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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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犀花还含着苞，散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这时候，我出嫁了。
我嫁给帝王，做了皇后。之所以我会嫁给帝王，完全是因为大臣们认为凭我的容貌或许可以让帝王喜欢，进而为王室诞下继承人。而我对自己的容貌，的确是相当自负。在进宫之前我以为，我的相貌超过后宫所有的女人，定会得到帝王全部的宠爱。大婚之夜，帝王也确实宠爱过我一次，并且对我说，“能侍侯本王是你的荣幸。”我见识到了帝王的霸道，也以为已经得到了帝王的宠幸。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整整半个月，再没有见过帝王。
然后，我知道，我错了。
我在偌大的花园里游戏。一大片的木犀已经全开了，浓烈的甜香一阵阵的扑过来，我的寂寞在这深藏在绿叶间的小小的黄花中，竟无处躲避。我回忆起至今看过一次的帝王的样子。灰白色的头发披在肩上，眼睛里透着不容质疑的霸气。眼睛下的痣我曾经想去摸，手却被帝王一把打开，然后厉声“你不准碰！”那晚，帝王并没给我细想的时间，现在，我却觉得，那后半句应该是“只有他能碰。”吧……我倒在木犀油绿的叶上，闭眼。想是不想的，他，是我不愿想的。然而，帝王那只长到肩的灰白色的头发却一次一次浮现在眼前，根本无法不想。
大婚的第二天，就听到了宫人们议论“他”。听了几天，想是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大臣们急着把我嫁进宫来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想要矫正帝王的断袖之癖。噢，不，对帝王来说，是“断发之癖”。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罢了。我却缠了一个宫女整整三天，她才告诉了我。只是一天帝王要早朝了，而他还睡着。他枕在帝王的长发上睡着。面对着喊起的宫人，帝王一声不吭，拿剑斩断了自己的头发。因而，那长到腰际的头发，给我看到的时候，是这么短了。
又过了半月，我终于按奈不住，我想见见“他”。宫人们口中，受了帝王几年专宠的他，究竟有怎样的魅惑之态，竟能留得住高傲的帝王；或者，是因为他原本是帝王俘辱的国君，才让帝王有了不一样的兴趣？我并非好奇，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是皇后，我不能像宫中其他的女人一样简单地老去。至少要知道帝王专宠他的原因，才有可能把帝王留在身边。
一天夜里，我来到帝王的寝宫，利用皇后的身份威吓侍卫不准通报。然后，悄悄地进了内殿……
然后，我知道，我错了。
在那张紫檀木的大床上，他被帝王揽在怀里。他的容貌不美，或者说那全然不是我所想象的娇媚魅惑的姿容。那全然是一张男子的脸，五官分明硬朗，并且和帝王一样，有着一种天生的威慑力。他的表情是冰冷的，眼神里像是含着一块冰，看不出是幸福还是不幸；对帝王，是爱还是不爱。甚至连帝王在他的肩狎上落下一串吻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直到帝王的唇覆上了他的唇，他才闭上了眼睛，却也没有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已经不能再看了，我告诉自己，转身走出内殿。在沉重的喘息声中，我听到帝王的声音，“我爱你呀……为什么，我这么爱你……”
于是，我知道，帝王爱他，没有理由。
他不美，但宫里的美人，却是有的。国师就很美，细长的眼睛，毫无瑕疵的皮肤，柔软的紫色的长发扎成一束，还一直垂到脚边。国师当然的也是个男子。帝王与国师面议的时候，几乎是不会正眼看国师的。常常搂着他，不时地在他的脸颊肩膀留下几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逢这种场面，帝王总会让我随侍在侧。时间长了，我竟也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想着好好侍侯。国师也是，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向帝王提出各种政见，与帝王探讨国事。有时，躺在帝王怀里的他，也想插两句，却总是被帝王用唇封住。那时，才能在他的脸上见到一丝施才不得的无奈。
国师并不是我在这个宫廷里见过的最美的人，而那个我所认为的“最美的人”，连他的脸，我也未见。那时我在宫中百无聊赖，只是到处闲逛。渐渐走到了木犀林的深处也不自知，只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来。我定定神，一个巨大的水潭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大概就是宫女口中的“寒水潭”了。听说是件异物，潭水纵然在夏时的阳光下也是冰寒彻骨。我此时所见的，在月光下的寒水潭，泛着荧荧的蓝光，如此美丽，如此冰冷。我是觉得冷了，可却无法挪开步子的发着呆。“扑”一个很小的水声把我惊醒，我寻声望去。寒水潭石砌的围沿上竟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面向着寒水潭，不时地从旁的一棵桃树上折下一枝，扔进寒水潭中。这个极纤瘦的身影只是反复地做着这件事。借着月光，我看见他，褐色的头发铺在地上，浓密地铺张着，是无法揣测的长度；身上只着一件单衣，还是翩翩欲坠的样子，露出了他的大半个肩。他的肩是极瘦削的，在冷冽的月光下形成了一种极好看的弧度；雪白的皮肤渗着月光的点点晶莹，并不是像雪一样的白的惨。我为他庆幸，我不是男子。不然，定要在那香间上咬上一口，咬出丝丝血印来才好。
而后，我就再也没有找到寒水潭，没有见过他了。
也许，这个背影只是一个梦幻。我试着说服我自己。
但是我似乎又错了。
我进宫一年后，国师叛乱。朝中的大臣们早就不满有断袖之癖的帝王，纷纷响应国师。高傲的，威严的，霸道的帝王，终于没有能控制住局势。在又一个木犀盛开的日子里，帝王和他，还有我，被国师逼进了摆放着紫檀木的大床的内殿里。木犀花的甜味从窗缝中丝丝地泻进来，缠绕在这恐怖的气氛中，有着一种怪异的让人窒息的美丽。帝王依然把他揽在怀里，他的脸也依然是冷得罩了一层霜，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站在一边，似乎和他们不存在于同一空间。
国师进来了，一个人。他径直把剑架在了帝王了脖颈。
帝王高傲地盯着国师，也许这是帝王第一次正眼看国师。
国师背向着我，就像那个最美的人一样。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
你辜负他，你不要他。却不把他给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国师举着剑，语气里分明是痛彻。
我爱他，你明明知道，我爱他……
国师的语气，变得无奈。手却握得更紧。帝王也把他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只要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谁都不会赐予！
随着帝王霸道的声音出现的，是殷红的鲜血喷溅出来。国师提着满是鲜血的剑轻巧地避开了。那血，帝王的鲜血，只是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帝王倒在紫檀木的大床上时，仍然紧紧地搂着的他，雪白的衣服上，染满了鲜血。殷红的鲜血，好象从他的身上渗出一般，迅速爬满了他的全身，却惟独没有爬上他冷若冰霜的脸。
他拨开帝王的手，站起，一言不发地向着国师走去。国师本能地举起剑，他猛地撞向剑尖。一把剑，穿透了他染满帝王鲜血的衣衫，穿透了他的身体。国师惊愕地拔出剑。他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紫檀木的大床走去。
最后，他终于倒在了帝王的身边。我看见他，手臂搭在帝王的身上，像是要揽着帝王。我看见他，心满意足似的露出了微笑。
我几乎疯了。我以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爱帝王，只有我才需要帝王。他不爱帝王，他一点一滴地也不爱帝王。
然后，我知道，我错了。我错得彻彻底底，我错得不知道隐藏在油绿的叶片最深处的木犀花才是最甜最香的。
……
国师和我把他们葬在木犀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因为国师不想强迫自己属下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为他们立碑。国师说，若立了碑也会被人破坏的。冰冷的石碑如何能当作纪念？我宁愿让这静静凋落的木犀花成为他们的坟冢。
然后，剩下我一个人，跪在他们的坟前。直到国师抱着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在寒水潭边见到的美丽的人，头靠着国师的胸膛，一双水蓝色的眸子望着国师。国师抱着他，走了。他长长的褐色头发扫过埋葬着帝王和他的爱人的坟冢，扬起一阵木犀的香甜。
我知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待一年一季的木犀花开，等待一片暮黄，埋葬他们全部的爱。
然后，就这样，简单地老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