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菩提》素语尘息

1、初遇

　　沈儒海初次遇见安若素是在2006年的春末夏初之季。
　　那一年，他二十八，她十八。
　　那天他奉自家祖母之命充当老人家的专职司机，从京城赶去S市某寺院参加为期两天的瞻仰礼拜释迦牟尼佛陀舍利的法会活动。他们赶到时已是下午，一进佛堂院内，便见大殿前诸多信众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面带欢喜虔诚地等着参拜。
　　一同前来的家中保姆李嫂陪老太太排队等候，其实以他的家庭，单独拜见法师请其摩顶加持也非不可，只是老太太说了，佛门本是清净地，众生平等她不要搞特权，执意随着信众们排队等候。
　　儒海不信佛，便没有随着信众们一起排队等候，而是信步在寺院里随处走动，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伴着信众们念讼佛号声声，香烟袅袅，空气中弥漫了一份祥和静好的味道。
　　不觉间沈儒海走到偏离大殿的一处回廊时，他被一阵纯净空灵的哼唱声吸引停住了脚步，顺着声音看去，廊檐的木沿儿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侧身对着他，纯白的长袖连帽T恤，袖子随意向上撸起，皱皱地堆在手肘处，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纯白的牛仔裤，黑色的帆布运动鞋，鞋面的气眼儿里穿插交错的系着白色的鞋带。
　　女孩的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上方卷成一个圆圆的发髻，发髻下方别着一个小小的浅粉色绢纱质地的蝴蝶结，侧面看去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翘的小鼻子，粉嫩的唇，春末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斜照在她身上，给她整个轮廓镀了一圈温柔的金边，她正戴着耳机听音乐，左手在身侧撑着所坐的木沿儿，右手竖着食指晃着一串深红色的佛珠串，那种随意和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莞尔。
　　按他祖母平日给他絮叨的，念珠在信众们的手里应是很神圣的器物吧，应是念一声佛号捻一粒佛珠，据说捻佛珠也是有着诸多讲究的，而眼前这女孩就那样随意的一根手指挑着佛珠晃啊晃，嘴里轻轻哼唱着佛乐：“…..嗡达列都达列都列□□…..嗡达列都达列都列□□…..”，可让人看上去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仿佛一切都本该如此，这淡蓝的天空，暖暖的阳光，和煦的清风，春日里嫩绿的叶子，以及远远的人声和香火缭绕，还有这静谧的长廊和这一刻的女孩，恰到好处的组成一幅美好的画面，似浑然天成一般。
　　因沈儒海的祖母常在家播放一些佛教音乐听，所以他听出女孩哼唱的是《绿度母心咒》，只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佛乐竟然可以如此好听，那声音仿佛能让他整个人被净化了一般不染纤尘。
　　正当他凝神屏息专注地听女孩反复哼唱着这几句时，却听她突然冒出一声轻轻的惊呼：“呀！”，伴着这一声惊呼的是女孩食指上转动的珠串飞离了她的手指，甩落在沈儒海的脚前，跌落的刹那珠串的线绳断开，珠子四散开来滚落满地，女孩连忙起身急走几步蹲下去捡拾散落的珠子，听母亲李锦绣说这串价值不菲的天然红珊蝴佛珠是她满百天时她老爸安君言送给她的礼物，这么多年一直没离过身。
　　沈儒海因这个小小的突发状况愣了几秒后也慢慢蹲下来帮女孩捡拾珠子。女孩微仰起脸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头继续捡，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像倦飞的蝶安然栖于女孩如花的脸上。
　　女孩仰脸的刹那沈儒海看清的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脑中涌出的是一句“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是的，他面前的女孩很美，一张莹□□致的瓜子小脸上看不到任何经过化妆品人工修饰后的痕迹，全然不似以往他交往过的那些女明星女模特之流。真真是唇不点而绛，眉不描而黛，眉心处有一颗小小的小米粒大小的红痣，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亮晶晶的剪水双瞳，她的眼窝挺深，有点像印度女子，挺直小巧的鼻子，红润润的嘴唇像只小而饱满的菱角，微微向上翘起的唇角似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神情竟仿佛施施然从莲坐上走下来的拈花一笑之人，美的不染丝毫红尘声息。一时间他竟有点呆愣，捡起的一颗佛珠竟忘了还与女孩。沈儒海心里更感诧异的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这女孩，但却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曾与她相识一般。
　　女孩似乎见惯了旁人初见她时那种惊艳的神情，丝毫没有一般小姑娘那种被人呆愣愣的盯住时的赧然害羞，而是神态安然的掌心向上对他伸过左手去，手心中已经有几颗她自己捡起的佛珠，沈儒海回过神来，连忙把他捡起的那颗珠子放到女孩手心里，女孩接过珠子，数到：“第九颗。”然后继续捡，一边捡一边数：“十颗、十一颗、十二颗…..”，原来她在数珠子的颗数。
　　沈儒海忍不住问道：“这串念珠一共多少颗？”
　　“主串上是108颗，还有十颗小一些的计留子，也就是弟子珠。”女孩静静的回他。
　　“哦。”他又捡起一颗放进女孩手中。
　　此时女孩手中已经收集了不少珠子，女孩手小，眼看放不下那么多珠子，沈儒海见状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男士手帕，展开，递给她。女孩看他一眼，见他看向自己手中满到快要再次流散的珠子，明白了他的用意，也没客套，接过手帕，瞟了一眼手帕上的标识，直接铺在地上还随意拍了拍。（沈儒海心中笑叹可怜的爱马仕啊…..安若素心里不屑：切，再贵也不过是肉虫子吐的丝，我肯用是成全了你的善意，况且也没哪国法律规定不可以用爱马仕手帕当擦地布啊。）
　　安若素把自己手中的珠子倒在手帕上，然后继续拾一颗放入手帕中一颗并且小声念一下捡了第几颗。只是，她浑然不觉她的不客套反而让沈儒海觉得有趣，他主动帮她拾珠子，他为她提供了自己的手帕，她一点没客气的接过就用，不是应该谢谢吗？怎么她都给省略掉了呢？好像理所应当就该为她所用一般，而更令他奇怪的是他自己为此竟没有丝毫不愉快的情绪，相反却因为她大方的接受了他的善意行为而心生欢喜。
　　此时女孩已经捡起所有珠子，扫视了一圈周围，没再发现遗漏，于是开心的把手帕两两对角系起，不过这时她感到对面男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似是明了他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一样，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微侧头想了两秒，然后她又解开了手帕上系好的结，从中拈起一颗佛珠递到他面前：“给！”
　　“什么？”他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颗送你，算做打赏你帮我拾珠以及借用手帕的善举。”女孩解释，温温润润的声音珠玉般撒落在他心上。
　　儒海看着面前伸过来的白晰纤长的小手，姆指与食指间捏着一颗珠子，于是他也不拒绝，摊开掌心接过女孩的打赏，红红的一颗珠子滴溜溜的在掌心里晃动几下，他合掌握住。
　　然后女孩和他都站起身，女孩拎着系成小小包裹状的手绢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忽地展颜一笑对他又说了一句：“谢了，你的爱马仕手帕，与其某天用作给某位女子擦眼泪擤鼻涕的道具，道不如今日给我包裹佛珠更物超所值，它若有知，必定会感觉到无上的荣光。”沈儒海忍笑无语，这小丫头原来识货啊。
　　正在此时，有位身穿褚石色海清居士服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唤她：“素素，怎么躲这来了，不去参拜舍利接受法师摩顶加持吗？”
　　“妈妈啊，我不去，有啥好看的，咱家佛爷爷曾说啦：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等未来哪天我成佛往生时，也能烧出七彩舍利呢。”
　　沈儒海闻听此言又一次忍不住嘴角向上翘起。
　　“淘气！”李锦绣宠溺地轻轻拍一下若素的头。
　　安若素亲昵地挽住李锦绣的手臂呵呵笑着撒娇：“妈，今天陪我回家住吧好不好，我想吃爸爸做的饭了。”
　　李锦绣点头应允：“好吧。”
　　“我就知道我家妈妈最好了，那我给驭风大哥打电话，让他来接咱们。”
　　“嗯，好吧。”李锦绣向来对女儿的撒娇没有免疫力。于是常常被若素取笑说她虽然皈依佛门做了居士却并没有真的堪破放下。
　　沈儒海目送一大一小两人慢慢走远，他的电话响了，李嫂打来的，说是参拜完了，他回曰稍等，他去停车场取车，让李嫂陪祖母在寺院门前的人行道边等他一下。。
　　沈儒海前往寺院前的停车场取车时，竟又看到若素和她母亲。她陪着母亲站在路边在等人，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驶来停在她们面前，车门打开，驾驶坐上走出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男子在见到女孩和那妇人后原本淡然清冽的眉梢眼角便有了暖暖的笑意，他打开车门安置妇人坐进车里，感觉有人注视这边，循着感觉看去，见一优雅贵气的男子正看向若素，心想这丫头是不是又惹了哪家的桃花，但还是礼貌的颔首示意，然后把若素塞进车里，自己坐进驾驶位，开车往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