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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幸得重逢未嫁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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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世间所有的姻缘,其实都是一场重逢。
01
有一年,我陪着姐姐同母亲去庙里上香。同去的还有相府的夫人和公子。姐姐指着他和我说,阿九,以后他会是你的姐夫。我只淡淡点着头,说姐姐好福气。
三年光阴,浮光掠水。一念相思终苦等,一念蹉跎成忘却。陛下有旨,数日后将十里红妆迎娶司马家的长女。而姐姐心中所慕,是那年轻有为的相府公子。
谁都没有想到老皇帝会有这么一招。司马家乱成了一团,而一同谋事的相府一家却始终不曾传来什么讯息。姐姐心念成灰,终于在一日自外归来后,十丈白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父亲把我叫到面前,语重心长。他说,阿九,你去吧。
这一日,皇宫的红地毯沿路一直铺到了京城街角的司马家。似一夜老去的司马家夫妇送着新皇后一步一步地迈出府门。屋檐处处挂红绫,鞭炮声声震天地,送嫁的宫女侍卫迎着司马家的女儿入了大红花轿。一层帘幕隔断了年少轻狂,一重喜帕阻离了半生相思。厚重凤冠压得我一路喘息,袖中的剪子不安地躺着。
突然出现的厮杀声,轿子摇晃着落了地。我掀开喜帕惊慌地抬头,那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让我忘记了呼吸。他说,幸得重逢未嫁时。
02
幸得重逢未嫁时。
看着宣纸上的这一行小楷,我又想起了白日里的情景。
那时,我正坐在梳妆台前,用黛笔细细描画着诗词中所说的柳叶眉。小师妹的突然来访,如往日般将门儿推得大开,大大咧咧的动作,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喘着粗气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而我瞧着镜中被画弯了的眉角,只能轻轻地吐了一口薄气,并拉过一旁帕子擦拭干净。
“师姐,师傅让你抱着琴过去。”
被送到师傅这儿学艺已有十年之久,再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之日。归家之日渐近,想来今日是到了验收的时候了。
简单摆|弄了一下妆容。看着镜中得宜的浅笑,又找来一块绣着桃花的纱巾掩住面容,唯露一双泛着水波的眸子和一双新画的柳叶眉。
我起身从内室抱出那张陪我度过这十年光阴的五弦琴。在小师妹的指引下,到了宾客满座的大堂内。
一层帘幕引得众人的窥探遐想,道这玲珑阁楚姑娘培养出的弟子该是如何的绝色。
我勾唇一笑,都是些酒色之徒。
莲步轻移,一步步地走近软垫,然后跪坐下来,并将五弦琴摆到桌案上。我暗自琢磨着等会儿该弹什么曲子才好,却听得一个好听的男声缓缓念出一个曲名。
恰逢三月桃花开,夭夭灼其华。一曲《桃花曲》倒也应景。
抬起头来去寻声音的来处,却刚好撞进了一双满含醉意的眸子。
他似醉非醉,手执琉璃盏轻轻晃着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水。那双醉眼又似在探究,而目光所及,正是……
我顿觉两颊微热,忙收了目光故作淡定,手指按上琴弦,稍作凝神。
宾客们偶有碎语,我不予理会,待心平气和,才缓缓道来:“就依这位公子的醉言,奏上一曲《桃花曲》。小女子拙技,若弹得不好,还望海涵。”
指尖轻挑,声如裂帛。我循着记忆中的一片花海,去找寻一方净土。桃花纷飞的三月天里,我行走在流水河畔,回首……
隔挡的帘子被撩|开之时,琴弦在我指尖挣断,如玉器碎裂开的声音。满堂寂静,只听得余音绕了房梁三尺,声声奏乱了心弦。
我慌乱地抬头,那登徒子已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的帘子一晃一晃的,看得让人觉得心烦。我甚至想到了后退,可是却不能动作,只能看着他踩着蹒跚的步子朝我走近。
他的手向我伸来,我本能的后仰,却还是被捉个正着,任由他捏住我的下巴。
帘子外继续觥筹交错,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稀疏平常之事,甚至有醉得分不清南北之人口吐嫉妒之语,说的是:这相府小公子今日真是艳福不浅……
眼中倒映着他的脸:眉似墨画,面如冠玉,那一双桃花眼似氤氲着一团醉意。可是我却知道,他并没有醉。他就像一个戏|子,用外表骗过了在场所有假意之人,却唯独骗不了真心。
他说:“记住我的名字,楚怀安。”
说完便松开了手。
我正待舒一口长气,却在下一刻被一个重重的身体压在了下面。身下一半是温和柔软的垫子,一半是冰凉坚硬的石板,耳畔则是自己的一声娇喝。
偶戏桃花涧,却不料湿了衣衫。
帘子外的宾客各个瞪大了眼睛去瞧里面的这一场好戏,想的是:若是今日这相府小公子当场掀了这女子的衣衫……
思及此,脸上的红晕霎时被一层霜白掩去。我用力的去推搡,换来的则是他越发紧的拥抱。腰间的一只手臂似热铁一般灼人,被紧紧箍|住的柔荑只能软弱地停下反击的动作。
我嗔怒,无声地控诉,入目的却是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
两边女婢忙上前帮忙,只是还未待她们碰到他的衣袖,师傅却出声说道:“阿九,还不扶相府公子去歇息。”
03
我把楚怀安安置到了一间客房,正准备离去,却听那床上之人一声轻笑,之前被强压下来的怒气再一次地涌了上来。我扬起一只手就要挥下去,却硬是在半空中停住。该死的,他……他居然还探着脸,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你……你混|蛋。”我不顾形象的粗口,脸上的热气腾起,氤氲了眼角。
他却是笑,快手捉住了我的手,坐起身的同时将我扯进了他的怀中。
他在的我耳后暧昧地哈着气,修长的手指在鬓角挑拨,挑出一缕碎发绕着他的指尖。这般肆无忌惮,就好像在摆|弄自己的爱宠!
我极力挣扎,奈何身体一阵瘫软,只能任由他这般那般的调戏。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有点贪恋这个怀抱。父亲将我送到此处,而我的命运早已被他们编写好,我只是一枚棋子,抛却情感的自|由任由摆布,成就他们的一番作为。
泪意来得突然,挡无可挡。我就像个傻傻的孩童受了委屈一般,垂着脑袋,不住的泪流。
也许是发现了我的颤抖,他不再捉弄,只是安静地抱着我。
他说:“阿九,阿九……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你,也是这个季节,三月桃花纷飞,你在花间游戏,我偶然的驻足,从此便移不开双目。阿九,等我,一定要等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三月、桃花,还有那双眼睛、那抹浅笑。
那时,我还没有被告知一切,还是天真的少女,觉得自己是世间最最幸福的女孩。三月的一天,母亲和姐姐来看望我,师傅允许我出门。恰逢桃花盛宴,正是出游的好时候,我看着漫山的粉红桃花,就像一只刚得自|由的蝶,甩下了她们,在花间不住的奔跑嬉戏。
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盯着我看,就像看一件美玉,生怕一时不注意给弄丢了。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一见钟情,只觉得这目光让人害怕,虽然他笑得温润。
我转身便逃,将他远远的甩开,然后继续玩耍。
其实,在不经意间,我已经将那个人记在了心中。并在知道一切后,和着喜怒一起埋入了最深处。
04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间。
看着手中信笺,犹豫着还是将它揣入怀中。我想啊,或许他真的能带我离开,到一块乐土,在那里种满桃花,看桃花纷飞,看蝶舞翩翩。
只是……
小师妹急躁躁地闯了进来,她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只是还未等她提醒完毕,师傅已经站到了门口,而她的身后是两排执灯的弟子。
小师妹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忙捂严实了小|嘴,然后安分地退到师傅的身侧。我马上了解到,今日的自己犯了一件大错事。
我面色如常,如往常一般向师傅请安,并倒了一杯茶奉上。我知道,今日这个惩罚是无法避免的了。
双手奉茶,我弯着身子,头压得极低。房间安静极了,周围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细细分辨出。看着自己鬓角的碎发被门外灌进的冷风吹得直打颤,我的手紧了紧,仍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师傅一直未动,我便一直这般。我在妥协,却不知是让自己屈服于命运,还是求师傅的原谅。
终于,手中的茶杯脱离了自己有些麻木的双手。我站直了身子,口中的嫩|肉早已被自己咬得泛白。看着师傅小口抿下没了热意的茶水,悬起的心慢慢放下。
师傅说:“阿九,命运选择了你,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师傅……”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师傅说完,将杯子递给她身侧的小师妹,领着一众弟子离开了。
“师姐……”小师妹不安地唤着我。
我似听到了,却只是睁着无神的双目看着门口。门扉迎风立着,上面的红漆是这般的鲜艳亮丽。这里的一切都很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美而存在,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就像是这金屋中的木偶,所有的动作都是受人摆布。
我开始嫉妒自己的姐姐,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她。如果……我想,如果我是姐姐,我就可以呆在父母身边长大,然后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子,并结婚生子。曾经,我是多么欢喜母亲的那句话,她说,我家小女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而今,我却厌恶极了,如果没有那句话,该有多好啊……
我终于还是决定逃离。
趁着夜色,在小师妹的帮助下,我推开了后院破败的木门,然后逃了出去。
可是,当我站在大街上时,却失了方向。手中抱着细软,行走在空旷之中,看远处的灯火孤芳自赏……
我想到了楚怀安,那个说要带我离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