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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迷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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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摇地动中,我只觉头颈沁凉,呼吸一窒,张目望去,两眼茫茫,竟什么也瞧不见。
“星儿!”一双大掌伸来,急切的用袖口抹过我的脸,我脸上一轻,顿时口鼻上一松,缓得一口气来,当下顾不得满脸的水渍和残雪,骇然地看着洞中的情景:本就不大的洞穴里,被扑入的雪几乎牢牢灌满,我和二师兄紧紧缩在一角,身子几要全部被雪埋了,幸好是二师兄紧紧挡在我身前,用背挡住了大部分冲入的雪。
大地仍是源源不绝的震颤与轰响,二师兄紧紧抱着我,两人靠在一起,被震得东倒西歪站立不住,过得许久,那震颤和声音才渐渐小了,慢慢止歇,我和二师兄不由吁了口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眸中清楚地看到自己苍白惶惑的脸。
洞中突然有些窒闷,我便有些透不过气来,张口吸动,气闷难言,二师兄急忙推开积雪,慢慢摸到洞口处,转头过来,伸臂抱了我说道:“星儿,闭住呼吸。”
我当下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肺部涨满,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二师兄的身体猛然一绷,我耳畔掌风凌厉,只觉腾云驾雾般飞起,无数冰雪迎头罩来压下,身子却凌空向上,如鸿飞冥冥,经风一吹,我禁不住张开眼来,只见二师兄搂着我身在半空,倏地旋转了身子,横掠数丈,落在一片厚厚的雪里。
那积雪尚还松软,我们落在上面,直如跌入一片鹅绒中一样,深深一陷,几要没入。
我犹自余魂未定,慢慢爬起来向山下望去,只见整个山壁被坠落满山的积雪填了,形状似乎已经全部变样,从陡峭如立,竟形成略缓的坡形,四下沉寂如故,皑皑茫茫,无边无际,再也寻不见一丝来时的痕迹。
二师兄不由咂舌:“这雪崩好生厉害!”
身在雪域,严寒和饥饿并非最可怕的磨难,这雪山的咆哮远比所有的一切都要残酷得多。
我呆呆看了半晌,心里一阵空落,这样就解决了敌人,似乎结束得太过容易,容易得让人感觉不真实,反而觉得暗暗生出许多感概。
“星儿,别看了,我们走吧。”二师兄挽着我的手,慢慢将我拉起。
地上的积雪厚软如绵,走在上面全不受力,便有些艰难,幸得二师兄轻功卓绝,带着我便向峰顶而去。
寻了无数的山峰雪岭,一直能希望找到一些有关冰族人或是宝藏的蛛丝蚂迹,但是,依旧什么也没有。
我有些疑惑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冰族人,他们真的能生存么?
世界还是沉睡般的死寂,我们总在登上顶峰时下山,然后再去攀另一个未知的山峰,人生的际遇的起落也不外如是。
这一场雪崩使峰顶深藏在雪中的冰岩露出了地面,整个山峰玉立突起、莹白雪润煞是好看。
我迎着令人压迫窒息的狂风,衣袂被吹得猎猎而动,刺寒如割中,前面山壁削峭,如渊如谷,感觉自己仿佛立时就要被那风吹得飞起。
“走罢。”二师兄转头看着我说,眸中隐露出一丝倦怠。
望着远处白雪无尽、山峰延绵,不由主自的,我也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厌倦与无力。当下默然无语,便由二师兄抱着我沿着峭壁一点点溜下山峰。
“二师兄,你看,那是什么!”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山腰处,洁白的积雪中,似有一片如烟如雾的白色影子在移动。那影子极淡,似是雪白的冰雾,与围在周遭的雪地相映浑然一色,若非正在快速移动,目力几乎难以察觉。
二师兄闻言转头,神情一凝:“星儿,我们下去看看!”当下抱紧我的身子,足下飞纵,跃动急奔。
那一片白影却似乎移得更快,直如一道青烟一般,转过峰侧。
二师兄见状神情一凛,足下奔得更加迅捷,向着那白影紧追不辍。
那白影缥缈轻盈,直如无物,像风一样在雪地上掠过,却又好似有意一般,速度不紧不慢,飘乎不定,在群山之颠穿行,二师兄全力奔行,也仅能遥遥辍在后面。
追得一段,那白影突然一折,在一座山侧消失了踪迹,二师兄当下不由焦急,纵跃如飞赶上前去,身子倏地一僵,急急刹住:眼前一条极窄的地缝在两山之间裂开,当中深不见底,寒风阵阵,目力所及不过数丈,只见缝隙中两侧冰岩壁立,嶙峋突兀,山壁之间极是紧窄,似乎仅容一人通过。
我茫然四顾,天地苍茫中,飞雪乱拂,扑面而来,那一片白影早已消失了踪迹。
我见那地穴深幽难测,不由暗暗心惊,转目与二师兄对视一眼,两人眸光相对,心意相契。
二师兄当下扶我坐在一旁,取了包裹中的衣物来撕成布条,然后结在一起慢慢锤了下去。待得所有衣物和布匹用尽,似乎已有十余丈长。
他又站起身来,拔剑在地上运气一划,剜转剑身,硬是从地表的冰层中挖了一个足有磨盘大小的冰块出来,将那布条的一头在冰块上缚了,伸手运气,在冰块上抚了一回,直至那冰块表面略融,再将冰块重新置回,平平放入,那布条当即便被牢牢深嵌在冰层里寂然不动。
二师兄负了我慢慢沿着布条结成的绳索爬下岩缝,岩壁上冰霜凝滑,几不可扶,我被洞中疾灌而出的冷风一吹,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二师兄侧身顺着结绳滑落了一段,四周便暗了下来,两侧间或有突起的天然岩石和冻结的冰棱,就在两人身侧堪堪划过。过得一阵,二师兄蓦地停住了下坠的身子,伸手扳壁,双足在两侧岩壁上一撑:“绳索到头了,看来我们只能这样下去了,星儿,你小心,抱紧我。”
我双臂扳在他肩头,努力控制欲将滑落的身子,不觉有些疲累难支。
二师兄见状,略一沉吟,伸手一扯竟将那布条中间断了,落下一截来,伸手过来在我腰腿两侧缠了,然后缚在腰里。
我心头乱跳,赦然难抑,被他如此缚了,果然身子不再下坠,手臂也轻松了许多,我伏在他背上,脸颊碰触他吹拂的发丝,暗羞不语。
二师兄当下手足并用,扶着两侧的峭壁慢慢向地缝深处滑落。
越向下行,光线越暗,我既身无武功,当下便双目黑暗不视,到得最后,已经仅靠知觉,仰头望去,天光一线,微弱不寻,但二师兄内力深厚,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手足并用,行动迅捷地顺着峭壁向下滑落。
过得许久,也不知距地面到底落下多深,风向突然一转,疾劲地从斜刺里刮至,我发髻一松,向后飘起,感觉二师兄略一迟疑,便迎着那风慢慢移了过去。
嗤!火折亮起,在风中摇曳不止、几欲黯灭,火光掩映中,前方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那洞穴似是人工开凿,深深伸入山壁之中,里面一片黝黑深邃,也不看不出尽头,冰冷的风便是从此处不断刮来。
此时再向身下看去,地底的缝隙仍是向下延伸着,似无极尽。
“看来便是这里了,星儿,我们先进去看看。”二师兄轻身一纵,跃至那洞口之中,用手护着火折向四周照看:只见那山洞将岩壁掏空,洞壁表面整齐平滑,壁上全是冻结的冰雪,足有一人多高,立在当中也不觉如何局促。
二师兄轻轻把我放下来,两人沿着山洞慢慢行去,狂烈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寒厉如割,吹得火折微弱欲熄。
我们快步走得一段,眼前突然一空,我吃了一惊,止步看去,发现山洞尽头露出一片黑黝黝的空洞,猎猎的狂风便是由此吹出,带着凄厉的呼啸。我们的右侧,隐隐现出一个圆形的山洞来,里面也同是黑暗无光,深不可测。
我立在风口处,不敢妄动,二师兄执着火折走近看了一眼,返身而回,说道:“这里面好似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也不知这风是从何处而来,地底居然也有这等狂劲的寒风,真是奇怪。”
我看了看面前那森然可怖的洞口,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
二师兄当下托着我的腰侧,向右一拐,拐入那个山洞。说也奇怪,一入其中,狂劲的立即消匿无踪,四周安静,连山洞里也似乎温暖了许多。
二师兄举着火折在四周照了一会,发现此洞的洞壁仍是凝结着厚厚的冰雪,走得几步,脚下一绊,突然发出咚咚的撞击声,我们吃了一惊,俯去看,只见洞口的地上竟有一根不知是谁遗落的火把,已烧过一半,只余半根乌黑枝干,两人不由诧然对视,二师兄便拾了用火折缓缓点燃。
我心中紧张,按捺不住地狂跳,转头打量着四周,但见那山洞深长,隐隐看不见尽头,火把照处,也仅在数丈之内,火光之外仍是漆黑一片,幽深莫测。当下两人拉了手慢慢走上前去,一步步带着试探。走得一段,见这一路都平安无事,并无任何异状,我们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由加快了脚步。
如此匆匆也不知行了几里,我们连连拐了几拐,前面突然出现一道石壁,兀然伸出,将山洞的去路生生截断。
那壁上正中,冰冷凸起的两个斗大的石字:生、死。“生死劫,问生死,有死无生,枉生必死。”一行略小的刻字写在旁侧,其内容令人触目惊心。
我和二师兄面面相觑。
“星儿,此处定是暗藏凶险,务必小心!”二师兄伸出火把,仔细在壁侧照看,伸手便在那个生字上按了下去。
石壁突地一错,我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吸来,一吸一放间,我竟不由自主的向前一跌,踉跄走了几步。吱的一声,那石壁一合,竟然紧紧闭拢。
“星儿小心!”二师兄突然扑来挡在我身前,耳边“飕飕”风动,我大吃一惊,抬眼望去,明亮的山洞里,满天箭雨飞翎蓦地从四面八方急射而至!
二师兄挥掌匆忙急扫,铎铎铎一阵急响,我头颈侧的石壁上射了一排尖锐的暗器,我骇极,不由向后急缩,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那暗器、飞翎源源不绝从山壁各处角落射来,二师兄不敢怠慢,挡在我身前手臂急挥,掌风凌厉,将射来的暗器扫落。
停了一阵,那满天星雨的暗器终于止歇,二师兄急急转身扶起我:“星儿,你没事吧?”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山洞,前方壁上火把通明,四下静寂无声,唯有身前的地上散落无数的暗矢和钉得有如刺猬的石壁,当下不由心有余悸,答道:“还好。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看来此地非常凶险,星儿你跟在我后面,一切小心。”二师兄说着,将我拉在身后,拔了剑一步步试探着向前行去。
那山洞不甚宽敞,仅不过十余尺宽,洞穴幽长,洞穴对面似乎有石门样式的出口,远远看去并不真切,两壁上每隔一段便燃着一盏长明的桐灯,四下静寂,仅有我们轻轻的脚步声在回响。
我们走得一段,再无箭弩机关发动,想是洞中所存已经射尽,我不由暗松了口气,伸手去拉二师兄的衣袖。
蓦地,喀啦一声,头顶的一片石壁突然裂开,一物从天而降向我们砸来!
二师兄急忙拉着我向前一闪,轰隆一声,震耳欲聋,那物在地上一弹,立刻骨碌碌便向我们滚来。
我见那物庞大滚圆,竟是个巨大的圆球,直径几有山洞大小,表面凸起无数短小的铁制尖刺,呼啸着便向我们冲了过来。
“星儿,快跑!”二师兄急叫,扯了我的手臂拔足便奔。
那物竟随着山洞一路滚来,两侧与山洞之间全无缝隙,似乎重逾千钧,声势惊人,一路追赶过来,直要把我们辗成肉末!
二师兄当下挟了我的腰侧发足飞奔,一路沿着山洞向前奔去,跑得一段,那山洞的地面竟开始倾斜向下,我不由暗暗叫苦:那物来势本就迅猛无匹,此时更是借势滚动,速度越来越快,几步之间便要堪堪把我们压在下面!
正在此时,二师兄突然向壁侧一窜,将我按身后,两人紧紧贴在山壁上略为凹陷的一处动也不动,轰隆巨响中,那庞然巨物滚了过来,一闪之间,竟紧贴着我们两人的衣摆滚了过去,一路轰隆巨响掉下了山洞。
我急急喘了口气,双腿酸软,险些坐倒。
正待说话,身后的山壁竟然整片地动了,轧轧响动声中,闪电的向我们压来!
二师兄急忙拉着我向后一缩,向左侧靠去,地面突然伸出一排铁条,一弹一缩,竟然弯折过来,插入山壁,将我们牢牢罩在里面,二师兄当即长剑劈转,向那铁条斩去,火花迸溅中,金属的碰撞声刺耳欲裂,长剑不由自主的弹回,那乌沉沉的铁条竟安然无恙。
二师兄神色大变,手中不由踟躇,正在此时,我们脚下的地面突然整个晃动起来,一股巨力向外错开,山壁整体分离开去,泥土崩塌中,渐渐露出山壁里的铁条,与适才扣合的铁条相接,竟形成一个巨大的铁笼,一根粗大的铁链从空中垂下缠在铁笼之上,将整个铁笼连着地上的铁板齐齐扯动,向山洞外侧疾飞而出!
我骇然低呼,只见铁笼四周突然虚空一片,四面漆黑,望不到边际,耳畔狂风阵阵,吹得两人衣袂猎猎有声,向无边的黑暗飞去。
我正自惊骇,愕然看着那远离而去的破碎洞口,那缠着铁笼的巨链蓦然向上一扯,铁笼便即升起,足上升了有五六丈高,突地一刹,停在了空中。
眼前突然一亮,晃得人张不开眼来,我眯了眼向笼外看去,惊见眼前出现一个平台,那平台从壁侧向外伸出,极是平整宽阔,与悬空的铁笼遥遥相对,一个白袍的人影站在上面,看着笼中发出一声长笑。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抓了我们?”我又惊又怒,大声问道。
那人一身宽大的白袍松松裹在身上,须发皆白长长垂落,几乎掩了整个面容,仅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我们不放:“少废话,要想活命就交出雪参,否则就将你们从这里扔下去!”
我吃了一惊,骇然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不寒而栗:铁笼孤伶伶的吊在空中,距那平台尚有丈余,我和二师兄此时困在其中,全凭笼顶悬挂的一条粗大铁链支撑,渊底黑洞洞,深不可测,寒风阵阵,向上刮起,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几欲站立不住。
“雪参?什么雪参?”我强捺了心跳,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们在雪峰脚寻得的万年雪参王!快扔过来!”那人冷哼一声,说道:“别想玩什么花样!只要我脚上一踢,你们两人都会粉身碎骨!”说着,慢慢走近地上的一个突起的金属物体面前作势伸足。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手里有雪参?”我惊诧不已,不由开口问道。
“哼,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附近转了很久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早就知情,参王的事当然也别想骗过我!”那人目光一转,忽地不耐,伸足一踢,正中那物事之上:“快抛过来!否则就摔死你们!”
铁笼陡的一震,左右一阵摇晃,我惊呼一声,站立不住,一个踉跄跌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笼上的铁条上,眼见半个身子险要从铁条中掉了出去,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二师兄紧忙伸臂过来将我拉回,另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一根较粗的铁条,双足一沉,踏在石板中心,强自稳住随着铁笼乱晃的身子。
那铁笼晃了一阵,幅度渐小,慢慢停止。
“看到了没?还不快点扔过来,我只要踢一下这个东西,你们立时就摔成肉饼!”那人口中说着,不免有些得意。
“你,你先把我们拉到台上。”我强自镇定,心口狂跳,手中已经满是汗潮湿润。
“扔过来我便放了你们。”
“这里距离太远,我又胆小,要是太过紧张一个失手,把参王掉下去怎么办?”
“你们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以为还可以讲条件?快扔!不然,我立时放开铁链摔死你们!”
“不,如果你不把我们拉上去,我就不给你,你要摔便摔好了!万年参王也未必是稀世奇珍,或许你耐性好些,多去雪峰里转转,没准儿再找到十支八支也不稀奇。”我见那人右臂衣袖空荡,随风一吹飘飘摇动,不由心中一动。
“你!”那人又气又怒,满脸的雪白的须发被鼻息吹得几要竖起,“好个刁钻的女娃!哼,好罢,我这乌金笼刀剑不伤,坚实无比,就算拉了你们上来,量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说着,伸足便随意在地上一踢。
猝及不防中,那铁笼突然猛地一晃向前飞出,横飞丈许,砰的一声,落在平台上。我和二师兄全无防备,登时跌倒,滚落在铁条上,我撞得胸口剧痛,慢慢软倒,险要背过气去。