二叔的疼爱，生活可谓简单快乐，并未像一般单亲孩童那样对生父有太多的向往。随着身世被揭开，执意救父更多也是出于身为人子的道义，以及在过去中所见所闻而产生的钦佩感，谈不上有太深厚的感情。而父亲出来之后的种种行为，更是与自己走上了战场对立的地步。随着阴谋被揭开，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好好谈上几句话，就从此天人永隔。

　　最初的那些日子，姜云凡或许对父亲是有些不理解，甚至是小怨的。埋怨父亲为何要一意孤行，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劝说他的机会，为何不能……总之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若是能悬崖勒马，或许就不会铸成大错。
　　随着时间流逝，惨烈的过往被一点点的揭开，那记忆中蕴含的挣扎、痛苦和绝望每每令姜云凡难过得连喘气都困难。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一个人在高台上抱着头拼死抵抗，仍是抵挡不住那苦闷到极致的情绪源源不断传送到脑子里。
　　从被师门排挤冷遇的委屈、面对好友时的自卑感，到受到冤屈却无处申诉，一直过着被围堵追杀的生活，面对心爱之人却不敢有任何非分只想。直到终于选择了反抗，却又不得不面对与挚友们的决裂，再没有回头路，只能背负着沉重的担子，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剥去人魔之争和复仇的外衣，其实只是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期盼，只是希望关心的大家能够过得更好。为了这个目的，即使从此万劫不复，依旧无怨无悔。
　　哪怕比起江湖天下，真正的愿望是那样微小。
　　只是想牵着她的手，一起给他们的孩子静静地雕刻各种石头。
　　那一刻，姜云凡无力靠在三皇台的凭栏上，握紧手中的笛子直至哭到嗓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娘亲生前那句伤感的话，……那么多人一心一意的相信他，跟着他，总不能不管……只盼你能平凡安乐，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一生辛苦……
　　他明白了父亲埋在看似疯狂和不近人情的外表下，那挣扎交织的爱与恨。
　　对自己和娘亲的爱，对别离的恨。
　　虽然他们的相聚是如此短暂，短暂到连一个拥抱都未曾有过。
　　父亲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诀别的背影，以及那个轻轻抚摸头发的动作。
　　那一点从手心传来的温暖，是他唯一传达给自己的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