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隐》莫青离

3、杖刑

　　简陋的茶棚中，白凤依旧一身孤傲，秀美的手指拈着紫燕刚传来的情报，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青鸾，幸灾乐祸道：“天下第一杀手也有失手的时候呢？”

　　青鸾低头摸着腰间的长刀，眼眸闪了闪：“大人是要我回去？”回去受罚？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但她相信白凤明白。

　　白凤扬了扬手里的信笺，嘴角勾起，似乎很开心：“回去受罚。就算你是护法，犯了错也要为之付出代价。”

　　青鸾默不作声，忽然起身就走。白凤也不拦着，他知道她最受不住他的冷嘲热讽。可是，他偏偏喜欢看她不开心的样子，总比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好看许多。

　　临安城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独山就在城郊，揽月山庄耸立在山之巅。

　　青鸾单膝跪在正堂外湿漉漉的地上，背脊挺直，头微微低着，任凭地上的雨水浸湿衣衫。高束的发丝轻轻垂下，遮住大半张脸，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凤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女子孤傲的背影，忽视心中异样的感觉，嘴角挑起讥讽的弧度。

　　墨鹰不知道何时来到他的身边，瞧见白凤的笑容，低声问道：“你觉得很好笑？”

　　“难道你不这样觉得？”白凤的抬高声音漫不经心道。

　　“我以为，她在你心中，不一样。”不同于白凤声音的醇厚，也不像青鸾的声音那样冰寒，墨鹰的声音是淡漠的，然而并不冰冷。

　　“你是这样以为的？”白凤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眼眸中闪着不明意味的神色，“呵，江湖人都知道，我和她合不来的，我是真的很讨厌她。”

　　“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墨鹰转身走向主屋，声音仍是清晰地传到白凤的耳朵里，“你从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讨厌一个人，除了青鸾。”

　　白凤瞥了一眼墨鹰，冷哼一声，“奇怪的理论！”

　　墨鹰不再和白凤理论，大步流星的走向正堂，经过青鸾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了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在门外停下，俯身低声唤道：“大人。”

　　好半天，门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墨鹰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明白，青鸾是庄里最好的杀手，大人不会要了她的命。况且，据紫燕的消息，这次刺杀本来是能够成功的，可惜被药师谷的卓风华搅了局，并不能全怪青鸾。

　　墨鹰的猜测是正确的，又等了半晌，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青鸾，此次任务失利，除去护法一职，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跪在地上的青鸾言语简单，只低低应了一句：“是。”

　　墨鹰转身看着摇摇晃晃勉力站起身的青鸾，上前一步，扶住她：“我带你去刑堂。”

　　青鸾站直身子，晃晃有些晕的头，推开他的手：“不必，我自己去。”语毕，毫不犹豫地走了。

　　墨鹰愣在一旁，直到屋内传来方才的声音：“墨鹰，进来。”他才稳稳心神，走了进去。

　　刑堂在地下，青鸾绕到假山后面，在石头上按着奇异的规律敲了几下。面前的石板打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缓步走了进去。在她进去后，石板落下。。。。。。

　　青鸾的脚步声在昏暗寂静的地道中显得极为清晰。

　　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青鸾自己也记不清了，看来真的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只是身边少了那个俊秀的男子，他看到她任务失败，很开心吧？他们，竟也走到了这一步！

　　转过一个弯，地道一下子明亮起来。青鸾收起满心的胡思乱想，她依旧是那个冰冷无情的青鸾，那个天下第一杀手。不管这条路是对是错，既然选择了，她就会义无返顾地走下去。任何挡住她路的人，她都会直接抹杀，包括那个高傲冷漠的男子。

　　身着灰衣的男子看到青鸾，嗜血的脸上闪过诧异：“青鸾护法？”青鸾护法自三年前起从未来这里，这次是？

　　“杖责五十。”青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径自走到行刑的地方。跪倒在地，两名年轻的男子在她的示意下，将长棍交叉置于她的身后，使她无法动弹。

　　灰衣男子也就是刑堂的掌管着泉水皱皱眉：“青鸾护法，这是。。。。”

　　“我任务失败，还有，我不是护法了。”青鸾老老实实地跪着，“动作快点儿。”刑堂的人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利索？

　　泉水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随即脸色一沉：“既如此，对不住了。”打了个手势，行刑开始。

　　杖子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只一杖下去，青鸾身上的伤口就迸裂了。她似乎可以听到血液汩汩溢出的声音，她双手握拳，指甲掐入血肉中都浑然不觉，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她使劲儿眨眨眼睛，死命咬着唇，压下喉口欲喷出的鲜血。

　　泉水在一旁看着，不愧为楼里最好的杀手。看她的脸色，肯定是身受重伤，没经过细致的处理，接受这样的刑法，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唇，眼中闪着倔强的光芒。

　　五十杖打完，架住她的长棍一离开，她差点儿扑倒在地上。反应极快的撑住身子，青鸾摇摇昏沉的头，“唔”一口血终是没压住，吐了出来。

　　泉水急忙上前：“我派人送您回去吧。”青鸾毕竟是庄里最好的杀手，虽为人低调，在庄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青鸾毫不在意地擦去唇角的血迹，“不用，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扶着墙壁，她一步一步挪出刑堂。

　　接受处罚后的青鸾再次回到屋前，脸色苍白，唇角沁出血丝，一身青衣也几乎被鲜血染透。她只觉得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可是刺骨的痛依旧明晰，眼前的景象来回旋转，但是她仍是死撑着，再一次单膝跪在门前，声音如雪落深谷样几不可闻：“大人。”

　　这次门内倒是很快传来应答：“去宋老那里拿一些伤药，最近就不要出任务了。”

　　“多谢大人。”青鸾将长刀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岂料眼前一黑，便倒地不省人事。

　　隐在暗处的白凤眼睛中闪过几缕火光，这女人不逞强会死吗？

　　青鸾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一夜之后。躺在床上，环视周围简陋却熟悉的环境，青鸾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窗外有衣袂飘飞的响动，青鸾抬头，只见白凤双手交叉环胸，单足轻盈盈地点在一竿苍竹上，看着她醒来，身形一闪，直接穿窗而入。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言语一如既往的尖锐，腔调依旧嘲讽，掩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与焦虑。

　　青鸾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她记得白凤不屑来她这里的。

　　“沈明德言魔教与朝廷将会在江北有动作，因此广发英雄帖，江南的大人物都过去了。”白凤转身背对着青鸾，“大人先行一步，而我的速度是最快的。”

　　青鸾接口道：“所以你留下来等我一起？”

　　“知道就好，赶紧收拾一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说完，白凤脚尖轻点消失在青鸾的视线中。

　　青鸾撑着起身，忽视身上的剧痛，光脚走到衣橱前，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换上，穿上鞋子，就这盆里的冷水洗了一把脸，伸手抓起枕边的长刀别在腰间，又顺手拿起桌上的丝带，一边绑头发一边出了门。她可不想被那个高傲的白凤轻视，估计他此刻正一肚子火吧，等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换做是她，她也不会很高兴的。

　　出了门，果然白凤满脸不耐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眼光闪了闪：“走吧。”转身向马厩走去。

　　青鸾伸手拦住他：“走错方向了。”她记得白凤从来不屑于骑马，毕竟他的速度比所谓的千里马快上很多。

　　“没有错，我们骑马。”看着青鸾仍是有些苍白的脸，“我不希望半路上你撑不住，耽误我的时间。”

　　青鸾脸色一白，她讨厌被他厌弃的感觉，“我可以。。。。”

　　“你不可以！”白凤打断她，直接牵出两匹马，把缰绳递给她，随即率先骑马远去。

　　青鸾抓着缰绳愣了片刻，终是跃上马背，向白凤的背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