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易冷》宜醉不宜醒

6、第六章

　　哪里不对呢？
　　到底是哪里？

　　“是吗？……”哥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淡淡地、颓然地回了我一个疑问词，从我回来他就坐在那里——还是说他已经这样坐着很久了？
　　是有地方不对，屋子里有一股陈腐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酒气，为什么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发觉呢？

　　“是吗？和靖阳公主没法比吗？……”哥哥根本没有被我的情绪感染到，只是在自言自语吧，声音很低，心事重重。

　　“心爱的人走了，他不就等于废了吗？……”
　　“……已经好几天都上朝了，据说连府门都没有跨出一步……”
　　“……听说靖阳公主发誓要取他的性命呢，不会是自刎谢罪了吧？！呵呵呵……”
　　这样的流言一直不绝耳，直到现在我才想到，这些都是关于哥哥的。

　　心瞬间像是被巨大的斧头劈开，阵阵绞痛。
　　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他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想到哥哥这些天来的状态……我惊出一身冷汗……情绪瞬间降至冰点——他真的会……自刎吗？

　　“谁能比得了……靖阳呢……”哥哥仰脸，棱角分明的脸上泛着柔软的光，修长的眉、细细的眼，白皙的脸颊上满是晕红。之前他低着头，我没有看到他青青的胡茬和浑身散发着的酒气——不重，但足以让我难过。
　　“哥，你有睡过觉吗？……在靖阳公主……走了以后。”我的鼻尖一阵发酸，哥哥猩红的眼睛刺碎了我的心。
　　自从靖阳出嫁之后，哥哥就没有睡过觉是吗？
　　……像是这样……一个人坐着？
　　坐在这个阴阴郁郁的房间里……
　　难道除了那个女人，倾尽整个天下，都再无什么能牵出他一丝丝心动了吗？

　　靖阳公主出嫁已经半月了，我居然没有回来看过他，我居然……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意识到，真的有人可以将我至亲至爱的哥哥从我身边夺走——靖阳公主在哥哥的心里远比我要重要……吗？
　　沉痛夹杂着愧疚，甚至还有一丝酸涩，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莫名的难受——真的难以忍受了！！！

　　“哥，靖阳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已经走了！……”我拼命地抓着他的肩膀晃着他，仿佛只有要用力，就能将他心里那个人的影子甩离他的身体的一般。
　　——是我，太天真了吗？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这么无力？
　　“你忘了她吧！你……忘了她吧！这天下好女人多的是，等你做了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我明明是想要发火的，可是，为什么眼泪却夺眶而出了？
　　失去一个人的伤害真的就这么大吗？！
　　大到连哥哥都抵御不了？！

　　哥哥愣住了，木头一样看着我。
　　“我没有在想她啊……”他认真地看着我，星眸恍惚，微微牵起嘴角，“我真的没有在想她……”
　　他的声音软软的，毫无说服力。
　　他的心碎了吧，所以才这样无力，他一定很疼吧？！
　　因为靖阳那么绝情地离开……
　　那么绝情地……

　　“哥——”我猛地抱住他，抱住这个我完全陌生的人。
　　哥哥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从我记事开始他就是那么从容的人，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的颓丧和无助——像今天这样。
　　从来都是他护在我身前，击退那些伤害我的人和事。
　　从来都是他抱着我，哄我，安慰我。
　　从来都是他帮我擦去泪水，然后温柔地斥责我：“男孩子怎么可以哭？”
　　从来都是哥哥——

　　没人可以击溃的哥哥！
　　即使是七位驸马设计逼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冷冷一笑，将只言片语送入尚书大人耳中，便借驸马与尚书大人之间的苟且私利让驸马的铩羽而归；即使是在煜帝想要放逐他，而靖阳不愿意帮他的情况下，他只是让出了一片闲置的土地便让她为他让步一二；即使是人生最失意的那天——他被逐出宫廷，他也仅仅失落了那么一个下午——一个下午而已。
　　可是，为什么？
　　现在，哥哥变得如此软弱……如此……不堪一击呢？

　　“哥，你骗我，你怎么可能不想她？从她走了以后你就没有合过眼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自己作践自己？为什么这样自暴自弃？”
　　“哥，靖阳的那些旧部到现在都没有明确表示过要支持你……就算你做的再多，靖阳都没有领过你的情……哥，你已经多久没有上过朝了？……哥，你不想要那皇位了是不是？哥——”
　　“哼~~皇位？……皇位几时能轮到我坐？”哥哥冷笑了一声，推开我，“再说，得到了皇位又如何？……”

　　“哥——那么父亲呢？他临终前还对你放心不下，若是他看到你消沉至此，他地下有知，死不瞑目啊！！！哥——”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劝哥哥。
　　“呵呵，父亲？……哈哈哈……父亲？……他何曾在意过我的想法？——你说的对，他一定会生气的，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不过是靖阳而已——”哥哥颤颤巍巍站起来，似笑非笑。

　　劝不了哥哥，我已经劝不了哥哥了。
　　万念俱灰的哥哥，我要怎么劝才能让他重新站起来呢？
　　“那么我呢？！”我猛地站起来，“如果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又作何感想呢？！”
　　我说着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横向颈间，剑锋所向，一阵彻寒——可是远远不及哥哥的话让我觉得心寒。
　　即使死，我也要唤醒自暴自弃的他。

　　哥哥呆站住，他望向我，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直至我手上这把剑清晰地投射在他眸子里，哥哥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
　　“沈奕，你做什么？！”
　　哥哥猛地站起来，我被迫退了一步。
　　看来……他是在乎我的。
　　“沈奕，你干什么？放下剑！！！”哥哥厉色。
　　可是，我并不怕他生气，看他的样子，我竟然有一点点高兴。

　　“哥，你没有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吗？那些想要得到皇位的人早就将你视为眼中钉了，就算你不想做皇帝，可是，现在……恐怕这样碌碌无为的你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了吧？！……哥——如果你不能全身而退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在那些会死的人里面，我首当其冲！……”
　　“沈奕……”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哥——，我之所以答应父亲进宫，就是因为我想帮你，哥——，我不在乎什么皇位，什么靖阳，我只在乎你。哥——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所以，哥，你真的……想要……我死吗？”眼泪滑进嘴里，苦涩异常，我无法掩盖自己的心虚——害怕失去哥哥的心虚。

　　从小到大，这府里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在意我，因为是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我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甚至是父亲，都很难想起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可是，哥哥不同。
　　自幼在宫里长大的他对我那么好，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给我，如果下人对我不好他一定会重重地责罚他们；父亲打我的时候，他永远都会挡在我的身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像哥哥那样对我好了。

　　所以。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哥哥的机会，我绝不会允许靖阳毁了我的哥哥，绝不允许！
　　“沈奕……”哥哥伸手夺过我的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傻孩子……”
　　“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哥不离开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挺曲折的~~~~但是是我写的所有的文里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